第五十八章 禦昭台
“這是你做的?想不到,你竟這樣手巧。”雪瑤甜笑著看他。
願意為她費心思的人,不應該珍惜嗎?
“經常幫秀姨做些活計,所以也就會了。第一次做花,見笑。”慕容詮摸著頭上的發帶,謙遜道。
“做的很好啊,我很喜歡。這麽多的花花草草,怎麽就想起牡丹了?”月色下,雪瑤的眼眸,一抹明媚憂傷,揮之不去。
“夕陽下,看北風輕輕吹動你的衣角,就覺得好像遺世中,你如那淩風傲雪的牡丹。傲然華美,卻又真實。”慕容詮認真地看她,初戀般的感覺,甜甜小小。
“嗬嗬,”雪瑤笑了,“牡丹的花期很短,要是能一直開到冬,也真能看個夠了。”擺弄著手裏的紙花,她又看向慕容詮道,“不過有你這一朵,倒是想什麽時候看,都有了。”
“你若喜歡,我多送些給你。”見雪瑤開心,少年笑得更燦爛了。
“行,等什麽時候我不做王妃了,就開個花房去。”雪瑤脆聲接道。
“好啊,咱們找個世外桃源,天天伴在一起,再不理這些世俗瑣事。”慕容詮更來了興致。“雪瑤,我說的是真的,如果有一天,你看膩了這些名爭利奪,想走了,一定要告訴我。”他的眼裏是堅定,更是憧憬,又補了一句,“我帶你走,誰都不怕。”
雪瑤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自己剛才不過是無心的一言,難道他當真了?
純淨的少年,真誠的言語,如果這時候真的和他走,未來的所有,是不是就都不一樣了?她會不會更幸福一點。
可她,唐雪瑤,那個忘不了身世,放不下名利的唐雪瑤。
“嗬嗬,”她隻能幹笑了兩聲,順其自然地轉移話題,“這麽晚了,就是特地跑來和我說這些的?”
“當然還有別的了,”慕容詮並不在意,繼續說道,“白天忘了告訴你,我後來又打探那種暗香瑩瑩的玉器,聽一個朋友說,在一個禦用鐵器商那裏見到,喚名香菱玉,就是從我們北翎皇室手上交易得來的。”
“看來這玉,真的出自北翎皇室。”雪瑤眼睛一亮,緊聲說道,“那你可知道,你們北翎皇室,都誰和這玉器有關?”
“不知道。”慕容詮顯出一臉誠實的無奈,轉眼間,卻又摩拳擦掌,“不過,我有辦法知道,和皇宮內院有關的往事,不論大小,禦昭台都有記載。既然那香菱玉曾是皇宮珍品,我們去禦昭台,大概能查到些蛛絲馬跡。”
“好,那我們明早動身。”身世在望,雪瑤已經迫不及待了。
慕容詮擺手一笑,“不不,應該是明晚。”
“為什麽,白天看,不是更清楚嗎?”雪瑤疑惑不解道。
“是啊,白天是清楚,可是看守的侍衛看咱們也清楚啊——”慕容詮話音未落,雪瑤已經搶白道,“有你九哥的令牌啊,怕什麽。”
說起皇宮,第一次,小心翼翼夜襲宮頂的莽撞,第二次,光明正大踏進祠堂的威風,這一切,和一個人,密不可分。而他那塊象征著權力地位的腰牌,此刻,就靜靜躺在她的衣袖裏,無聲無言,相伴不語。
慕容詮露出一絲苦笑,“九哥的腰牌,大多數地方自然放行,不過禦昭台,是個例外。禦昭台裏放置的文冊,裏麵記載的都是皇家的一言一行,怎能容人隨意觀摩,所以除了禦史大夫和皇上,或是有皇上的特許,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內。違令者,交刑部處理。”
“唉,”雪瑤假裝一歎息道,“看來想走正門都不行了。不如,我們扮成太監和宮女,然後趁他們不備,偷偷溜進去。”她躍躍欲試,翹首以待。
“好,明晚黃昏,皇宮北門,我拿了宮服去找你。”慕容詮本想自己去的,不過想起雪瑤的功夫,又看她那一臉期待,不假思索間,便是同意了。
“一言為定。”
兩人擊掌,宛如盟約。
慕容詮剛出院門,便看見夏兒,倚著院牆,呆呆立在那裏,對月而望,似乎在想心事。
“哎,夏姐姐幹什麽呢?”慕容詮也抬頭望一望月,笑言道。
看見慕容詮,夏兒本不該覺得吃驚,可是悄悄地,心,還是顫了一下,輕言道,“沒什麽,十爺的重要事說完了?”
“還要多謝夏姐姐呢。”慕容詮一拱手,滿臉嬉笑著。
“什麽謝不謝的,你不是一飛身就竄上去了嗎。還有,你的重要事,就是那朵紙花了?”不論情緒如何,夏兒總是柔音低婉。
“當然還有別的事了。太重要,也太危險,你就別問了。那紙花嘛,夏姐姐若是喜歡,我也做了給你呀。”慕容詮本就是純淨無暇的少年,此時又有意哄夏兒,英俊初成的麵龐上,更顯出孩子氣的單純。
“誰要你的花啊,留著給你的其他姐姐吧。”夏兒似乎微微嗔怪,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又說笑了幾句,各自離開。
夜幕深晚,多少人兒倚欄獨立,潺潺心扉裏,又思念著多少天涯比鄰不歸客。
次日,從早上開始,雪瑤就盼望著進宮了。記憶中,好像每一次入宮,都是這樣,些許緊張,些許激動,含混在一起,卻是驚心動魄,良久不忘。
終於盼到下午,雪瑤胡亂吃些東西,便急急忙忙去了宮門口。本以為會等上好一會兒了,沒想到,慕容詮竟然比她到的更早。他的肩上掛著一個包裹,見她走來,已經在對她微笑了。
隱蔽無人處,兩人換好衣裳,便準備進宮門了。
慕容詮也真是純良無邪的少年,方才換衣時,雪瑤隻要他轉過去。可他呢,取下衣袖間的汗巾蒙住眼,還又轉身走出了十幾步。
青衣少年情如渠,似水良人何處許。
可惜,她並不是好人,也不會是他的良人。
兩人在宮裏不急著奔到禦昭台,卻去了司膳房。
司膳房裏的人,忙忙碌碌,有的切菜,有的煮飯,還有的,在呼來喝去地指揮別人。
隻見慕容詮迎著一個正在打裝食盒的小丫鬟走了過去,“莊太妃的酒菜,可備好了嗎?”
“莊太妃何時吩咐了酒菜?”那小丫鬟想了一會兒,問道。
“早上的事了,不記得了嗎?要是誤了時辰,還想不想當差了。”慕容詮並不嚴厲,卻帶著一種令人不敢小覷的威勢。
“公公別急,奴婢這就去準備。”那小丫鬟也不敢說什麽,匆匆忙忙地,趕著去裝了一壺禦酒,並上幾碟酒菜。
慕容詮趁著眾人不注意,回身向雪瑤擠眉一笑。看著剛才還一臉嚴肅的他,此時儼然天真純潔,雪瑤隻覺得,心裏那片青天,一碧如洗,漫漫無垠。
拿著食盒出了司膳房,一處角落前,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
“給——”雪瑤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紙袋,得意地笑著。
“迷香粉嗎?”慕容詮並不驚奇,“就知道你有。”說著,他接過那個紙袋,酒裏,菜裏,都下了不少。
“都放進去吧,不用留著。”雪瑤一邊偷笑著囑咐,一邊又問道,“你怎麽就知道我有啊?”
“江湖上行走的俠女,誰沒有點防身物。”慕容詮也不含糊,整袋的白粉幾乎全倒了進去。
他說得的確不錯,雪瑤的迷香粉,暗用可作迷藥,明施可障人眼目。當初對付慕容謙,兩次成功脫身,都是多虧了它。
“我可不是什麽俠女,飛簷走壁謀生計而已。”聽到他這樣讚自己,雪瑤倒收斂幾分。
穿著宮女太監的裝扮,兩人並肩走在皇宮的青石板上,一路言笑。輕眸笑語,眼波流轉。
在宮裏稍稍轉了些時候,天色將幕,月上西梁。禦昭台前,幾個侍衛凜然站在那裏,威目嚴視。
“侍衛大哥,守了一天,不如歇歇吧。”雪瑤從慕容詮手裏接過食盒,笑靨如花,迎了上去,“這可是太後賞的呢。”怕他們不接受,雪瑤又補上這句。
“這,還沒到接班的時辰吧——”幾個侍衛猶豫不決道。
“一點心意,你們不要,讓太後怎麽想?”慕容詮翹起蘭花指,裝出細聲細氣的聲音。
“不不不,太後體恤我等,我們感謝還來不及,怎敢不要。”領頭的那個侍衛趕緊開口解釋著,把食盒接了過去。
見他們接了食盒,慕容詮示意雪瑤先避一避,等他們喝下了再過來進去。哪知雪瑤心急如火,最容不得一個‘等’子,就此打開食盒,又拿出酒壺酒杯,倒出香醇美酒,一杯一杯,挨個遞了過去,最後,也給自己倒上一杯,明如秋水,迷離如畫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那幾個侍衛,“奴婢替太後敬各位。”說著,酒杯已挨到唇邊。
美酒盈香,美人如畫,幾個鐵骨錚錚的男兒,大概也沒有不飲下的理由。況且,替太後而敬,莫大的榮耀。
“謝太後恩賞,也謝謝姑娘的美意。”說話間,那幾個侍衛一飲而盡,手裏的酒杯空空見底。
而雪瑤,當然是趁人不備,玉指一傾,整杯佳釀,全倒在地上。
敬完了酒,雪瑤和慕容詮假意離開。每走出幾步,雪瑤都微微回首,遇上那幾個侍衛的目光,便嫣然一笑,繼續盈盈向前。
終於,雪瑤第三次回頭的時候,那幾個侍衛,有的倚門扶額,有的已經幹脆倒在地上,不醒人事。這一次,雪瑤是真的笑了。雖然很想立刻就衝過去,不過雪瑤還是忍住了,直等到最後一個侍衛也倒下,才健步如飛,衝到麵前。
月的光華灑在大地上,宛如片片銀屑,飄落人間。月光下,兩個輕盈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朱紅渲染的宮門。
此刻,雪瑤和慕容詮已經來到禦昭台之內。
就是這樣不大的一間宮室,其間,不知暗藏多少驚心秘聞。
起初進來,他們不敢點燈,生怕火光驚動了宮裏的來往侍從。單單憑著月色,他們走在禦昭台裏。這裏,一切都是那樣的昏暗不明。可以確定的是,這裏有很多書架,書架上麵,一疊一疊的案卷公文。倒是有點像王府的藏書閣,隻不過,少了古韻幽香,多了密謀暗戰。
想來也的確,北翎成為一個王朝,不過短短三十年的時間,哪有什麽流傳千載的皇宮秘史可以記載。要說曆史悠久,千載傳承,自然還是南楚了,悠久的古都,輝煌的建築,可惜,如今卻已然衰落了。不知怎的,雪瑤突然想起了南楚。
來到幾重書架後,雪瑤和慕容詮各自點燃了一支蠟燭。燭光幽暗婉轉,重重的書架遮擋,從外麵看來,卻是不像有人。
“不如我們分頭找吧。”慕容詮提議道。
“嗯。”雪瑤輕輕應著。
於是,不同的書架前,兩人拿起架上的文案,翻看起來。
雪瑤的擅長是偷東西,可不是找東西,重重疊疊的公文前,雪瑤隻能胡亂翻看,期望著碰個運氣了。
雪瑤隨意拿起一本文卷,翻開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