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逐心
前方飛跑的那男子大約隻是個普通的市井小賊,跑不出幾步,就被雪瑤追上。隻見雪瑤翻起一角,直徑踢在那男子的後心上。這是雪瑤沒穿上那雙特製的重頭男靴,小毛賊隻被踢倒在地上。不然以雪瑤唐門飛踢的威力,那可憐的小賊,隻怕就要吐血暈厥了。
不過現在看來,那毛賊似乎傷得並不很嚴重,翻身起來,見雪瑤衣著華麗的貴婦模樣,回身就要還手。一出拳,就向著雪瑤的肩頭襲來。雪瑤的武功雖說隻學了些皮毛,但對付這樣不會武功的蠻賊還是綽綽有餘。當下,五指如爪,狠狠鉗住了那男人的手腕,同時伸腳向下一劃,那人重心不穩,又是被雪瑤向前猛力一帶,重重趴在了地上。
這還不算完事,趁他還未爬起,雪瑤一腳踏在他的背上,“好大的膽子,偷東西,偷到你祖宗頭上了是吧!錢袋呢,還不拿出來。”
“不就是幾個錢嗎,給你。”那小賊無法,解下錢袋,向上一丟,誰知錢袋已被人解開,他這一丟,所剩的那幾兩銀子四散飛去,周圍一眾看熱鬧的人也都擁了過來,爭相奪搶。
“你!”雪瑤受了這等委屈,本就不佳的心情,當下急烈如火,也不去追銀子,手上三枚唐門針,直打向那小賊的三處死穴。
眼看那毛賊就要命喪黃泉,一顆石子飛閃而過,一石三針,應聲而落,都在了旁邊幾個搶銀子的看客身上。那幾人白拿別人銀子本也心虛,又挨了暗器,也來不及再拾銀子,紛紛落荒而逃。
拾銀子的人少了,可銀子也所剩無幾,雪瑤心裏的火氣更盛,一聲嬌喝,“什麽人!”尖利的護甲已套在了玉指上,轉身輕功飛起,箭步快移,向著那阻攔她的人疾馳而去。
隻見前方,衣袂飄飄處,紛紛然,竟是一個純淨的少年。
慕容詮!
看清那人的容顏,雪瑤心下一驚,想收住去勢,卻已過往不及。眼見雪瑤的彎甲就要擦上慕容詮的明眸,慕容詮雖有驚異,卻不慌張。他傾身向後滑去,後背幾乎貼在地上。
就這般,雪瑤的錦繡華裙從他身上掃過,他的白衣依舊纖塵不染,隻是心裏,不知波瀾幾何。
兩人一前一後,再度站穩腳跟時,相聚已數丈。
慕容詮正待開口喚她,雪瑤卻毫不遲疑,飛身前行,去意甚比之前。
本來親眼看到雪瑤的奪命功夫就已經詫異非常了,見雪瑤離開,慕容詮滿腹的疑惑,此時更為不解。不管不顧地,慕容詮也施展輕功,追了出去。
因為作賊的緣故,自入師門,雪瑤對輕功便格外上心,再加上本就是她先跑開,一時間,皇室子弟雖習武甚嚴,慕容詮沒能追上她。
她一個久居深宮的公主,前呼後擁,怎麽會用這樣毒辣的武功?還有她的輕功,竟然也和自己不相上下。
她真的是南楚公主嗎?
她到底是什麽人?
無數的疑惑縈繞心頭,慕容詮也隻得加緊內力奮力追逐。
少年郎,追風步,縈繞難,欣喜意。
其實,隱隱的,慕容詮的心裏,暗暗希望雪瑤不是公主。如果她不是公主,也許,她就不必和九哥一起,也許,她可以和他一起離開這不愉快的北翎宮。
紅顏知己難覓得,眷侶飄萍走天涯。未嚐不可。
兩人一前一後,相聚十米左右的距離,既不縮近,也不拉遠。就這樣飛展輕功,追逐不止了大約一個多時辰。
雪瑤畢竟是女子,對武功也疏於練習,漸漸感到體力不支,身形也慢下來。慕容詮看到這情形,猛提一口氣,加快步伐,轉眼間,離雪瑤就不過幾步之遙了。隻見他身體前傾,伸手一抓,便拽住了雪瑤的衣袖,同時急聲道,“雪姐姐,等我。”
雪瑤被他抓住,心裏又著急又害怕。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能讓更多人知道。這樣,焦慮之下,雪瑤想也沒想,側身就是一腳。本來隻是想迫慕容詮放手,哪知慕容詮閃也未閃,正正挨了她一腳,緊抓衣袖的手,毫不鬆懈。慕容詮身體向後傾倒,帶著雪瑤也和他一同向地上摔去。
豔陽正好,光影稀疏,尚未隨風飄盡的枯黃落葉上,雪瑤和慕容詮枕臂仰天。而那柔華如絲的衣袖,握在少年的手裏,依舊那樣緊,仿佛是他最重要的牽掛。
雪瑤單手支地,側頭笑看著他,“我說傻小子,你就不會躲啊?”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在陰翳中回蕩。
“我要是躲了,仙女姐姐不就飛走了。”慕容詮的聲音柔柔暖暖,比此刻的陽光更能柔順人心。
從來,也沒有人說過,她像仙女。
“嗬,仙女,說不定,我可是魔女呢。”雪瑤被他逗地嬉笑調皮起來。
“哈哈,”慕容詮也笑了,“哪有你這麽美的魔女。”隨後,他又正了正色,“不過說真的,你怎麽會有這麽好的武功?不知師承何門何派?”
“我的武功好嗎?不如我們試試啊,我肯定打不過你。”雪瑤笑笑,故意避重就輕。
慕容詮想想,她的武功卻也並不真的怎樣好,隻是有種說不出的毒辣。剛才,不知身份時見她出手,那飛起的腳,破空的針,迎麵剜目的指,雖不致招招奪命,一旦沾上,也非傷即殘。
“仙女姐姐神功蓋世,小弟這廂還是不領教的好。不知令師是何方神聖?看起來不太像是正統的武家路數。”慕容詮小心措辭,並不表現出對雪瑤武功感到的毒辣之意。
雪瑤起身,走開幾步,“就是一個會武功的人唄,他具體什麽來曆,我哪知道。”機敏如她,巧妙地避開他的真實意圖。
“好,你師父是什麽人,你不想說,我便不問。可是,你現在要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南楚公主,你到底是什麽人?”被漫漫金黃裝點一新的林叢中,慕容詮也起身,來到雪瑤的正對麵,扶著她的肩,很認真地看著她,認真中還有那樣淡淡的期許。
“嗬,你這是兩個問題。”雪瑤輕輕笑著,很自然,不留痕跡地擋開他的手,又轉過身去。
他的眼裏,太多的真誠。麵對一個真摯到把心都要掏出來的純情少年說謊,她突然覺得好難。比起某人的幽邃,此刻,慕容詮的真,更能擊潰她的防線。
“你不是南楚公主,對吧?”身後的慕容詮執著不舍。
幾分慌,幾分亂,幾分猶豫不決,雪瑤遲疑道,“為什麽這樣覺得?就因為我會幾招三腳貓的功夫嗎?”
“當然不是,沒有人規定南楚的公主,就隻能是柔弱無力的女子。可是從第一眼,我就覺得你不是個久居深宮的女子,因為深宮裏,沒有你的輕快與欣悅。那一日,梨花雨下,你比梨花更美,更甜。帶著馨香與清甜,走進了我心裏。後來知道你是九嫂,但我同樣是覺得王妃的身份,王府的生活,不適合你。那裏太多的束縛,而且九哥的心,一向深不見底。”慕容詮的一番話,明明是要拿出雪瑤不是公主的證據,不想說著說著,成了一番深情告白。
雪瑤看著他,這樣純淨真摯的少年,熾烈如火的目光中,滿滿盛的,是對她的情。那一瞬,心神似乎搖曳了,原本已準備了否定的話,澀在喉頭,一句也說不出。
“那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好嗎?”慕容詮靠近她一步,仿佛是怕她飛走了一般。
“我是雪瑤啊,你的好姐姐,很久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了。”雪瑤輕盈地淺笑,倒退一步,依舊避開了他的問題。
慕容詮看著眼前狡黠又玩鬧的女孩子,沒了主意,隻好怏怏說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說,我不會勉強你。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更不會告訴九哥。”
“嗬嗬,”看著慕容詮有幾分孩子氣的模樣,雪瑤不禁一柔道,“我是誰?真的這樣重要嗎?”
“本來也不是很重要,可是,你在查的玉器的事,可能關係到北翎的一些機密,所以,必須要問清楚啊。”慕容詮攤開手,有些無可奈何。
雪瑤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來一般,“這麽說,玉器的事,有進展了?”
在王府這樣久,最初的目的,好像已經不清晰了。經他這一提,恍然間,如夢初醒。
“嗯,”慕容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不過,如果不知道你的真實意圖,就恕我難以奉告了。”似乎怕雪瑤誤會,慕容詮又急忙說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你也知道,天下三分,局勢亂得很,要是北翎的機密被心懷歹意的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剛說完,卻覺得是越描越黑,更著急了,“我當然不是說你心懷歹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看到慕容詮緊張心急的模樣,雪瑤真是不忍心了,“我叫唐雪瑤,其實嚴格來說,我也不是真的姓唐,母親很早就過世了,我壓根也沒見過父親。那塊玉佩,是我爹留給我和娘的唯一物品。來皇宮,就是來查玉佩的來曆的了。”嬉笑怒罵間,雪瑤說起了當年的傷心事,仿佛已成過眼雲煙。“我要找回爹,一定要。反正就是這樣了,如果你不信,我沒辦法啊。”最後,雪瑤還是補上這一句。因為所有的信任都是有條件的,即使他承諾,對她信之篤定。
“看來,你是很想你的家人了?”慕容詮給她的,是暖暖的關心,和少年特有的怯弱。
“能拋下我和娘不要的人,不是我的家人。我要找他,就是要當麵問問他,憑什麽這麽多年,他就能丟下我和娘不聞不問。如果他不認我,我一定要他付出代價!”三分玩笑,七分剛狠,她看著他,麵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