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賭約(2)
慕容蓮的言外之意無非是想插手他的房內生活,不過這次,慕容謙沒有猶豫,揚起一抹笑,“好,要是皇妹輸了呢?”
“悉聽尊便。”慕容蓮也是爽快。
這是,恰巧肖如風疾步走來,有意無意地,慕容謙看了他一眼,“男大當婚,女大,自然當嫁。”
見慕容謙當著肖如風這麽說,慕容蓮有些不好意思,攔他道,“九哥——”
“哈。”慕容謙一笑。
肖如風進來,微一行禮,也笑道,“王爺和公主在談什麽呢,這麽開心。”
“還好意思說,這麽晚才來,就等你呢。該罰。”慕容蓮搶話道。
“啊,我剛在訓練侍衛,一接到通傳就趕過來了。”肖如風無奈解釋著。蓮公主一直喜歡為難他,大概已經習慣了。
“肖士將心係王府安危,實在難得。不過,”慕容謙一個轉折,全然改了語意,“惹得公主生氣,這也是重罪啊。這樣吧,就罰你做賭注了。”
“什麽賭注?”肖如風一頭霧水,不過也猜到,這兄妹兩的賭注,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哎呀,你管那麽多幹什麽?”慕容蓮一句話打斷肖如風,又轉向慕容謙,“九哥還是先說正事吧。”
“也沒什麽大事,隻是三個月後的七夕,太後設了宮宴。“慕容謙淡然道。
“那個女人,她又想幹什麽?還有三個月呢,這麽早就急著設宴。肯定沒什麽好事。“慕容蓮的話語裏帶著明顯的不滿。
慕容謙苦笑一聲,“大概是因為,我已經推掉好幾次宮宴了吧,再不去,恐怕她要聯合她的好父親在朝堂上做文章了。”
“好,那你就去,什麽鴻門宴你都去。”慕容蓮有些激動道。
“公主——”肖如風在一旁拉了一下慕容蓮的衣袖,似乎想要勸解。
“幹什麽,你也想去是不是?”慕容蓮沒好氣道。
肖如風見她這般,隻得閉了口。
慕容謙卻是笑了,“皇妹,這次,你還真是說對了。咱們一同去。太後說了設宮宴,可沒說隻許我一個人去。”
慕容蓮聽到這話,凝神一思,心緒也平靜了不少,“也對,太後的宮宴,咱們都得去熱鬧熱鬧。”
“隻要我們不和柳家鬧翻就行。最近端和王他們頻頻接見草原首領,很不安分。西照那邊也蠢蠢欲動,這個時候,一旦柳家有變,我們腹背受敵。”慕容謙顯得有些凝重。
“端和王他們一向瞧不起漢人,應該不會拉攏柳家吧。”慕容蓮分析著。
慕容謙搖搖頭,幽幽道,“那是以前了,現在不好說,這些年,他們被咱們壓製得抬不起頭來,放下驕傲,暫時和柳家合作也不好說。”
“政治上,末將幫不到什麽忙,如果西照起事,末將願隨王爺出征。”肖如風一拱手,堅定道。
“如風。”慕容謙拍著肖如風的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這不是還沒什麽事呢嗎?都不要著急了。”感覺到屋裏凝重難抒的氣氛,慕容蓮顯出輕鬆的樣子,“對了,九嫂到底哪兒去了?”
“來人,去請王妃。”慕容謙對一侍女道。
那婢女來牡丹閣的時候,雪瑤正坐在琉璃銅鏡前描眉挑簪,聽了慕容謙請她的消息,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無動於衷的模樣,猶自淡施眉彩,“回了王爺,明景軒佳人滿座,本宮貌醜無鹽,又刁蠻狂傲,不敢擾了尊駕。”
“可是,蓮公主和肖士將都在呢。”那侍婢不敢就這麽去回慕容謙,隻能小心勸著。
“本宮說了不去就是不去,你回不回,不回等著挨板子嗎。”雪瑤看似音容平靜,實則波濤暗藏。嚇得那侍婢隻得連連告退。
雪瑤不是沒有猶豫,慕容謙這是給她個台階,她要是不下,就隻能僵在那。如果說為了平安在府裏待到查清玉佩的事,她應該給慕容謙這個麵子,隻是,她是唐雪瑤,憑什麽委曲求全,從始至終,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趕走一個丫鬟有什麽錯。
似有若無,撩起她心神的是他,她的心亂了,可憑什麽他還可以風流瀟灑如往昔。
有時,雪瑤也真恨自己不爭氣,怎麽會,她就開始在意他了呢。
“怎麽樣,九哥要輸了,還是聽皇妹的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皇妹一定給你挑身家清白,性子溫婉的姑娘。”聽了那侍女的回稟,慕容蓮笑言道。
“誰說我輸了,咱們的賭期在三個月後呢。”慕容謙揚起淺笑,“你們聊,我去去就來。”說罷,起身向牡丹閣而去。
牡丹閣內,慕容謙瀟灑地跨步而進,適逢雪瑤正往臉上施薄分,“再畫就要成女鬼了。”他的聲音散淡不羈,輕飄飄的,直直滑落心底。
“那正好,第一個向你索命。”雪瑤轉身,毫不客氣道。
“別再畫了,皇妹和肖士將已經在等了。”慕容謙走過去,攬過她的肩,一俯身,貼近她的臉頰,“女為悅己者容,夫君我已經很悅了,所以快走吧。”說著,便要拉她起身。
“是啊,你還不走,你的翠兒要等不及了。”雪瑤甩開他,賭氣一般,一扭身,不理他。
“多大的事啊,還在生氣,王府裏還不是你說了算,我都把她趕走了。”慕容謙一臉無辜,溫柔地向她解釋。
“王爺怎麽能這樣?要是傳出去,人家會覺得我是刁蠻毒婦,王爺薄情寡義呢。”雪瑤不回頭,仍舊故意氣他。
其實慕容謙很想說句,難道你不是嗎?
當然,想到自己來這的目的,為了皇妹的終身幸福,算了。
慕容謙還是笑著哄她,“別人怎麽想,和咱們有什麽關係?別鬧了。咱倆這點小事,讓皇妹知道了,多不好,還以為真的恩斷義絕了呢。”
雪瑤本就沒有真的下定決心不理他,聽他口中說著‘咱們’,也突然覺得有種異樣的感覺。那個翠兒,再怎麽說也就是個丫鬟,他沒說要娶她,她唐雪瑤才是他明媒正娶的鎮北王妃。想到這兒,雪瑤安靜下來,轉過來,半沉著臉,不說話。
“皇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洞房都能把咱倆鎖屋裏,要是知道咱倆不合,還不知會鬧出什麽事來呢?真等著皇妹來解決,顯得咱倆像什麽樣子。好了,快走了。”見她不說話,慕容謙繼續溫柔相勸。
提起洞房,雪瑤忽然意識到,她和他是清白的,她不過是借了韓若兮的身份來查玉佩的來曆。
說到底,她隻是個掛名的鎮北王妃,人家納妃娶妾,和她有什麽關係?
他是堂堂的北翎鎮北王,主動給她台階已經算客氣。要是把他惹惱了,還不知有什麽後果。
像她這樣,琴棋書畫,三從四德,樣樣不會的人,要是他真的一封休書,還怎麽繼續查玉佩的事。
想到這兒,雪瑤心裏一陣自卑,他是真王爺,她是假公主,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從一開始就是如此,還有以後嗎?
“王爺先去吧,我就來。”雪瑤努力掩住失落,竟顯出一番柔順。
慕容謙認真地看她,眉眼間,她有一種淡淡的失落在蔓延,比起往日的刁蠻霸道,此時的她,幽婉迷離,另有一番惹人憐愛。
“不急,一起吧。”他輕柔地說道。
溫柔的他,總有一種醉人心魄的魅力,隻可惜,她本不是他真正的王妃,這一切,並不屬於她。
很匆忙地,雪瑤抿了紅印,便起身要走。經過慕容謙身側的時候,慕容謙挽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是那樣的自然。
他向她邪魅般地一笑,淡淡的小胡子,風流中不乏柔情。他們並肩向明景軒走去。
牡丹閣是離明景軒最遠的一間屋室,去往明景軒的路很長,春陽明媚的日頭下,曲徑通幽的小路上,兩人相攜的身影拉得悠長。
春日遙遙映,芳心我猶憐。莫搖分碎影,繁夢喚流鶯。
來到明景軒門口,就聽見慕容蓮悠揚而霸道聲音,“問那麽多幹嘛。難道,做本宮和王爺的賭注,委屈你了不成。”
“末將不敢。末將就是好奇而已。”肖如風連連退卻。
“你知道的已經很多了。”慕容蓮一笑,莫測的眼神直溜溜地望著肖如風。
肖如風隻得陪笑著,對於這位公主,他從來沒辦法。
“皇妹又在欺負肖士將了?”挽著雪瑤,慕容謙向自己的皇妹拋出一個得意的眼神。
“我哪敢啊。”慕容蓮一笑,向雪瑤走來,“九嫂,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說著,就拉過雪瑤。
“好啊。”雪瑤看了慕容謙一眼,便跟著她走出明景軒。被人喚作九嫂的感覺,還是不習慣。
看著兩個女子的妙曼身姿,屋內的兩個男人都笑了。
王府的花園裏,桃李爭豔,月季含嬌,迎春也熱烈張揚著美好,而高傲矜持,沉默不語的,獨有牡丹。
春花繁繞,兩個女子對坐在石椅上,執手相望,“怎麽樣?和皇兄還好嗎?”慕容蓮圓潤的話音響起。
她似乎像一個溫柔的姐姐,又似乎一個嚴明的審判者。她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的內心,雪瑤低下頭去,不敢看她,隻低聲說了句,“挺好的。”
“如果有什麽心事,告訴我。”慕容蓮覆著雪瑤的手,溫暖盈盈傳來,嫋嫋入心。
記得有人告訴過她,皇室無情,誰都不要相信。
可是現在,她真的好無助,好矛盾,好想找個人一訴情腸。
那溫柔如姐姐的她也不可以相信嗎?看著慕容蓮幽邃與柔婉並存的眼眸,雪瑤猶豫了。
終究,雪瑤隻是問道,“明景軒的那個翠兒,和王爺很熟嗎?”
慕容蓮是慕容謙的妹妹,他們都是城府很深的人,她看不透,自然不能冒險。“翠兒,有印象。是九哥的貼身婢女吧。怎麽了?”慕容蓮幽深地笑著,反問她。
“好像不那麽簡單,她和王爺的關係不一般呢。”雪瑤試探著說道。
“一個狐媚惑主的賤人而已,放心吧,九哥不會那麽糊塗的。”說起翠兒,慕容蓮好像也很不滿意的樣子,不過隨後她就又是一副淺笑的模樣了,“怎麽,九嫂難道是為這個和九哥生氣?”
雪瑤連連擺手,“我哪有啊。他是王爺,和多少女人風流都是應該的。”本來想好的,自己既然沒資格,就絕不在意,隻是這句話一出口,心裏還是泛起酸酸的無奈和委屈。
“你聽我說,九哥之前是風流了一些,可如果真的有誰走進了他的心,他還是很認真,很專注的一個人。”慕容蓮柔和地看著雪瑤,仿佛在鼓勵她一般。
雪瑤卻無奈地笑了,“是啊,如果不是因為認真和專注,他就不會被傷的那麽深了。可是曾經那樣的傷害,他還會再認真嗎?”
“你都知道了?”慕容蓮不確定地道。
“嗯。”雪瑤點點頭,停頓了一下,“曾經他很愛那個人,可那個人卻離開他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更應該理解他嘛。就算他不認真,你也是南楚的公主,他的正室嫡妃。”慕容蓮看不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隻幫著慕容謙說好話。
雪瑤苦笑,默默低頭。
是啊,寧和公主是他的王妃,可她不是寧和公主。
她算什麽,她不過是個連爹爹是誰都不知道的私生女。
如果注定春花秋月一場空,倒不如從今別後兩相忘。
午宴,慕容謙自然是盛情款待慕容蓮和肖如風。宴畢,送走了慕容蓮和肖如風,雪瑤獨自回到牡丹閣。外麵春意微寒,內心焦躁不安。飲下幾杯瓊漿凝露後,雪瑤便躺下小睡。
隻是夢中,就可安眠嗎?
隱隱約約中,她看到一個身影,那個身影轉過來,向著她笑,溫和中邪魅不羈。
她想走過去靠近他,卻撲了空。
原來隻是影,海市蜃樓一般飄渺虛無的影。
猛然,她從夢中驚醒,卻隻抓住了被單。果然,虛幻的夢裏,都那麽靠不住。可所謂真實,又何嚐不是夢一場,飄渺空。
反正已經醒了,雪瑤索性起身,來到琉璃鏡前坐好。方才小睡,散亂了秀發,雪瑤拿起木梳,緩緩整理著頭發。
三千青絲綰,一寸柔腸斷。君心不見許,妾意怎安然。
“啪”地一聲,木梳竟然斷了,心煩意亂之下,雪瑤將木梳甩在桌上,玉手扶著秀額,閉目凝思。
“噠”,“噠,”雪瑤感到身後有人,大概是夏兒吧。
那丫頭溫婉知禮,又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也就許她可以隨時進來伺候。
“幫本宮挽上發髻吧。”沒有抬頭,雪瑤閉目吩咐。
得到命令後,那人開始擺弄起她的頭發,動作很輕,卻並不流暢。
難道不是夏兒?可能是香雪吧。
雪瑤也沒多想,繼續低首凝神,任其擺弄。
“是這樣嗎?”那樣低沉邪逸的聲音在耳邊飄灑開來。
慕容謙!
雪瑤猛地驚醒,一抬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琉璃鏡中的自己,柔亮的發絲挽成一束,輕搭在左肩,隻頭頂斜插一根純白玉簪,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毫無粉飾的她展現出自然的清俏。
當然,不必回頭,也就看見了扶在肩頭的慕容謙。
“你來這兒幹什麽?”雪瑤躲開他,板起麵孔反問道。
慕容謙後退一步,倚著床欄,隨意道,“娘娘不是要挽發嗎。”
雪瑤一笑,不客氣道,“那行,你可以退下了。”
“哎,你也太直白了吧,就這麽趕本王走啊。”慕容謙直起腰,邪笑著,審視雪瑤。
雪瑤撐出一臉假笑,“那行,夜深露重,王爺快回去歇著吧,雪瑤不送。”
“勞王妃掛心,本王就休息了。”慕容謙掃了一眼旁邊的雕花木床,笑得有幾分得意。
“慕容謙,你做夢!”雪瑤向他吼了一句,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就向慕容謙砸去。
慕容謙伸手一接,自然無事,仿佛歎息一般,“白玉瓷的呢,摔碎可不好了。”
雪瑤坐在木椅上,雙手交叉在胸前,瞪視著慕容謙,好似怒火充盈丹田。
說實話,慕容謙倒有幾分喜歡她這副無可奈何的表情,“哎,說正事,三個月後七夕宮宴,太後有請。”
“她這麽早就請。”雪瑤一怔,又覺得這不是重點,故意和慕容謙討價還價,“我為什麽要去呀?”
“不去也可以啊。”慕容謙說的淡然不羈,“那就等著本王兵發南楚吧。”誰知道她會有什麽詭異條件,他不上當,打算直接壓過她。
有時候,雪瑤想直接甩他一句,“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唐門女弟子唐雪瑤是也。什麽北翎南楚,什麽寧和公主,統統都和本姑娘沒半點關係。”
“你!”雪瑤繼續鄙視慕容謙,“你就不能積點陰德呀。”說著,轉過頭去不理他。
見她有些生氣了,慕容謙隻得好脾氣地問她,“你真的不想進宮?”
“宮裏的皇上,太後,還有你們北翎這些王爺,哪個不是對我蓄意刁難,哪個不是想看我笑話。”雪瑤轉過身來和他理論。
其實,雪瑤怎麽會真的不想進宮,不進宮怎麽查玉佩的事呢?還有謝秋顏,自己答應了她,也總要有個交代吧。隻不過,上次的經曆,時刻想起來,心頭,都是要燃上一把火的。既是如此,討價一番,說不定撈到什麽意外之財呢。
慕容謙一笑,“也是,不過這次應該隻有太後。”
“太後啊。我覺得太後挺不喜歡我的。”眼眸一閃,雪瑤忽然這樣說道。
慕容謙的臉上不見喜怒,隻是問她,“為什麽?”
“上次敬茶,她明顯是幫著端和王他們給我難堪。”猶豫半響,雪瑤繼續道“而且啊,她肯定不是個簡單的女人。眼神裏都透著陰謀。”
慕容謙隻是靜靜看著她,臉色頗有暗沉,凝神未語。
雪瑤見慕容謙沒有幫她的意思,隻道,“算了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仔細一想,也對,那是北翎的太後,她不過一個掛名的弱國公主罷了。利弊權衡之間,誰都知道該怎麽樣。況且,這點小事,她怎能指望他為自己出頭。
人心險惡,隻有武裝自己,自求多福。
人生於世,許多瞬間,許多不經意的想法,拚湊在一起,成了整場迷局。
仿佛猶豫了一下,慕容謙說道,“要不你就留下。”內宮複雜,她不過是個意氣用事的閨閣公主,要是不願介入也就罷了,反正太後根本沒想請她去。
雪瑤一怔,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決定,連忙強笑著對他擺手,“這樣多不好呀,不合規矩嘛。我還是去吧,一場宮宴而已。”
慕容謙一臉狐疑,審視著她。
被慕容謙看的不舒服,再解釋什麽,恐怕也是越錯越多,真的圓不回來了。雪瑤幹脆說道,“哎呀,很晚了,我要睡了。王爺還是回去吧。”說著,就要推慕容謙出門。
慕容謙也沒說什麽,隨著她的推搡往門外走。門口處,他突然停下,身子一轉,與雪瑤相對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