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恨不相逢未嫁時
雪瑤點頭,“嗯,是啊,”覺得好像不夠嚴密,又補上一句,“宮裏的禦廚常做的。”
如果這樣,倒也可以說的通。不過一連兩次的疑惑,慕容謙隱隱感到眼前的寧和公主有些古怪。也沒來得及深想,一個侍衛已經跑進來,“稟王爺,十爺到了,已經在正廳等候。”
慕容謙不再多說,匆匆對雪瑤道,“中午來明景軒,別忘了。”說罷,大步離去。
如果他繼續追問下去,以雪瑤當時的掩飾能力,定是漏洞百出,真相大白。但他相信了自己親眼所見——從南楚迢迢而來的八抬大轎,有這樣的暗示在,他錯過了許多解開謎底的機會。
正午時分,驕陽正豔,對著鏡子,雪瑤補上一層淡妝,確定自己妝容得體後,便起身來到明景軒。
還未進門,就已聽見房中傳來靦腆的笑聲,好熟悉。卻不是慕容謙,因為慕容謙的笑聲是隨性輕佻的,帶著絲絲邪魅,勾人心魄的同時,似乎隱藏著難以捉摸的陰謀。
而這門裏傳來的笑卻是純淨透徹,毫無罅隙。
轉過遊廊,一許白衣宛然在目。雪瑤邁過門檻,那白衣少年側目看來,四目相視,兩人卻都是一驚。
是他,那個宮闈中的少年。
他能在宮裏隨意蹴鞠,當時就想到他不是普通侍衛,卻也不想他竟是皇子,沒去看她敬茶的皇子。
雪瑤心裏詫異。
而那少年,滿是驚喜,一句:“好姐姐,你怎麽在這兒啊。”已經脫口而出。
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麽,驚喜轉為迷惑,進而化作淡淡的失落。
兩人相對,一時無言,也未互相見禮。
慕容謙在感情的漩渦中掙紮起落十幾載,自然敏感,一看氣氛不對,立刻意識到兩人間有那麽一點不尋常的意味。當下,站到雪瑤身旁,含笑向那少年介紹道:“當日敬茶你不在。這是內子,南楚寧和公主韓氏。還不見過你九嫂。”之後又轉向雪瑤道,“這是十弟。”
“原來,好姐姐竟然是九嫂。”少年似是自言自語,還在茫然中一般,行禮道,“見過九嫂。”雪瑤本來沒什麽,隻是看到他這副神情,竟如做了虧心事一般,心下一虛,趕緊說道,“十弟不必多禮。”偷偷瞄了慕容謙一眼,他一副含著淺笑,深不可測的模樣,什麽都看不出來。
等等,慕容謙是太祖皇帝的第九子,十弟,那應該就是太祖的第十個兒子了。
難道,謝秋顏的兒子就是他嗎?
看他不到十八歲的樣子,依謝秋顏之前所說,倒是吻合。
但他,是提到過娘親的,還說娘親對他不好。莫非,他的娘親並不是他的生母?
“怎麽,你們認識?”慕容謙在旁淡淡一問,聲音還是一貫的輕浮不羈。
有些猶豫,雪瑤不知何以應答。
要說認識,自己剛嫁到北翎,敬茶當日在宮裏胡鬧了那麽久,跑去認識了小叔子不算。關鍵是小叔子一見她還叫的這樣親切,雖然也沒怎麽,但如果讓慕容謙知道,感覺自己理虧了一般。
要說不認識,人家剛才一上來就叫好姐姐,硬說認錯了,實在不近人情。
苦事冥想之際,那少年好像恢複了常態,有些羞怯地替雪瑤答道,“怎麽說呢。梨花樹下,還真是偶有夢到這樣一位神仙般的姐姐;可要說認識,到現在,小弟才知姐姐竟然就是九嫂。”他一拱手,“小弟慕容詮,恭祝九哥九嫂,新婚大吉,天長地久,百年好合。”
嗬,夢到的姐姐,還真是無懈可擊。
這樣一來,既不會壞了叔嫂之儀,有可以光明正大的解釋之前的幾句好姐姐了。
自從坐上寧和公主出嫁的鸞車,她就好像上了賊船,一天到晚謊話連篇,自覺說謊能力大有提高。現在卻發現,離八麵玲瓏,她還差得遠。
雪瑤在一旁偷偷看了一眼慕容詮,這個少年,那樣的純潔。
其實,他也不算說謊吧。夢裏的事,誰又知道呢?
慕容謙一笑,“一家人,就不要客氣了,入席吧。”
擺上圓桌,三人入席做好,山珍海味接撞而來。
慕容詮舉杯向雪瑤,有些不好意思,“敬茶時沒能一睹九嫂風采,今日給九嫂賠罪。”
雪瑤本不想喝,卻更不願博了他的好意,於是滿上一杯,回敬他道,“十弟說笑了。”
慕容謙倒是隨意一笑,“十弟將近成年,胡鬧的日子也剩不下幾天了。到時候娶個厲害王妃,看還怎麽嬉戲耍鬧。”
原來北翎為了讓皇子專心讀書習武,直到十八歲成年,才可封王娶妻。
“啊,九哥,饒了我吧。你知道的,我隻喜歡自由自在,了無牽掛的生活。才不要娶妻呢。”他頓了一下,又低聲道,“就算要娶,也得找個情投意合,能和我一起玩的。”說著,他有若無地看了雪瑤一眼。
他不會是在說她吧?
雪瑤立刻把眼神移開。隻是,梨花漫舞,兩人促膝而談的場景卻浮現在腦海。
那樣的時候,沒有擔心憂慮,沒有明爭暗鬥,有的,隻是簡單的快樂。
可這樣的寧靜快樂過後,也就過去了吧,她從未有非分之想。
她是鎮北王妃,這個身份,可以給她太多的便利。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放心,太後和蓮妹會給你選個名門淑媛的。”慕容謙拍拍慕容詮的肩,終於露出兄長的成熟,“好男兒誌在四方,不要太過牽絆於閨中女子。”
沒等慕容詮說話,雪瑤一時口快,似有不滿,“我倒覺得,十弟才是認真對待婚姻的。隨便就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然後置之不理,互生怨恨。不是每個男人都這樣隨意。還有,什麽娶妻娶德,納妾納色,我若是男人,就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喜歡美色,隻納妾,不娶妻就好了。”
早知道皇室無情,慕容謙更是風流隨便。
可自己無情也就罷了,竟然還要教壞別人。她看不下去了。
慕容謙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怎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王妃有看法?”
“對,我就是有看法,而且看法大了!憑什麽女子的一生幸福,就係在別人幾句話上!嫁入夫家,夫妻就應該是平等的,憑什麽還要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又憑什麽你們男人可以隨便花天酒地,宿娼納妾,而女人卻可能因為一言不合,就被掃地出門!這些根本就不公平。”自打從夏兒那裏知道了這些奇怪的規矩,她早就感覺不平了。今天正好這個機會,雪瑤大義淩然,不吐不快。隻是說完後,她就不由後悔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該出自皇門淑媛之口。
雪瑤說得慷慨激昂,身邊的兩個男子卻是一齊怔怔看她。
她的麵容是俏美的,可骨子裏,有著男兒一般的剛烈倔強。
她刁蠻霸道,今日又說出這樣一番違背綱常禮教的驚世之言。
她,真的是久居深宮的公主嗎?
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幾分驚,幾絲喜,幾重惑,五味雜陳。慕容謙感覺複雜。
慕容詮則是深深的失落與無奈。九哥已在朝中得盡風光,梨花樹下個性鮮明的神仙姐姐轉眼也成了九嫂,而他,隻能豔羨於旁。
許久,慕容謙的聲音幽思深長,好像是在對雪瑤說著很重要的事情,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空有激蕩的感情是不夠的,想要改變什麽,前提是擁有更大的力量。隻是改變,又能怎樣。”
自己在他和他的兄弟麵前毫無禮數,雪瑤本以為慕容謙會大發雷霆。不想,回答她的卻是這樣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前一句不難理解,無非是說,不能意氣用事,要得到一定的權力地位。
那第二句呢?似是一種曆經世事後的無奈與決絕。
難道他,也曾有過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
雪瑤沒來得及繼續深想,慕容詮已經笑著為他們打圓場了,“九哥九嫂還是不用操心小弟的婚事了。小弟希望像九哥這樣,娶到九嫂這般溫柔俏麗的女子。”
雪瑤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這麽不像話,這個十弟竟然還能說她溫柔俏麗,本是要謙遜害羞地低下頭去。誰知,慕容謙在一旁卻是讓酒嗆了一下,帶著明顯的笑意,微咳起來。不用想都知道他是故意的,雪瑤故伎重演,伸腳就向慕容謙踩去。
有了上次的教訓,慕容謙一閃而過,眉毛一揚,傳給踩空的雪瑤一個勝利者的得意神采。
踩空的雪瑤微微抬著頭,瞪著慕容謙,“難道王爺覺得我不溫柔嗎?”就算自己真的是不溫柔,那雪瑤也不會就這麽認輸。
況且十弟慕容詮還在這兒呢,他總不能直接說自己的正妃潑婦吧。這麽一想,雪瑤有恃無恐。
“王妃當然溫柔了,”慕容謙一臉假笑,小胡子微微翹起,“溫柔到本王都害怕自己哪天就命歸黃泉了。”說完,他瀟灑的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雪瑤一笑,針鋒相對,“嗬,是呀,王爺公務繁忙,什麽芳宜院,聽琴閣,水仙,月季,那是要天天視察的,日理萬機。說來您可也要愛惜身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