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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疏林驚情

  正要反手掙脫,隻見羅陽輕輕靠近她耳畔,“外麵都是大內高手,不想送命的話,快換衣服。”說著,便指了指公主換在床上的紅嫁衣。


  皇宮大內的侍衛,武功有多高,她也是聽師父提起過的。上次在北翎皇宮擊殺那個侍衛頭領,完全是因為對方沒有絲毫防備。否則,她這樣三腳貓的功夫,欺負文弱書生還可以,就連上次那個風流王爺,自己都無半分勝算,碰上大內高手,完全就是毫無還手之力了。


  雪瑤打量起羅陽,翩翩如風,輕柔溫和的佳公子,不像是會傷害自己的樣子。何況,他要帶公主私奔,自己還掌握著他的把柄。


  信他,不會錯。


  羅陽皺了皺眉,用唇語說道:“快”。


  雪瑤趕忙來拿紅嫁衣,還沒等在床上坐好,就看見羅陽已經在幫她掛床簾了。


  床簾內,雪瑤脫下原來的公子裝,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露出兩根鎖骨,盡顯消瘦盈體。雖然習武,但因為隻學了一些最基本的招式,和一些暗器迷粉之類,雪瑤的身體不禁保留著女子的柔美,更添幾分蕭索骨感之態。


  不過,現在最讓她著急的,還是如何才能把這件嫁衣穿上。自從入唐門以來,她已經十年沒有穿女兒裝了。小時候,還多是娘幫著穿,怎麽穿女裝,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公主的嫁衣做的異常繁複,半響,她都沒研究出怎樣穿好這件嫁衣。


  “公主殿下,您倒是回應一下啊。不然微臣等就要進去了。”王尚書被混亂驚醒,起身來到公主處,帶頭詢問。


  “尚書大人,公主突然身體不適,我前來為公主診脈。剛才卻是有個黑影,大概是偷東西的小賊,已經被我喝退了。公主受了些驚嚇,身體不適,現在不宜見大人。”羅陽背身對著床簾,為雪瑤爭取時間。


  “我等不會打擾公主的,隻確定公主安然就好。”王尚書堅持道。


  “公主當然無恙,隻是現在需要休息,不想有人打擾。”也不知道她換完了沒有,羅陽隻能盡量拖延時間。


  “羅太醫,你一再阻擋我等看望公主,難道是公主有恙嗎!再不開門可就要撞門了!”門外的禦林將軍怒喝道。


  羅陽轉身看向雪瑤,隔著床簾,影影綽綽,她好像還在係著衣帶。他動了一下床簾,低聲說道:“別出聲,伸出一隻手臂。”


  還好,她已經穿得差不多了,雖然有些淩亂,但也馬馬虎虎,隔著床簾,看不出來。這個時候,也隻有把所有的信任都托付給他了。按照他說的,雪瑤伸出左臂。


  羅陽扶住她的臂,放上床沿,將嫁衣的紅袖輕輕向上掀起一些,做出診脈的架勢。比起公主的病弱柔婉,她的臂修長瘦削,想來是個剛強女子。


  看到她手心裏的汗,羅陽的輕朗低音飄來,“放鬆一些。”


  自己身陷囹圄,外麵這麽多人圍著,眼前這個太醫還不知可靠不可靠,雪瑤的心早就懸在喉嚨裏了。不過,聽到他的輕聲柔語,還有腕上的溫暖,雪瑤竟真的安心幾分。


  “嘭”地一聲,輕巧的門杠再也抵不住重壓,悄然斷裂。王尚書首先破門而入。隻見屋內羅太醫正跪地為公主診脈,簾帳內,“公主”側立而坐,並無異樣。


  羅陽沒有轉身,隻提高了一倍音量,“公主身體不適,你們膽敢擅闖公主閨房,該當何罪!”


  王尚書不理會羅陽,繼續盯著簾帳,“不知公主殿下可安好?是否有事找微臣?”


  雪瑤輕輕擺了擺手,盡量顯出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可明顯有些僵硬。不過,隔著簾幕,倒沒有太多異樣。


  沒看出什麽問題,王尚書有些自討沒趣,“那微臣先告退了。”


  “那賊寇還追不追?”旁邊的禦林將軍問道。


  “還追什麽!加派人手,保護公主安全。”王尚書說完,就帶著人走了。門口的守衛又多了不少。


  羅陽回身關好門,確定安全後,拉開床簾。看著床上的女子紅衣披發,竟也是有著傾世的容顏。她的眉,不畫自挑,她的目,剛中隱柔,她的麵頰,天然無飾卻難掩俏美。她抱膝而坐,安靜無語,那神情,還真有幾分像若兮公主。


  “今晚守衛太多,姑娘先休息,明天一早我來請脈,再做打算。”羅陽輕聲道。


  雪瑤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


  躺在柔軟的床上,穿著公主的紅嫁衣,枕著錦鸞玉衾,雪瑤卻是輾轉反側。也不知十九哥逃走了沒有?要不要找十九哥求助呢?可是別說現在根本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讓他把公主帶回來,換自己回去,隻怕這麽多守衛,也是有來無回。唉,這回恐怕真的闖禍了,也不知道那個太醫能不能幫自己。想著想著,昏昏沉沉中,雪瑤似睡非睡。


  如果不是那塊玉佩,她不會將自己陷在這樣的困境裏,可什麽都不做,就更不甘心了。


  且說唐桀自順來客棧脫身後,抱著若兮一路狂奔,直至行到一片小樹林中。


  “啊,你怎麽咬人呀?”感覺臂上一疼,唐桀放開了若兮,因為被她狠狠咬了一口。


  “誰讓你不放手的,”若兮向後退了一步,美目含怒,瞪了唐桀一眼,“膽敢對本宮無禮,真是大膽。”說完,便轉身想要離開。


  “喂,你是我們的人質,你不能走。”說著,唐桀就伸手去攔若兮。好不容易劫來的公主,要是就這麽走了,怎麽向瑤妹交代呀。對了,瑤妹怎麽還沒追上來。因為師父不願傳授她太多武藝,她自小就專注於輕功。飛簷走壁,比起自己,是有之過而無不及,到現在都沒追上來,不會是出事了吧?

  見他攔著路,若兮轉身向旁邊走去。這些人,真是不要命了。搶劫綁票敢綁到公主頭上。外麵的世界,都是這樣亂嗎?


  唐桀也換了個方向,連忙去擋。要是瑤妹出了事,這個公主就更不能走了。有她在,起碼還能和南楚的人談個條件,把瑤妹換回來。


  “你讓開。我沒時間了,再不到碼頭,就趕不上去湘江口的船了。你也是個有力氣的男子,何必要做綁票圖財之事呢?無故辜負了大好年華。”這個人,眉目端正,應該不會那麽不講道理吧。若兮試圖曉之以理。


  “那也不行,瑤妹還沒回來呢。你要是走了,我不僅白忙了,還弄丟了瑤妹。”唐桀也是一副著急的表情。對於女孩子,他向來是沒有什麽辦法的。二十年來,瑤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同齡女子。瑤妹的話,無論是明理言辭,還是無理取鬧,他都是無條件依從。可現在,麵對一個柔弱的女子,這樣和自己講道理,除了硬生生的擋在她麵前,他的確不知所措了。


  “我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首飾,要不這個給你,”若兮摘下手上的玉鐲塞在唐桀手裏,“我真的沒時間了。”見唐桀還是沒有讓開的意思,若兮隻好去硬扳唐桀的手臂了。


  唐桀也不知該怎麽辦,就是站在那裏不讓。唐桀自幼習武,若兮哪裏是他的對手,身上也沒帶什麽武器,張口又要咬他。


  “你幹什麽!”見她又要咬人,唐桀一急,猛地一抬手。若兮長於深宮,又體弱多病,自然禁不住他的猛力。隻聽“啊”的一聲,若兮已經摔在了地上。


  “哎,你沒事吧。”本來隻是想別讓她咬到自己就好,誰知這公主竟然這樣嬌弱,自己也是太莽撞了些。唐桀立刻蹲下身來扶若兮。


  “別碰我。”若兮本能地拒絕。自己是一國公主,大家閨秀,深知男女授受不親,剛才被他抱了一路,就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又怎可再允許他碰自己。


  若兮倚著旁邊的樹幹,輕柔地坐好。唐桀保持著剛才要去扶她的半蹲姿勢。兩人這般僵持著。


  已是深夜時分,山風掠過樹林,帶起輕微響動。疏林無影日,猛獸悸動時。


  席地而坐的若兮,雙臂交叉,緊緊抱肩。冥冥暗夜之中,本是寂靜無人,卻又感到被無數隻雪亮的眼睛注視著。第一次置身荒野郊外的她,緩緩低下頭去,不看不知許是最好的辦法了吧。隻是這樣就真的不想,或者不存在了嗎?若兮依舊心慌得厲害,微微顫抖起來。


  “喂,你沒事吧?”看到一個如此嬌弱的女子在自己身旁如此,唐桀不由自主地關心起來。她不會真的嚇到了吧。


  “你覺不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盯著我們啊?”若兮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少年,輕言細語中流露出些微的恐懼。


  “哦,可能是狼吧。”唐桀習以為常道。小時候,也常和瑤妹出來打獵,這種樹林,有狼也再正常不過。


  “啊,”若兮一驚,似乎沒有坐好,向下一滑,就要摔倒,卻隻感到落入了一個溫柔的懷抱。比起來時的憤恨不滿,此刻在少年懷抱裏的她,反而覺得有些踏實,少了許多害怕的感覺。畢竟,比起山狼猛獸,眼前的少年,算是柔和多了。


  “你,你沒事吧?”再次扶抱著若兮的唐桀,仍然覺得心跳快了好幾拍,說話都有些緊張。


  “嗯,沒有。”若兮輕輕推開唐桀,兩人恢複正常姿態。


  “既然你這麽怕狼,那不如生點火好了。”說著,唐桀就要去找柴火。


  “哎——”若兮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是下意識地叫住了他。在這樣的漆黑的夜,這樣寂寥無人的樹林中,他,大概是唯一的依靠了吧。


  “我就在這裏找,不遠的。”他對她輕輕一笑,便去拾地上的樹枝。


  若兮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這樣的少年,清俊沉穩,還帶著些許未褪的孩童憨直,怎麽看都不像是壞人。可他,為什麽要劫持自己?還有,他口中的瑤妹,是否就是另一個綁她的俊俏公子?他很在乎她嗎?多少疑問盤旋腦海,揮之不去。


  胡思亂想之際,他已經在她身旁生起了火。透過火光,她看到他爽朗的笑,“這樣,就肯定不會有狼了。”他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歡快與得意,伴著夜風翩翩起舞。


  若兮依舊坐在那裏,不言不語。煙火輕撫,微微搖曳,為她的臉龐描上淡淡紅暈。迎著火光的溫暖,為了逃婚,忙碌了一整天的若兮感到絲絲疲倦,緩緩合上雙眸。這,就是逃離後的第一個夜晚了,不很美好,卻又有些溫暖縈繞。不論今後如何,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任風飄雨灑,卿心不悔。


  一隅煙火,一雙少年。今夜,山風搖,天狼嘯,隻期與你相守,願你一夜無夢,好睡安眠。


  清曉,幾縷晨光透過疏林,灑落於人間大地,留下斑斑駁駁的樹影,仿佛為塵世添彩,又似呼喚著貪睡的人兒。


  不知過了多久,昏沉睡夢中的唐桀,頭一偏,離了樹幹,身子也向旁邊斜去。還好,自幼習武的他立刻穩住了身形,隨即睜開眼,定了定神。糟糕,公主不見了。這可怎麽好,瑤妹沒跟上來,公主也逃了?都怪自己太大意。


  唐桀懊惱著,當即起身,在樹林中搜尋起來。


  “啊——”不遠處有女子的呼喊聲傳來,急切中不盡纖細柔弱。這是公主的聲音。唐桀立刻分辨出來,毫不猶豫地,飛身衝去。


  唐桀的輕功還不錯,不消片刻便趕到。隻見三隻餓狼,凶猛異常,步步逼近那柔弱女子。而她,手中隻握了一根方寸長的樹枝,連連後退下,已到一棵樹旁,無路可退。


  眼看領頭那隻狼就要撲上,若兮慘白的麵龐上,除卻驚恐,怕是隻有認命了,“啊——”,若兮雖說拿木棍擋去,卻已閉上眼眸,做好了紅顏薄命,葬身狼腹的準備。


  奇怪的是,沒有意料中的疼痛,甚至沒有任何狼撲上來的觸感。若兮睜開眼,是他,那個劫持自己的少年。他已持劍襠下了襲擊自己的那隻狼,同時也吸引了其他兩隻狼的注意。他以一敵三,和三隻狼纏鬥起來。


  那隻襲擊她的狼似乎已被他重傷,攻勢較弱。但卻激起了其它兩隻狼的獸性,那兩隻狼瘋狂進攻而來,連抓帶咬,招招奪命。剛開始還好,他憑借自身靈巧,加上手握利劍,未落下風。幾番僵持下來,畢竟狼多勢眾,他的左臂明顯被抓傷,鮮血橫流。


  “快走!”唐桀回頭對她喊道。這個時候,自身難保,她是一國公主,千萬不要連累了她。說話間,一隻狼向他的左肩咬來。


  此時逃走是最好的時機,但若兮卻定定站在原地。他雖是綁匪,可此刻卻也是為了自己才身陷險境,自己獨自逃離,是不是太忘恩負義了?若兮四顧尋盼,隻發現地上有些石子,便撿起石子,朝著那些狼丟了過去。隻是若兮腕骨纖弱,手上無半分力道,石子大多是輕投在餓狼身旁,沒有幫上唐桀多少。


  唐桀的短劍勉力抵住餓狼之口,卻又有一隻餓狼咬來。已知自己不敵,但看那公主竟然還不逃走,唐桀一驚,更是著急,“喂,你傻了嗎!還不走!”


  眼看那隻狼就快咬到他的肩頸,他卻還竭力要她離開,若兮也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想衝上去幫忙,可自己手無縛雞之力,過去也隻是添亂罷了。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千鈞一發之際,“嗖”的一聲,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正中狼心,在唐桀的頸前三尺處,那狼伏地臥倒,不再動彈。


  本是絕望,但見左肩不再受敵,自知有高人相助。唐桀不禁為之一振,右手加力,猛地一揮劍,將纏鬥的狼彈了出去。


  “嗖,嗖”又是兩箭,剩下的兩隻狼均已斃命。


  “你沒事吧?”若兮率先跑過去,看見他臂上的傷,血肉模糊,不禁眉頭一緊。若兮長於深宮,幾乎從未見人受外傷,見到這樣被獸爪撕裂的傷口,本能地有些害怕。但想到他之前拚死搏狼,若兮還是從袖間拿出手帕,琢磨著如何幫他包紮。


  “沒事,我是誰呀,我怎麽會有事。”美人在前,唐桀也逞強起來,“啊呀”,卻在若兮拙劣的包紮技術之下,忍不住叫出來。


  若兮拿著手帕,對著唐桀的傷口比來比去,幾番想包好,一見血流不止,又心有餘悸,不敢打結。


  “真是畜生,光天白日就敢出來傷人。二位還好吧?”隻見遠處走來一個老者,蒼顏白發,卻步履剛健。他右手持弓,身負箭簍,看了看地上的灰狼,又上下打量起若兮和唐桀二人。


  “沒什麽大事,謝謝老伯了。”唐桀勉強一笑,答道。


  “這片林子裏狼多,你們小夫妻,沒事的話,還是不要進來的好。”那老者看著他們的親密模樣,叮囑了一句。


  “老伯,您誤會了,我們才不是夫妻呢!”若兮可著急了,連忙說道,“我們隻是——”,若兮頓了頓,“隻是朋友。”這個時候,說他是綁匪,總不好吧。看這老伯身形矯健,萬一將他抓去送官,自己也得被迫嫁人,豈不麻煩。


  “哈哈,好,朋友也行,”那老者又看了唐桀一眼,“你的朋友被狼抓傷了,這樣直接包紮不行的,不如去寒舍處理一下吧。”


  “好,那就多謝老伯了。”若兮溫柔地笑笑。本來自己就不會包紮,這下,他一定沒事了。


  “這——”唐桀看向若兮,本來忙著找瑤妹,想要拒絕。不過,一方麵她已經答應了,再去拒絕,看到她的溫柔眉目,他下不了決心;另一方麵,若是這樹林中再冒出幾隻狼,他也應付不來,更談不上找瑤妹了。“好,那就有勞了。”唐桀也答謝道。


  老者拾起灰狼的屍體,放入背簍,獨自一人,走在前麵。唐桀和若兮並肩走在後麵不遠處。


  “喂,我叫唐桀,排行十九。你叫什麽呀?既然是朋友,我總得知道你怎麽稱呼吧。”唐桀壓低聲音說道。


  “韓若兮。”若兮沒有看他,低頭緩步而行,嬌羞之態自然流露。


  這一路似長非短,多數時候,兩人皆低頭行路,沉默不語。若兮雖然有滿腔的疑問,但一時間不知該從何開口,也隻得閉口不言。


  清早,曉風中混著泥土芬芳,拂過麵頰,清涼沁爽。與你同行,一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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