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竹先生
雲歌轉過身,望著空蕩蕩的院落,怔怔落下淚來。
身後腳步聲窸窸窣窣傳來,張自在等人已經從酒窖出來。
碧玉、瑪瑙、琉璃歡呼一聲圍了上來:“小姐!謝天謝地,小姐安然無恙!”
雲歌已經在她們過來之前擦幹了眼淚,勉強一笑:“我說過,會沒事的。”
碧玉信服的點頭:“嗯!”
瑪瑙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張自在仍舊一籌莫展:“小姐,我還是那句話,建議您出去躲一躲。湄郡主……”
雲歌苦笑著打斷了他:“張叔,這一次不是湄郡主,是南宮……他嚇唬我的。”
碧玉、瑪瑙、琉璃都驚愕地張大了嘴,王爺他,當真囂張至此?連殺人放火這樣的事都做出來了,竟隻為了嚇唬小姐?
張自在搖頭:“小姐,湄郡主真的已經離開了京城。她到這裏也不過是遲早的事。王爺動靜鬧得這樣大,小姐便是想脫身也不能了。”他如今對雲歌頗多同情,雲歌雖然聰明能幹,但身份擺在那裏,怎麽能和金尊玉貴的湄郡主相提並論?王爺想娶雲歌才是胡鬧!皇上第一個便不會答應,到那時,受苦受難的還是雲歌。
何況湄郡主也並不是什麽大肚能容的,若知道對自己一向漠不關心的南宮徹竟對一個小小商女癡心一片,隻怕惱羞成怒之下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來。
雲歌搖了搖頭:“張叔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短時間內怕是還不能離開青城。酒樓的生意雖然已經作了全麵的安排,但是,不瞞張叔,我在青城並不是隻有這麽一點產業。明麵上的鋪子,隻有七八間,其實已經有二十來間了。南宮替我解決的身份問題,我把這些鋪子以及房產、田產都掛在不同人的名下,並不會引人注意。”
張自在為之瞠目,然後誠心誠意地道:“小姐有這番雄心壯誌,我自然是極為佩服的。可是小姐也要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心中卻在慨歎,若是雲歌是個男人,隻怕還可大展拳腳闖一番事業出來,可惜了……
雲歌也蹙眉:“是啊,如今我手上可用之人實在不多,而且最缺少的還是能夠替我出謀劃策的……”當年秦家之所以能夠壟斷商業,便得益於家中豢養的龐大的幕僚隊伍。
張自在一拍腦袋:“小姐不提我倒忘了,青城西北距此五十裏,有一位青竹先生,此人胸懷錦繡,有諸葛之智!”
“哦?”雲歌來了興趣,“如此倒要勞煩張叔了。”
張自在連連擺手:“論說我替小姐跑腿也是該當的,隻是,但凡這種人都有一種怪脾氣,我隻怕請不動。小姐若真心想請他,不防效法古人三顧茅廬。”
雲歌頷首:“理應如此。隻怕那人見我不過是個小女子,還會有好一番考較。”
三月初一,天氣晴朗,雲歌命人套了車,由張自在領路去青城城外西北五十裏外的青竹林訪賢。
青竹林座落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遠遠看去一片青碧,稍近一些便能聽到婆娑的聲音,那是風過竹林的聲響。
春意漸濃,竹林邊上盈盈探出幾枝桃花,打著骨朵兒的像是少女點了胭脂的唇,半開的便似染了嬌羞的腮,怒放的仿佛明媚的笑靨。
竹林那盎然的綠意越發襯得這桃花鮮亮活潑。
雲歌眼前便是一亮。
一行人下了車,卻有些犯難,這竹林少說也有一百多畝,風吹過,綠浪翻滾,似一片綠色的海洋,看不到道路的痕跡,這附近也沒有行人往來。
雲歌看看張自在,張自在咧了咧嘴:“我隻是聽說青竹先生住在這裏,可是具體是什麽地方,還真不知道,問知情人也是語焉不詳。似乎這座小山和這片竹林是個陣法,沒有主人允許,是無法進入的。”
雲歌皺眉,來的還是太倉促了,甚至對這位青竹先生一無所知,她怎麽就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還是因為南宮徹太過心煩意亂,而無心他事?
“青竹先生可有什麽特別的嗜好?”雲歌想了想,問,這種高人逸士大抵都有些癖好。
張自在一拍腦袋:“瞧我這記性!青竹先生最好酒,自詡為酒中仙,號稱千杯不醉。近些日子常常差了小童子到咱們酒樓去買酒,因此,我才知道先生竟住在這裏。”
雲歌微微頷首:“這便好辦了。馬車上有酒。”轉身往馬車走去。
碧玉忙道:“在哪裏?奴婢去取。”
雲歌笑著擺手,酒不在車上,在空間裏。上了馬車,進入空間,取了一小壇九蒸九漉的葡萄酒,一小壇精釀的女兒紅,想了想又搬了一壇高粱酒,一壇汾酒放在馬車的暗格裏,然後提著葡萄酒和女兒紅下了馬車。
碧玉和琉璃忙趕上去接過來。
雲歌又從懷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對夜光杯一對細膩的白瓷杯。命碧玉:“把車上的氈子取下來,良辰美景不能無酒,我與張叔共飲幾杯。”
碧玉把酒壇塞給琉璃,忙到車上搬了氈子下來鋪好,將帶來的幹糧打開,挑了一包牛肉一包五香筍幹一包鹵煮花生擺好,請張自在和雲歌落座,自己和琉璃一個斟酒一個布菜。
雲歌示意先開了一壇女兒紅。
才一拍開泥封便有一股濃鬱的酒香飄散開來。
張自在久在酒行,也是個品酒的大行家,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陶醉的道:“好酒!”
雲歌微笑:“這是窖藏了二十年的陳釀。張叔嚐一嚐。”她已經知道樹屋的二樓空間流速是外麵的一百倍,因此其實這壇酒隻在那裏放了不到兩個半月。
張自在端起白瓷杯,淺淺啜了一口,便眯起了眼眸,滿麵享受。
雲歌也擎了酒杯,隻是不飲,緩緩說道:“這酒是用精選的上等糯米以及最甘冽的山泉水釀製而成,埋在古樹之下二十年。”
“釀酒之人是個女子,泉水之畔有蘭花,所以酒中殘存一縷蘭香……”一個帶了幾分朦朧的男子聲音傳來。
雲歌抬眸去看,隻見此人大約二十出頭年紀,穿一身淡碧色竹紋晉服,寬袍大袖飄然欲舉,有神仙之姿,看麵貌,豐神俊美,有出塵之態,若與南宮徹相較,南宮徹如芝蘭玉樹,而此人便似雲中之鶴、深山之泉。
見雲歌注目,男子隨意一揖:“冒昧了。”頭上戴的逍遙巾隨風飄蕩,越發顯得眉目疏朗,俊逸不凡。
雲歌淡淡一笑,起身還禮,複又坐下,擎著杯子沉吟不語。
張自在笑道:“這位公子好靈的鼻子!竟還能聞出這酒有蘭花之香。”
男子目光炯炯,隻盯著雲歌,好似在等她回答一般。
雲歌做了個“請”的手勢,同時心中驚異,莫非這就是青竹先生?也太年輕了些吧?果真有張自在所說的大才?麵上卻不肯露出分毫,順勢把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好酒也須好器,但這古瓷杯實在難得,委屈先生了,好在我隻是端了片刻。”
那男子毫不客氣,席地而坐,端過酒杯一飲而盡,隨即閉上眼睛,常常透了一口氣,喃喃道:“好酒!好酒!”忽悠睜開眼睛,疑惑不解的看了雲歌一眼,“你……那你釀酒的女子是你什麽人?”
雲歌更為吃驚,這人的鼻子豈止是靈!簡直匪夷所思!竟能聞出自己便是釀酒之人,若非年齡實在對不上,隻怕已被他一口叫破!
張自在瞠目結舌。
男子喧賓奪主,拿過酒壇又斟了一杯酒,這一回卻是淺淺咂摸,一邊喝一邊搖頭歎息。倒像是忘了自己方才的問題。
雲歌一笑,親自開了那一壇葡萄酒,取過夜光杯,倒了一杯雙手遞過去:“先生再請品評一下這葡萄酒。”
色澤瑩潤的夜光杯裏紅寶石般的酒液微微蕩漾,單看著便覺賞心悅目。
男子接了杯子,輕輕搖晃,又把杯子舉到鼻端細細聞了聞,這才淺淺啜了一口,然後頻頻點頭:“好!我竟嚐不出來是用的什麽葡萄!似乎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莫非還摻了玫瑰花瓣?可是不對啊,如此一來,味道便沒有這般醇正了……”
雲歌笑著解釋:“是葡萄架緊挨著玫瑰花叢,葡萄摘下來後,和玫瑰花一起放了一晝夜。”
男子點頭:“這就難怪了。”
雲歌起身:“相請不如偶遇,難得先生對酒如數家珍,也算是酒的知音。這兩壇酒便贈與先生了。”斂衽為禮,招呼張自在和碧玉、琉璃回城。
走了幾步,又回身,吩咐碧玉、琉璃:“才下了一場春雨,想必春筍正當時,你們就在林邊挖幾棵筍,想必竹林主人也不會介意的。”
張自在一頭霧水,卻知道這不是問話的時候。
那男子擺了擺手,欠身道謝,然後便沉醉到了酒中。
馬車轆轆,行出來十餘裏,坐在車轅上的張自在這才問道:“小姐,你疑心那便是青竹先生?”他也覺得這人太年輕了。
雲歌盈盈一笑:“是與不是,明日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