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竹林迷陣步步艱
嶽晨曦無可奈何無耐退回房內，心中不忿，也不搭理常昊寧，坐在窗邊竹塌上，望向外麵，留給他個後腦勺。
“嗤……”
常昊寧看她氣鼓鼓的樣子，低笑，知道小姑娘耍脾氣，自顧自喝茶。
嶽晨曦咬牙道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我離開？”
“喝茶嗎？”他依舊是那溫潤的嗓音，無波無瀾
“不喝！我要離開這兒……”嶽晨曦帶著哭腔控訴
“下棋嗎？”他依然溫柔的問道
“你有病啊！”嶽晨曦罵道“我要離開這兒，你聽不到嗎？下棋，下棋，就知道下棋，有什麽好下的……”
他不再接話，房中瞬間安靜下來。
良久，
外邊一片漆黑，嶽晨曦坐在窗前紋絲不動。常昊寧叫了兩聲，不見動靜，他走過去一看，不禁失笑，小家夥睡的正香。
他解了披風，將她抱到床上，蓋好，方才離開。
嶽晨曦一夜好夢，清晨是被香味叫醒的。昨晚，不知怎麽就睡著了，也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
她跳下床來，循著香味找過去，常昊寧剛好提著食盒過來。
“醒了？洗漱用膳！”他依舊柔聲道
嶽晨曦睇了他一眼，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而他是她的仆人
“你做的？能吃嗎！”她看了一眼，頗為嫌棄
“嚐嚐？”常昊寧邊放碗筷邊道。
嶽晨曦趴到桌邊，看著他擺飯，挑眉玩笑道
“你沒下毒吧？”
“下了，你也可以不吃！”常昊寧故意揶揄道。
“你！……我昨天睡在塌上，怎麽跑床上去了？你……”嶽晨曦湊近，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試探的問。
“就是你想的那樣！”常昊寧戲謔道。
“哦，那謝謝啊！”
嶽晨曦想，果然。
常昊寧，訝然。“不是應該很生氣的嗎？”
看常昊寧的表情，嶽晨曦挑眉，抬眸疑惑的看著他。
常昊寧扶額，兩人說的根本不是一回事，驢頭不對馬嘴，完全不在一個頻道，難道是自己年紀大了，跟小丫頭有代溝？
“用膳！”
嶽晨曦簡單洗漱後，坐在桌前。
“那個……鏡塵公子……竹林中的陣法天亮自停？”嶽晨曦小心的問。
“嗯！”常昊寧靜靜用膳，隨意回道。
嶽晨曦三下五除二塞完膳食，起身往外走，還不忘誇獎
“多謝公子的早膳，手藝不錯。”
嶽晨曦心情大好，興高采烈地往外走，剛走出竹舍五步，又被竹葉箭雨逼回。
她怒氣衝衝的跑回來，一步躍上閣樓的台階，
劈頭蓋臉的質問，“你不是說陣法解了嗎？”她掐著小蠻腰，氣氣勢洶洶的吼道。
“卯時末夜間陣法自停！”常昊寧邊收拾碗筷，淡然道。
“那為何我剛出去，還有竹葉箭雨？”嶽晨曦也沒有幫忙的意思，站在旁邊，看著他忙
“竹舍百步內，日夜不息！”常昊寧收拾起食盒，往外走
“可昨天……”突然想到昨天進來的時候是被他拖進來的。她緊追著他，跟到廚房，又跟著回到房間，喋喋不休
“鏡塵公子，我真的該回去了，我還有早課呢！求您高抬貴手！”
常昊寧走到案幾前，雙手一展，輕擺衣袖，盤膝坐下，信手拿起茶壺自斟自飲。
“會下棋嗎？”
嶽晨曦抓抓頭發，她真的很著急
“不會！”
常昊寧抬眸看著她，淡然道
“我教你！”
嶽晨曦真想給他跪了，她不得不懷疑這人是不是在這裏太寂寞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人，就禁錮住不讓人走。
“不想學！”她跪坐到他身側，語重心長道“公子，如果您在此覺得寂寞，可以多出去走走，外邊有很多好玩的，也有很多有趣的人，最起碼沒有我這麽聒噪，總待在這個僻靜之處久了，容易抑鬱的……”
常昊寧也不多言，抬手擺棋。
“好吧，我學！”嶽晨曦看他那意思，不學是不打算放她走，隻好改口。
兩人對坐。剛開始嶽晨曦信心滿滿，誰知，剛走兩步被他阻死，後來五步，十步，為了贏他一局，她甚至連午飯都沒有吃，一直下到酉時。
她自認棋藝也是過得去的，在學院眾多學子中，她認第二，恐怕沒人敢認第一，可在這人手中卻不堪一擊，一向自視甚高的她，怎肯輕易認輸。一般人都是一步三算，她已經是一步五算了，此人卻走一步謀十步，她所有的路子都在他預料之中。
常昊寧抬起折扇，作勢敲嶽晨曦的小手，她剛伸出的小手條件反射收回
“落子無悔！”
論耍無賴，嶽晨曦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她再次伸出小手
“我這是餓的，手指沒有夾緊，它自己掉了，不是悔棋！”
扇子又是閃電出擊，正正敲中手背
“啊……”
“不可！”常昊寧正色
“我這不算悔棋！”
嶽晨曦揉揉小手，呼呼吹著手背，癟嘴幽怨道
“你怎麽這樣啊？就讓一個子！”
下了一天棋，她一局都沒嬴，心中別提多憋屈。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下棋要一步三算，不可隻顧眼前利益。”他抬眼看著嶽晨曦，語重心長道
“人生如棋，識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贏……”
嶽晨曦倏的站起身，眸中蓄淚，噘嘴
“我已經一步三算了，所有的路都被你堵死了，你就不能讓一下人家嗎，我想的腦袋瓜都要炸了！”
她氣鼓鼓的，盯著他
“哼，不下了！”嶽晨曦自暴自棄的踹了案幾一腳。
這可謂是常昊寧帶過的最囂張的徒弟了，若是知道他的身份，她還會是這般模樣嗎？常昊寧有些期待
“嗯……罷了，想吃點什麽？”常昊寧好脾氣道。
嶽晨曦氣鼓鼓的坐在窗前的軟塌上，斜眼瞄了他一眼，這麽秀色可餐的美男在跟前，本應歡喜的，奈何，哎，不提也罷。這一日一夜相處下來，嶽晨曦已經心死了，求著入贅她都不要他，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這一日一夜是她十二年來過得最憋屈的。
“不吃！”窗外暮色沉沉，夕陽染紅了晚霞，又是一天了，嶽晨曦心急如焚
嗚嗚，她隻想離開這兒。
常昊寧也不知從哪弄的糕點，放在嶽晨曦麵前，看著暮色沉沉的竹林，
“想出去?”
嶽晨曦氣鼓鼓的動了動身子，扭到一邊，無視他。
“陣法需得你自己破！”
聽到他說起離開的辦法，嶽晨曦立即換了一副模樣，扭頭看著他，眉開眼笑
“怎麽破？莫非……”
她看了看棋盤的位置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常昊寧勾唇，小家夥果然聰慧，一點就通
嶽晨曦小臉一下垮了，翻了個白眼，咬牙，深吸口氣，下了一天的棋，都沒有贏得一局，她能破得了陣法嗎？平生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能力
不管怎麽樣，總歸是有了方向，她賭氣似的拿起糕點大口吃著，味道還不錯。
片刻後，竹舍門口，一個女子，一身素衣，墨發飛舞，傲然於世，但看這個背影，就有一種久居高位的人才有的壓迫感和迫人威勢；可是，她剛一動作，那攝人的氣勢便分崩離析，土崩瓦解，簡直驚掉眼球。
她小心翼翼的邁出一步，如一隻偷了鬆果的小鼠，探頭探腦，警惕的左右瞧了又瞧，如一隻受驚的鵪鶉，眼珠子咕嚕嚕滾動了數圈，沒有箭雨襲來，她這才屏住呼吸，試探的伸出另一隻腳。從竹舍門口走出不過五步的距離，她居然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常昊寧無奈的勾了勾唇，搖了搖頭，小家夥的腦回路，他是真的一點也弄不明白
第六步剛剛邁出，林中的風聲驟然緊了，她趁竹葉未至
快速往外飛掠出十步之遙，漫天竹葉飛舞，她旋身落下，足尖輕點，翻身踩在一棵竹子上，漫天的竹葉蜂擁而來，夾著淩冽的風聲，她以劍擋身，一招天女散花，將近身的葉片盡數掃落，足尖在葉片上輕點，已離竹舍有五十步之遙。
心中正高興，突然，林中的陣法一變，原本落腳的地麵突然伸出尖刺，她急急收回腳偏了偏身子，一招大鵬展翅，堪堪穩住。
竹葉箭來勢比之前更加凶猛，夾著凜冽的風聲從四麵八方黑壓壓的撲來，轉瞬而至，她來不及多想，胡亂的擋著，再不能寸進。
她雖然小，但是養在武將世家，又從小在邊關長大，武功，陣法，從小便耳熟能詳，不說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算是個中強者，陣法的造詣更深，甚至可以超越大哥，大哥可是雲國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
可如今，她居然被這竹葉劍陣逼的步步緊退，她不甘啊。
竹葉劍似乎長了眼睛一般，她落腳的方位，它總能提前預知，不是突然冒出一堆剛露頭的竹筍尖，就是飛來一陣竹箭，要麽是幾條扭曲的青蛇，她最討厭這種黏膩的東西了。
她不斷的急刹車，大鵬展翅，蜻蜓點水，平沙落雁，金雞獨立，什麽刁鑽的姿勢都被她用遍了，沒辦法，竹葉箭雨攻擊的方位越來越刁鑽，她不得不頻繁的變幻著姿勢，也得虧她身子嬌小靈活。，可即便如此，衣裙依然被劃開了數道口子，
晚霞染紅了天際，遠遠看去，嶽晨曦就像是在風中獨舞的仙子，而且舞技精湛，超凡脫俗，堪稱一絕。
但是若近看，那出塵的仙子卻是滿頭的竹葉亂舞，發髻淩亂如雞窩，衣衫襤褸如乞丐，臉頰上還紅白黑綠交錯像是開了個染坊。
終於，嶽晨曦又被逼回了竹舍門口，今日的她比昨日更狼狽，她滿臉的怒氣和不甘，隻差七竅生煙了。
她衣衫襤褸的站在竹舍門口，氣不打一處來，舞動寶劍朝竹舍的門樓胡亂的劈砍，砰砰聲不絕於耳，常昊寧仿若未聞，淡然的沏茶喝茶，從容的下棋，任她折騰。
第十六章
次日，嶽晨曦一大早醒來，頂著個雞窩下樓，不是她不想捯飭一下，這頭發她從小就沒自己梳過，及腰的長發怎麽都弄不到一塊去，昨日直接就沒動，湊合了一日，可還是沒能出竹林，今天隻好胡亂綁了一下。以往在學院她的頭發都是杜冉幫她打理，她現在好想念冉哥哥啊。
早膳已經擺好，她打著哈欠，坐到飯桌前，拿起筷子就要開吃。
“等等，頭發都弄碗裏了！”常昊寧剛才擺飯，沒注意到她的雞窩頭，如今看到實在無法容忍。
“把你頭發，弄好再來用膳，一個姑娘家……”
“我不會！”嶽晨曦理直氣壯的懟到，常昊寧怔了怔，她才不管，隻管拿著筷子夾菜，她餓了，還不讓人吃飯了，真是
一向淡然的常昊寧，看著她任性的小模樣，有些無力，但是給女子冠發，似乎不太合適，到底要不要幫他，讓他有些糾結。
一頓飯什麽滋味常昊寧已經不記得了，飯後他看著坐在對麵與他對弈的小丫頭，幾次想忽略她掃在棋盤上的長發，終是忍不可忍。
“等一下！”
他拿來銅鏡，梳子，站在身後，
“你幹嗎？”嶽晨曦抬頭看著他，
“坐好”他沒好氣道
他活了數十萬年，平生第一次給女子挽發。不把這雞窩清理一下，實在是太考驗他的定力了。
“噗，謝謝！”嶽晨曦拿著一塊糕點塞進嘴裏，毫不在意道“幫我梳好看點哦！”
小丫頭發質極好，隻是發間這夾雜著的竹葉碎片，讓他費了不少時間清理，女子的發式他是斷斷不會的，清理完，也給她綁了一個男子的發式，綁上發帶，對著鏡子端詳了一番，還算滿意。
做完這些，他放下梳子，突然意識到，他可以用法術啊，怎麽……
又下了一整天棋。晚上嶽晨曦又到林中闖陣，這個林中陣法隨時在變幻，而隱隱對應當日兩人下棋，常昊寧落子的方位。今日嶽晨曦走了八十步，林中突然雲霧彌漫，目不能視，索性閉眼聽聲辯位。
行至百步，四麵風聲驟然加大，似在撥弄琴弦，又如琵琶吟唱，她剛開始看勢，走方位，霧起聽聲移步，如今這些都不能成行。
霧靄中，寶劍飛舞，光影點點，抵擋著不時襲來的竹箭，風聲潺潺，渺渺嫋嫋，如一縷縷絲線纏繞在她的周圍，視線有些模糊，意識越發混沌，她搖了搖腦袋，以劍撐地，強自鎮定。
風聲驟緊，箭聲呼嘯，令人聞之心驚，她撫著頭，頭好痛，好暈，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突然她的雙眸劃過一道電芒，周身陡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她拔起劍毫無章法的橫劈出去，劍氣如虹，所到之處竹子被攔腰斬斷，齊齊斷裂。
哢嚓哢嚓，這橫掃千軍一劍，威力奇大無比，一劍便蕩平了方圓百步的竹子
，以她的小身板，若是平日，是萬萬沒有此等威力的。
揮舞了一陣，她身子倏的一頓，鮮血噴濺而出。白影閃過，常昊寧出手如電，快速在她身後點了幾個穴位，一手攬起她飛掠而去。
第三日嶽晨曦已經可以隱隱看到林子外的景色。
第四天嶽晨曦大步走出了竹林。
走出竹林的那一刻，她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嘀咕了一句“變態！”
陣法，奇門遁甲作為武將世家，這些是肯定都有的，嶽晨曦經常出入父親的書房，又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自是爛熟於心，即便如此，在此人手中卻是不堪一擊，林中陣法更加精妙，草木皆兵，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回去必要好好研究一番，
常昊寧懸浮在竹林之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搖頭失笑。旁邊虛空中顯出一人
“還笑，人家罵你呢！你還當是誇你？！”昊銳一身金色鎧甲，劍眉星目，頗為俊秀，嗤道。
常昊寧不語，轉身飛回竹舍，昊銳也跟進去。
“那老頭，隻讓你引導她向善，可沒讓你娶她，還讓人家半大的孩子以身相許，果然是……”變態
常昊寧睇他一眼，昊銳聳聳肩，終是沒說出那兩個字。
“你很閑？！”
“哦……也沒有很閑，就來看看你！哎，這天幹地支七十二伏魔陣，可是上古陣法，讓你教我很多次了，您都說沒空，對她，您倒是不吝嗇啊”昊銳摸摸鼻子。
他就是閑來無事來人間看看他，沒想到看到一出好戲
常昊寧無視他“教你幾萬年了，可有絲毫長進？”
他長歎了一聲
“我沒有教她，”
他也在思忖著，這林中隻有殘缺的三十六陣，他隻不過稍作提示，便被她諸一破了，可見天賦之高
“我剛剛都看到了，”昊銳不依不饒，他看著桌上嶽晨曦吃剩下的點心，也拿了一塊，像他這種餐風飲露的人，對膳食並沒有剛需，但是看到常昊寧弄的點心如此精致，不吃一塊，怎麽都覺得心裏虧的慌。
“你可知，七十二伏魔陣是何人所創？”
“何人？”
常昊寧看了看天，昊銳也跟著看了看，不明所以
“到底是誰？”
常昊寧看他這沒有一點慧根的樣子，換了個話題
“還有事嗎，要不然下兩局?本尊也教你破陣？”
“不了，”昊銳立刻拒絕，他吃飽了撐的，沒事闖什麽伏魔陣，他最討厭下棋了，他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訕訕道
“這個是老頭送來的神藥，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原地消失。
常昊寧看著手中晶瑩剔透的玉瓶，怔怔出神。
他這次算不算是被祖神給陰了？不告訴他本源真相，致使他打開本源之力的禁錮，引發動亂，最後還要他來背鍋。
事後又出麵保他，送神藥療傷，神罰啊，再好的神藥，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修複的
本源？你到底是誰的本源？
嶽晨曦剛出竹林就碰到尋她的高雲和白宇，和杜冉。
“曦兒？！”杜冉快步上前將她上下檢查了一遍。
“冉哥哥，我沒事！”看到這幾個要好的朋友，一掃幾日來的鬱悶，嶽晨曦拉著他手臂，笑眯眯道
“老大，你消失了整整三天，急死我了！”高雲比她大四歲，已長成個英俊的少年，高雲的父親也是將軍，兩家相交甚篤，從小玩到大，感情極好。
“我沒事！”她一手拉著杜冉，另一手搭著高雲的肩頭，勾肩搭背在前走，白宇跟在後麵。
“我弄了一頭牛，咱們抽空給你那魔龍送去？這幾天你沒去上課，無聊死了……”
三人漸行漸遠，白宇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山澗，他們這三天將後山翻了個遍都未見嶽晨曦的蹤影，如今她卻在後山出現，就有些奇怪了
她明顯不願透漏所在何地，他深深望了一會，並未發現端倪，才小跑跟上
卻未注意到身後不遠處的竹林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仿佛是一幅畫，隱在叢林密樹之間，漸漸消失不見，似乎從未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