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妖迷宮4
“惡魔?”顧夕沉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發出一聲譏諷般的笑,“我倒是相信有惡魔一樣的人。”
“確實。”顧顏隨口回應著,沒再多說什麽。
這個世界沒有月亮,所以入夜後是真正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
在這樣的黑暗中,如果聽不到聲音,會錯以為身邊什麽也沒有。
其實顧顏能感受到顧夕沉的氣息,甚至知道他隨時警戒著四周。
但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是無法忍受黑暗中聽不到一丁點兒聲音的。
所以話題終結了沒多久,顧顏便再次出聲:“睡了麽?”
“沒。”
“那……我可以握著你的手嗎?”顧顏試探著問,“不然我害怕得睡不著。”
顧夕沉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拒絕,卻又不忍心。
最終還是淡漠地回應了一句:“可以,但握住後你別說話了,盡可能保持安靜,鬼知道黑暗裏有什麽。”
他說著,這就把他受傷的右手朝顧顏伸了過來,
“好~”顧顏愉快地回應著,不客氣地伸手抓住他的手。
那一刻,顧夕沉明顯愣了一下:“你……”
“嗯?”
“你看得見我?”
“看不見啊。”
“那你怎麽知道我的手在哪裏?”
“……”
欸臥槽,失策。
顧顏想著,你手都伸過來了我不馬上握住豈不是很不給麵子?
卻忘了人類是沒有他這樣敏銳的感知的。
也就無法清楚地判斷對方的手在哪兒。
還好顧顏反應快:“我就憑感覺隨手一抓,我也沒想到居然正好抓到,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女人的第六感?”
“行吧。”顧夕沉似乎接受了這個回答。
顧顏握著顧夕沉的手,能感覺到他的手並不光滑,掌心有很多老繭。
可同時,他也通過握著顧夕沉的手掌握了他的手大部分骨節的形狀,覺得如果能看見,這應該會是一隻很漂亮的手。
因為握著手,所以顧顏和顧夕沉都能輕而易舉地判斷彼此的基本狀態,至少知道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沒睡著。
或許是耐不住寂寞,又或許是想趁機問點情報,說要保持安靜的顧夕沉反而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幾歲?”
顧顏猜測顧夕沉不會超過30,所以盡可能往小了說:“20,你呢?”
“26。”
“哇,看不出來,我以為你也就20出頭一點。”
顧夕沉裝作沒聽到這句話,自顧自地問:“在上大學?”
“沒有。”顧顏歎了口氣,裝作很遺憾的樣子,“我從小體弱多病,幾乎沒怎麽去過學校,連九年義務製教育都是在傭人的幫助下在家裏完成的,更別提大學了。”
“感覺你家裏很有錢。”
“算是?”顧顏並不知道怎樣才算有錢,但他確實衣食無憂。
因為他繼承著素未謀麵的母親的公司。
正因為如此,哪怕除了打架鬥毆什麽都不會,他也能在不傷害人類的前提下,在人類的世界裏過上安穩的生活。
“問了這麽多我的事,你也說說你的事?”顧顏現在對他身邊這個人類充滿了興趣,“你是做什麽的?”
“我……”顧夕沉正打算回答,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幾乎是第一時間掙脫顧顏的手,抬手去捂他的嘴,卻因為低估了顧顏的身高,一巴掌拍在他平坦的胸上。
顧顏:“……”
我先不吐槽你性|騷擾,在你眼裏一米八的我就這麽矮嗎!
雖然確實比你矮那麽一丟丟……
顧夕沉很快意識到自己摸到了什麽,迅速調整手的高度,成功捂到顧顏的嘴。
估計是怕顧顏因為被“性|騷擾”了而發出尖叫,所以他捂得很緊,一副誓要把顧顏直接捂死的架勢。
知道他不是故意的,而且自己是個男的也不算被占了便宜,所以顧顏很配合地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一邊用雙手毫無力量地掰著顧夕沉的手,一邊警惕地留意了一下不遠處的氣息。
那個不詳的氣息……不知道是什麽,但絕不是人類。
顧顏和顧夕沉此刻待在一個由四麵三米高的石牆圍著,大約五十平米的四四方方的空間裏,有兩個呈90度角的出入口。
之所以選擇在這裏休息,一是因為便於逃跑,二是可以讓手|槍這種遠程武器有更多的操作空間。
隨著距離的縮短,可疑的聲響逐漸清晰,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明顯正走往他們這個方向。
原本顧顏和顧夕沉都是靠牆而坐的姿勢,現在都站了起來。
不同的是,顧夕沉是自己站起來的,顧顏則是被他捂著嘴強行拽起來的。
啊,這個霸道的男人。
要不是對你稍微有了那麽點了解,知道你是想保護我,還以為你是想欺負我。
確定顧顏不會掙紮後,顧夕沉湊到他耳邊,用隻有他能聽見的氣音說:“如果有危險,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去把人引開。”頓了頓,加了一句,“剛才……對不起。”
顧顏連連點頭,同時在心裏吐槽——太近啦!你敢再近一點兒嗎!
他這輩子還沒有跟人這麽近距離地說過悄悄話,熱氣護在他的耳朵上搞得他半邊身子都僵硬了。
不過在顧夕沉鬆開他的嘴退開後,顧顏幾乎是第一時間調整好狀態,冷靜地把手伸進自己裙子的口袋,握住了某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很長一段時間,顧顏也好,顧夕沉也好,除了腳步聲,都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與此同時,黑暗的盡頭亮起了微弱的紅光。
很快,腳步聲的主人拐過最後一個彎,徹底出現在顧顏和顧夕沉的視野裏。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雙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紅光的眼睛。
真的是很微弱的光,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格外顯眼。
顧顏聽到耳邊傳來手|槍上|膛的聲音,下意識地用餘光掃過去。
雖然無法完全看清,但他能判斷此時此刻,顧夕沉正用他沒受傷的那隻手舉槍對著紅光的方向。
緊接著,低聲抱怨了一句:“嘖,看來不是可以輕鬆交涉的對象。”
顧夕沉受傷的是右手,所以此刻舉槍的那隻是左手。
不過顧顏回想了一下,顧夕沉第一次朝樹妖開槍的時候就是左手拿槍,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左撇子,但他的傷應該不影響用槍。
不同於此刻近乎瞎子的兩人,那個眼發紅光的不明人形生物很明顯能看見他們,正不偏不倚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來,走到距離兩人還有不到十米的地方時,愉快地開了口,是個有些粗獷的男聲:“這個世界的主人想得還挺周到啊?居然還為我們這些暗夜之子準備了食物。”
暗夜之子?
血族?
顧顏還在猜測,忽然聽到“砰!”的一聲,嚇得往後一縮。
——他身邊的顧夕沉開槍了!
然而,麵對顧夕沉這毫無預兆的突然襲擊,那兩道紅光在空中劃出兩道肆意的弧,疑似血族的男子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躲開了!
“走!”顧夕沉當機立斷,一邊繼續朝對方開槍一邊狠狠地推了顧顏一把!
顧顏被推得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如果此刻不是黑夜,顧夕沉會看到他一臉的不敢置信。
並不是對顧夕沉這一推有什麽不滿,而是——明知道遇到了自己對付不了的對手,為什麽還要自己留下來讓別人走?
難道他是打算為一個陌生人犧牲自己麽?
顧顏不理解。
雖然顧顏也會心血來潮救人,但他完全是一種強者對弱者的憐憫。
一旦遇到自己覺得棘手的局麵,別說救人,哪怕犧牲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他也會優先保障自己的生命。
他曾以為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可現在看來……
人類,真有趣啊。
“嗖——”的一聲,眼發紅光的男人以一個可怕的速度穿破空氣逼近顧夕沉,同時尖笑著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眼看就要一口咬斷顧夕沉的喉嚨。
而就在他攻擊到顧夕沉的前一秒,顧顏率先一個手刀敲在顧夕沉的頸側,然後將瞬間失去意識的他一把推倒在地上。
“轟——”的一聲,襲擊者整個人撞在堅硬的石壁上,將石壁砸出一個大洞。
“……嗯?”他從一地碎石中爬起身,正在疑惑剛才發生了什麽,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就像被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捕食者盯住了。
“我還以為血族都是十分優雅的生物,你真是憑一己之力打破了我幾十年的幻想啊。”
顧顏把昏迷在地的顧夕沉從碎石裏揪出來丟到一邊,然後從裙子的口袋裏取出了什麽,用他那雙銀色的眼睛嫌棄地看了眼麵前這個高大的男人。
此時此刻,在他眼裏,整個世界都變了個樣。
大地覆著一層星星點點的銀光,石壁則是深邃的黑。
男人如同一團灰色的火焰在眼前跳動,越是靠近中間的火焰顏色越深,正中間就像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
反觀地上的顧夕沉,他整個人都是銀白的,周身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這是靈視,顧顏擁有的能力之一,可以看穿一切的表象,直擊靈魂。
開啟靈視後,他的眼睛會變成銀色,隻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原本靈視是用來區分人類和惡魔的。
人類的靈魂是純潔的白,惡魔是邪惡的黑。
但是偶爾,也可以用來區分一些介於人類與惡魔之間的存在。
比如,死了但沒有完全死的血族、僵屍、惡鬼,他們的靈魂會變成灰色,深淺不一。
不過此時此刻,顧顏開啟靈視完全是為了——在黑暗中更準確地掌握敵人的位置。
“喂,血族。”顧顏說這話的時候,壓低了自己的嗓音,雖然語氣平緩,但任誰都能感受到他此刻壓抑的憤怒,“我從來到這裏之後就很不爽啊,正愁沒人給我發泄一下呢,你今天算是撞槍口上了。既然你這麽想死,那好,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