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唯恐天下不亂
南清漓身材纖弱得幾乎看不出是個女子,臉蛋長得一般的很,就屬於還沒長開的那種,而且還有一塊醜陋的胎記,而且她還穿著一身不值錢的粗布衣服,頭發上連根簡單的荊釵都沒有。
陳嘉木見多了油頭粉麵的小寡婦,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南清漓這種毫無雕飾的樸素小寡婦,他心生詫異,難道是文瑞和這個南寡婦都善於偽裝?
縣丞陳嘉木沉思間,朝蔡閏枝擺擺手,示意她出去回避一下。
但蔡閏枝抱著鐵墩兒,還是滿眼滿臉的擔憂,望了一眼垂首坐在炕尾的文瑞。
“清漓,你可要對縣丞大人好好說話啊,你瑞伯伯最愛惜的就是名聲,也不知道是哪個黑了心肝肺的想害死你瑞伯伯,我快要被氣死了,唉,今天都是小年了,怎麽倒黴的事兒卻一件挨著一件啊?”
南清漓了然這種時候不能自亂陣腳,她淺淺一笑,“嬸子,你就先回避一下吧,你盡管放心,我會好好配合縣丞大人問話,相信黑白是非自有公斷。”
蔡閏枝長長歎了口氣,依舊愁眉不展的,抱著鐵墩兒出去了。
陳嘉木察言觀色之餘,暗挑拇指,這個南寡婦小小年紀卻不卑不亢,從容有度,比那些山野村婦高出一大截,連他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他正要說什麽,就見一個幹瘦的老婦人一瘸一拐闖進來,伴隨著一股子尿,騷,味兒撲麵而來。
不是別人,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吝嗇鬼歸榆花。
她今天出門前特意往臉上抹了點豬油,因此臉上就泛著一股子膩膩的油光,進屋裏剛剛站穩,她就朝著縣丞陳嘉木撲通一聲跪下了,磕頭如小雞啄米似的,仿佛背負著天大的冤屈。似的
“青天大老爺啊,你可要給老婆子做主哇,我兒吳大順死得可慘啦,都是南寡婦不守婦道害死了他,剩下我一個老婆子真的沒法活了啊!”
青天大老爺這個稱呼落在陳嘉木耳裏,聽著很不得勁兒,這片地兒,配得上這個稱呼的不是他,而是知縣大人,這要是傳到知縣大人的耳朵裏,他得滾回老家挖二壟。
聽了歸榆花的話,陳嘉木心生疑竇,這個老婆子哭得這麽可憐,難道說是南清漓勾搭文瑞害死了吳大順?
這樣一想,他立即叫過來兩個捕快,附耳低語一番,後者點頭稱是,轉身出了屋。
縣丞陳嘉木不問,文瑞也懶得介紹歸榆花是哪位,一方麵是擔心陳嘉木嫌他囉嗦,另一方麵擔心自己言多必失。
沒有多久,兩個捕快折返回來了,趙威如是回稟,“稟告縣丞大人,小的一連詢問了三個文姓族人,他們都說吳大順在新婚第二天進山打獵,遭到野熊襲擊而慘死。”
高強也是實話實說,“稟告縣丞大人,小的一連詢問了三個非文姓的外來戶,他們也是這樣說的。”
剛才腦補出來的那個謀殺親夫的梗兒,這下成了不好笑的笑話,縣丞陳嘉木暗暗唾棄了自己一把,特麽的,差點被這個老幹婆誤導進了死胡同。
他嫌棄地瞅了一眼還在磕頭的歸榆花,來了句廢話,“吳南氏,這老婦是你什麽人?”
南清漓不用費勁兒編話,就如實說:“稟告縣丞大人,她是我前婆婆吳歸氏!因為她不肯出亡夫的安葬費,所以瑞伯伯就幫我自立門戶,也就是說我已經與吳家沒有半點關係了,
不,這樣說也不準確,吳歸氏的小兒子吳四順因為嗜賭,欠下五兩銀子的賭債,吳歸氏為此將他踢出家門,他目前沒有正經營生,在我家裏幫著打雜!”
還不等陳嘉木說話,歸榆花可有理了,“大人啊,你可不能聽錢寡婦瞎咧咧啊,她就是個不正經的賤貨,哄騙我兒吳四順去賭錢,贏了的錢都讓她吃喝了,欠下了五兩銀子的賭債哪,我咋能拿出來那麽多銀錢還債啊,她就到文瑞這兒鬆了褲帶,文瑞就幫著我兒吳四順還了賭債,現在叔嫂兩個天天睡一屋裏,把老吳家的臉都丟光了。”
先是謀殺親夫,現在更勁爆,叔嫂亂情成奸! 不得不說,縣丞陳嘉木被這個梗兒吸引住了,如果真的是事實,而他對這樣傷風敗俗的事兒置之不理,那傳到知縣耳朵裏,他就得回家挖二壟。
想到這兒,捏著兩手心冷汗的陳嘉木又對兩個捕快耳語一番,後者點頭稱是,相隨匆然離開。
而吝嗇鬼歸榆花見縣丞陳嘉木真把她當盤硬菜了,索性不跪著了,因為跪著不如坐著舒服嘛!
她坐在那兒,拍著大腿哭嚎吳大順命苦死得慘,吳四順忤逆不孝順,她一把屎一把尿白拉扯大了兩個兒子,如此等等。
如果小雪在場,準會笑得喘不過氣來,而南清漓則置若罔聞,就等著歸榆花自作自受。
趙威很快折返回來,“稟告縣丞大人,小的挑選了幾個麵相老實的村人詢問,他們的回答都差不多,南氏不正經之說不過是人雲亦雲的謠言,沒有誰親眼看見,而且吳四順賭錢是受了他母親吳歸氏的教唆,前不久欠下五兩銀子的賭債,最後是文裏正和南氏幫助擺平的。”
陳嘉木微微頷首,這次也懶得附耳低語了,“你再去問問吳大順人緣如何。”
趙威諾了一聲出去,不一會兒就進來了,“稟告縣丞大人,吳大順為人老實重義氣,經常召三喝四在家裏喝酒吃肉,並且他與吳家沒有血脈關係,因為他擅長狩獵,吳歸氏覺得有利可圖,就在文裏正家裏撒潑耍賴,終將他收為養子,老吳家上上下下都沒少得吳大順的好處,而且吳大順在世前一直幫著吳四順還賭債。”
可鬧了個煙熏氣! 原來,原來吳大順不是吳歸氏的親兒子啊!
可這老幹婆還腆著臉說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兒子不容易,她這臉皮是鐵匠鋪子裏出來的吧!
陳嘉木腹誹著,朝南清漓善意示好一笑,“南氏,你可有話說?”
南清漓依舊是不卑不亢的語氣,“縣丞大人慧眼如炬,篤信事實勝於雄辯,我隻有敬崇,沒有多話可說。”
縣丞陳嘉木當然愛聽這種拍馬屁拍得恰到好處的話,與此同時,他對依舊坐在地上嗶嗶叨叨的歸榆花又多了幾分嫌棄。
過了片刻,高強折返而歸,“稟告縣丞大人,小的去南氏家中查看過了,南氏與亡夫的妹妹小雪住在東屋,
南氏的大弟弟南小山獨住一屋,南氏的二弟弟南小川,以及她亡夫的弟弟小鵬和吳四順一起住在一屋,而且從屋裏的衣服鞋子也可以看出來這點。”
聽了這番話,縣丞陳嘉木毫無預兆地變了臉色,歸榆花暗暗竊喜不已,太好了,縣丞大人不高興了,南清漓馬上就要倒大黴了……
南清漓將歸榆花的這副嘴臉看在眼裏,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她見多了歸榆花的作妖手法,而她行得正坐得端就是最強悍的戰鬥力之源泉所在。
果然不出南清漓的所料,陳嘉木用一種近乎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南氏,你亡夫的弟妹,你的兩個弟弟,還有吳四順,這麽多人都是你一個人養活著?我聽說你才十五歲是吧?”
南清漓如實回答,“回縣丞大人的話,女子出嫁後就該有所擔當,這與年齡大小無關,亡夫的弟妹還小,我兩個弟弟也是一樣,因為我父母雙亡,我養活他們是應該的,至於吳四順,他因賭錢惡名遠揚而難以找活兒糊口,在我家裏待一天,就有他一口飯吃。”
這等良善的女子當立塊表彰賢德的牌坊啊,縣丞陳嘉木這樣想著,繼續追問:
“重點是你怎麽能夠支撐這麽大一家子人啊?單單吃穿用度就得不少錢哪!”
聰明如南清漓當然不會太張揚,輕描淡寫一句,“回縣丞大人的話,好在他們都很懂事聽話,我帶著他們做點小買賣足以糊口度日!”
和縣丞說話,南清漓始終緊繃著一根弦兒,但歸榆花與她截然相反,完全就是口無遮攔,逮啥說啥,
“大人,誰不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南寡婦她……”
不等歸榆花說完,趙威在陳嘉木的示意下,走過來給了歸榆花一個大嘴巴子,歸榆花因此沒有說出來南清漓經常出入翠紅樓這個細節。
“文瑞!” 聽到陳嘉木這聲,文瑞立即諾一聲,站直了,“縣丞大人請吩咐!”
陳嘉木萬般嫌棄地睨了眼歸榆花,“這個刁婦無理取鬧,視縣衙威嚴為無物,特此處罰一百文充作文家屯子的公使錢,以儆效尤,你馬上派人通知她丈夫過來交罰金。”
歸榆花的丈夫吳旺財根本就不在文家屯子裏,但說來話長,文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清楚。
這時,歸榆花明白過味兒了,她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嘴巴,還要被罰一百個銅板兒,可孫子吳玉堂不是說縣丞大人極有可能賞賜她幾個銅板嗎?
歸榆花倒是很想再叨叨幾句南清漓的壞話,但她一邊兒臉火辣辣的脹,疼,還擔心再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