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家徒四壁
聽到小寡婦這個稱呼,南清漓楞了一下,猜測文璿肯定是從屯子裏其他孩子嘴裏聽來的這個稱呼,無所謂地笑了笑,正要說話。
但是蘇素一下子就沉了臉色,“文璿,以後你少和那些粗俗無禮的孩子玩耍,你和小山,小川一個輩兒,你應該叫她大姐!”
想來蘇素平時對文璿管教的比較嚴厲,她這樣一說,文璿立即耷拉下了眼皮子,“娘,我錯了,你讓清漓大姐姐陪你聊天,我出去玩會兒就回來!”
蘇素依舊嚴肅,“文璿,娘不滿意你這敷衍的態度!”
文璿這才不情不願地望向了南清漓,“清漓大姐姐,我錯了,我和小川很要好,你看在小川的麵上原諒我好不好啊?”
南清漓暗暗點讚蘇素家教有方,她很認真地點點頭,“好啊,姐不怪你,不過你生病了就要待在家裏,這樣就會好得快一些,姐相信文璿是個孝順的孩子,一定可以做到的!”
不得不說,文璿挺願意戴上孝順這頂大帽子,但是他接下來的一番話,蘇素聽了,臉色難看極了,拿起了一旁的戒尺揮下……
“大姐姐,我要一直待在家裏?難道我連茅廁也不能去嗎?那我不就憋死了?也不對,根本就憋不住啊,我會拉一褲子的!”
說這話時,文璿一張小臉愁的,根本就沒注意到砸過來的戒尺。
最終戒尺沒有砸到文璿的肩上,而是被南清漓抓住了,文璿委屈巴巴的,眼淚直打轉,“娘,我生病了,你還想打我?”
蘇素放下去戒尺,幽幽歎口氣,“文璿,讀書人講究的是知書達理,斯文儒雅,你應該這樣講,‘大姐,我該如何如廁’。”
南清漓暗樂,果然是一炕不睡兩等人,蘇素和文秀才都是注重繁文縟節的。
文璿這時就想起來哥哥文澤說過他說斯文話太磨嘰,不過癮,雖然不情不願,但他麵上乖順地嗯著,還是將蘇素的話重複了一遍。
南清漓答複說在堂屋放置一個馬桶就可以解決那兩急,之後,她可以幫忙衝刷馬桶,可以敞開堂屋門散去異味。
好吧,這下文璿暫時沒問題了,而蘇素卻眉頭擰起,她真的不想這樣勞累南清漓,可轉念一想,自己身邊真的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就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南清漓對這對母子漸生好感,而且做人就要禮尚往來,文秀才為了南氏兄弟重獲參試資格而遠行,她量力而行地照顧一下他的家眷也是應該的。
南清漓勾勾手指,文璿會意,立即湊過來,她附耳低語,聲音越來越低,“文璿,你試到身上癢癢也不可以抓撓哦,你乖乖聽話,不會在家裏憋太久的,嗯,大姐答應你,如果你聽話病好了,大姐給你買好吃的。
你也可以悄悄去大姐家裏,大姐給你銅板兒,你可以攢起來買好吃的,不過一定,千萬要藏好了,不能讓你娘發現哦,不然你又要挨揍了!”
蘇素看在眼裏,越發愁眉不展,“清漓,我們母子這病要是傳染給你,我會寢食難安!”
南清漓就事論事,“嬸子,水痘是傳染病不假,但它的傳染途徑也就是兩種,直接接觸或者說話距離太近,不過我和文璿說悄悄話這種不算。”
蘇素言談舉止透著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溫婉,她眉眼稍稍舒展,緩緩點頭,探詢似的望向了文璿。
可文璿卻眨眨眼睛,語氣不無嘚瑟,“娘,我和大姐的秘密話是保密的,等我想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說!”
說完不等蘇素吭聲,他轉頭,“大姐,我餓了,你熬點糊糊粥吧!”
顧名思義,這糊糊粥就是米粥裏加了玉米麵,南清漓心裏一歎,看來依靠束脩維持生活的文秀才一家並不寬裕。
她正這樣想著,蘇素麵露尷尬,“清漓,米麵都在堂屋,可小米不多了,你就熬點糊糊吧!”
南清漓噯了聲,可等她去了堂屋,掀開放米的陶罐一看,她的視線竟然硬生生撞到罐壁上,罐底隻有一小把小米而已,可以數得清的那種少,真如蘇素所說是不多了。
旁邊一個陶罐裏,玉米麵倒是多一點,不過也就是兩三把而已,還有一個陶罐裏麵有一個微微泛綠的土豆。
如是,如是,豈是貧寒二字可以道盡其中淒苦的,不是親眼所見,南清漓根本不會相信秀才娘子過著這樣苦巴巴的日子。
燒火的蘇素看見南清漓舀出來所有的玉米麵,連那個土豆也拿進來了,她微微咬唇,終是沒有吭聲。
畢竟南清漓忙碌了這麽久,喝一碗土豆糊糊也不過分,那晚上自己就不吃了,給文璿煮碗稀粥就好。
南清漓用菜刀削著泛綠的土豆,眼見蘇素有一眼沒一眼,瞅了又瞅灶台上零落的土豆皮,眼神裏的意思很明顯,意思就是她這樣削啊削就是浪費食物。
她隻好耐心編話解釋,“嬸子,我聽鎮上飯館的廚師說,這個土豆綠了後,裏麵就含有毒素,如果人吃了,輕則會引起嘔吐腹瀉等中毒症狀,重則就會被毒死,那時候就不是浪費抓藥錢那麽簡單了,你放心吧,先生一天不回歸,我就該多照顧你們一天,反正肯定餓不著你們。”
雖然南清漓新婚喪夫,算是個大人了,不過在蘇素眼裏,她一直是個比文璿大不了幾歲的孩子,但是今天聽著南清漓一張嘴就是一套一套的,蘇素決定以後讓文璿多和南氏兄弟走動,借以增長書本上學不到的生活閱曆。
不久,南清漓弄好了土豆糊糊,舀出來,讓文璿吹著喝,小心別燙著了。
這時,堂屋外響起了小雪的嗓音,飽含著毫不掩飾的忌憚,“大嫂,蘇素嬸子,我進來了!”
南清漓隱隱猜到了小雪的來意,朝蘇素笑了下,出了屋。
果然,堂屋外,小雪和南小川各挎著一個小籃子,南清漓探手摸了一下,還熱乎乎的,不是飯菜還能有啥。
南小川忌憚地望了眼屋裏,聲音很低,“大姐,先生不在,可我也幫不上什麽,所以我省下來午飯拿過來。”
小雪低聲補充,“大嫂,六個肉包子,六個饅頭,燉排骨,豬肉燉土豆,小米粥,蛋花雞羹湯,這下你們三個人足夠吃了。”
礙於人多眼雜,南清漓隻能簡而概之,“蘇素嬸子和文璿所患的疾病有飲食禁忌,饅頭和小米粥留下,你們先回家,等我回去再細說。”
小雪和南小川稍稍心安了一些,雖然不太明白飲食禁忌的原因,但也遵從南清漓的吩咐,將盛放小米粥的陶罐和荷葉包裹的饅頭都放到一個籃子裏,然後和文澤打了個招呼,相隨離開。
進了屋,將籃子放到炕沿邊,南清漓將陶罐裏的稀粥倒入糊糊裏,然後又將饅頭放到桌子上,“嬸子,文璿,我一會兒回家吃飯,你們多吃點!”
文璿抓起來一個饅頭,大吃大嚼,渾然無視蘇素嗔怪的眼神。
其實真不能怪文璿吃相不雅,家裏食物匱乏,一連幾天不是小米稀粥,就是玉米麵稀糊糊,文澤一頓喝三碗也喝不飽。
南清漓輕笑著,將一個饅頭塞進了蘇素手裏,然後就轉身出去抱進來一大捆木柴,又抓了幾把用來引火的鬆針,而且將馬桶放到堂屋牆角裏,不過她不經意間發現了一個細節……
當南清漓再踏進屋裏時,不經意間瞥見蘇素舀了少半瓢熱水,倒進陶罐裏,搖了幾下,倒入自己的碗裏。
是的,南清漓記得陶罐的內壁上粘附了幾顆米粒,但蘇素如此珍惜食物,她真的是心裏為之一震。
這樣的家境,說是家徒四壁也絲毫不誇張,可是蘇素無怨無悔,從自己進門到現在,對丈夫文秀才沒有埋怨過半個字,這樣平淡樸實的婚姻真是可圈可點。
擔心蘇素會不自在,南清漓假裝沒看見這個細節,蹲下來洗木桶裏的衣服。
衣服沒有什麽明顯的髒汙,南清漓簡單揉搓了幾下,就晾曬到院子裏,將水倒掉。
“大姐,我吃了四個饅頭,厲害不?” 文璿這樣說著,一副快誇我的可愛小模樣,
南清漓笑著點頭,“厲害,文璿太厲害了!嗯,文璿好好吃飯,乖乖聽話,很快就會養好了病。”
文璿滿意地笑著,眼睛彎彎的,蘇素臉上也隨之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但文璿望了一眼灶台上的鍋,“大姐,我喝完這碗糊糊,還要喝兩碗糊糊粥。”
南清漓真的擔心文璿撐著了,“文璿,聽話,再喝一碗糊糊粥就可以了,你一下子吃太多東西,肚子會脹得很難受的,想喝等到下午再喝。”
文璿乖乖地哦了聲,低頭喝著糊糊,南清漓看得出來蘇素不舍得吃饅頭,她慢吞吞地吃掉一個,將剩下的一個溫在灶台上,顯然是給文璿留著的。
半刻鍾後,南清漓洗了碗筷,將剩下的糊糊粥溫在灶台上,叮嚀下午一定要喝完。
直到這時,蘇素抬頭盯著南清漓,眼裏有感激無奈,也有疑惑不安,“清漓,你別騙我,你家裏真有吃的?”
南清漓笑著點點頭,附耳低語,“嬸子,實不相瞞,我家真不缺吃的,不止有米麵,還有肉類和雞蛋,因為你和文璿都出了水痘,有飲食禁忌,不然,剛才小雪和小川送來的肉菜蛋湯和肉包子就給你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