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被匿名舉報了
“吳南氏,你可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個道理?”
聽到文秀才又溫溫柔柔來了一句廢話,南清漓忍無可忍,
“先生,我雖是粗鄙女子,但也懂這個道理,先生有話盡管直說。”
文秀才這才轉臉探詢似的瞅了一眼文瑞,後者點點頭,“文秀才,你盡管說吧,清漓比同齡的女子堅強得多,她撐得住!”
是的,先是新婚丈夫慘死,接著又是父母雙亡,然後背著債,帶著一幫半大孩子,這事兒如果攤在其他女子身上,要麽抑鬱成疾,要麽就瘋掉了。
文秀才凝起了眉頭,斯文地緩聲吐句,“吳南氏,我晌午時分從縣城折返,約文瑞一起過來和你商量一下,因為縣衙張貼出來的參試通告上沒有南小山和南小川的名字。”
此言一出,南清漓正要詢問原由,南小山卻急得變了臉色,連嗓音都充斥著急促不安,“先生,怎麽會這樣?我和小川明明都報名了啊?年後這輪考試至關重要……”
文秀才擺擺手,打斷了南小山,“小山,你且稍安勿躁,此事你等也無能為力,唯有我和你長姐,文瑞從長計議,你們都出去吧!”
幾人出去後不久,吳四順闖進來了,滿手的油膩和玉米糝子,一臉激動萬分狀,
“文裏正,先生,我爹就在縣城啊,你們帶我去縣城,我去找我爹幫忙!”
文秀才聞言,臉色越發凝重,文瑞輕咳了幾聲,“吳小四兒,你那個爹……你已經自立門戶了,就好好跟你大嫂學著賺錢,攢媳婦本兒要緊!”
南清漓接腔,“瑞伯伯說得對,等我忙下去這幾天,就給你尋思個可以養家糊口的活計,你去忙吧,我們商量一下如何斡旋此事。”
吳四順出去後,文秀才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朝廷明文規定,喪父或者喪母後,兒子和未嫁的女兒必須居家服喪三年。
還有一條衍生規定就是在服喪期,兒子不可以參加朝廷的科舉考試。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南小山和南小川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不過這些隻是擺在明處的大道理,縣衙事務繁多,沒人會去刻意查查參試的童生誰誰死了爹,誰誰沒了娘。
尤其是南小山和南小川在報名考試時,父母還健在,按理說也不受那條規定的束縛。
因此當文秀才看到這個結果,就多了揣測,想來這裏麵是有小人作祟,而且還是個屯子裏清楚南家底細的。
揣著這個疑惑,文秀才厚著臉皮找到縣衙主簿徐少山,好在徐少山是個顧念同窗舊情的,幾杯茶水後,就說了實情。
正如文秀才揣測,縣衙縣丞不知怎麽得到了一封匿名書信,裏麵詳細說了南家的種種。
最後,投遞書信者言辭極致誇張,如果縣衙對此無視,他就會上報省府,到時候省府方麵查下來,這個欺君之罪誰也擔不起。
“先生,你可看過那封書信?可留意過書信上的筆跡?”
聽到南清漓如此說,文秀才在心裏暗挑拇指,這孩子真是個心思睿智的,可惜是個女兒身。
“吳南氏,你不曉得主簿比縣丞官銜低一級,在徐兄看過那封書信後,縣丞就收起來了,徐兄也沒有權力索要書信,讓我觀瞻筆跡,現在時間有限,我和文瑞明天就得啟程去縣城,正因如此,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揪出來那個投遞書信者。”
南清漓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歉意地笑了笑,“先生言之有理,我也是一時年輕氣盛而已,先生趕緊說說如何斡旋。”
文秀才滿意地點點頭,抿了口糖水,語氣凝重,“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銀子。”
接下來文秀才詳細解釋一番,他隻能和主簿徐少山說上話,根本就見不到縣丞的麵兒,所以這事兒隻能托徐少山去打點。
但在這將近年關之時,明麵上的各種應酬多了,尤其是人托人辦事兒,打點一層層關係,少了銀子根本就見不著能拿事兒的主兒。
最簡單的流程就是,文秀才先起草一份類似申訴書的書麵材料,大意就是南氏兄弟學業非常優異,因此被屯子裏的無名鼠輩妒忌,那人就混淆是非,投遞匿名書信作祟。
然後由文瑞出麵,找屯子裏的年長族人或簽名字,或按手印,表達村民,聯名上書的意願,最後文秀才將這份材料交給徐少山,由他找縣丞申訴一番。
酒桌上推杯換盞之間,自然說的都是人情世故,酒後,縣丞自然需要找知縣大人最後定奪,這自然也少不了一桌酒菜。
如果知縣大人應酬繁忙,縣丞還得先送幾件像樣的首飾給知縣夫人,拜托代為傳話。
南清漓一聽就懂,“先生明說吧,這其中大概需要多少銀子才比較穩妥。”
文秀才為之蹙眉,“徐兄說三十兩穩妥一些,我折返回來後會給你賬目明細。”
南清漓心裏苦笑,這與科舉考試的種種相關都離不開銀子啊,她低頭想了想,望向了文瑞。
“瑞伯伯,先前我托你把南家的院子和那幾畝水田租出去,現在我改主意了,都賣掉吧,你估算一下能折多少銀子。”
文瑞沉思片刻,“清漓,南家的院子一時間不容易出手,南家水田一共是三畝整,這半年裏,水田最好的行情是每畝五兩銀子,三畝就是十五兩銀子,不過那些水田一直由孫家霸著,普通人家即使手裏有銀子也不想沾染這個麻煩,算了,我都留下了。”
停頓了一下,文瑞仿佛擔心南清漓不相信似的,“清漓,你放心,我這張老臉找文姓族人籌錢還是靠譜的,那剩下的十五兩銀子呢?”
錢到用時方恨少,南清漓有點頭疼,現在她手裏隻有五兩整銀子,“瑞伯伯,你和先生明天遲點兒啟程,我到鎮上找人籌措到那十五兩銀子後,會盡快趕回來。”
文瑞也不是個傻的,他猜測南清漓極有可能去找翠紅樓的老板娘鴇兒借銀子,那鴇兒連閻王爺路過都能扒層皮,他不能看著南清漓往火坑裏跳。
其實文瑞的猜測僅僅沾了個邊兒,南清漓另有打算……
南清漓確實是有個辦法,但當然不是她表麵上所說去找人借銀子。
她打算自力更生辛苦一點兒,先做出來七十顆翠紅膏,然後哪怕是熬夜到通宵也要弄出來那些熏製品。
而且為了穩妥起見,就租用文老九的牛車去鎮上,這樣所得的銀子就差不多了,還有就是明天采購的食材和藥材要消減大半,沒辦法,家有三件事,先從緊處來。
文瑞低頭沉思片刻後,說出了自己的建議,並說服了南清漓和文秀才。
送走了文秀才和文瑞,南清漓正要生灶火,南小山闖進來,整個人惶然失措,直接就在南清漓麵前跪下,痛哭流涕,
“大姐,我等不了三年,三年後我就是個廢人了,求求你把那些首飾賣掉幫幫我!”
還不等南清漓說什麽,鬼原主就在她的身影裏叫囂起來,
“南小山,你做夢哪,那些首飾是我的,誰也不能動,誰動誰就不得好死!”
南清漓覺得吧,即使她某天還清了吳大順的那筆欠債,她也不想動那些首飾一指頭,因為與那些首飾相關的種種太沉重了。
輕輕歎口氣,南清漓語速如冰層下的流水一般沉緩,“已經有了比較穩妥的斡旋之策,不過就是家裏的外債又添了一大筆,小山,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以後別跪的這麽利索!”
南小山陡然臉現喜色,他站起身時,南小川也進來了,“大姐,你能說的詳細點嗎?”
這也算是家裏的大事兒,南清漓不想隱瞞,簡而概之說了一遍,最後補充一點,裏正文瑞為此擔了不得而知的風險,他們兄弟倆隻有考中秀才才對得起文瑞的苦心。
接下來各就各位,小雪在炕上縫衣服,南清漓親力親為,小心翼翼地操持著熬製翠紅膏每一個環節的火候。
七十多顆翠紅膏弄出來,等到包好了最後一顆時,南清漓幾近累癱。
不止是頭疼得厲害,眼睛由於長時間盯著灶火,盯著藥湯,還被各種藥材味兒熏著,還時不時被撲出來的灶煙熏著,因此眼睛閉著也澀疼極了,但如果睜開,視野裏就會閃爍著如灶火一樣的火苗,越發澀疼。
小雪看到南清漓眼睛布滿了血絲,心疼得很,推搡著她去東屋好好睡一覺。
“小雪,你抓把生火柴要這麽久?我以後真不敢用你了!”
皎然如水的月光下,小雪蹲在木柴堆旁邊的空地上,用手指畫圈圈,南清漓急火火趕過來,看著這一幕就來氣。
“大嫂,生火用的鬆針沒了,我膽小,不敢去破廟裏樓鬆針,還是你去吧,我還忙著繡荷囊賣錢攢嫁妝哪!”
說完話,小雪站起身,兔子似的跑回了東屋,南清漓歎口氣,走出荊門,進了破廟殘敗的院子裏。
隨便撿起一根幹鬆枝,南清漓在一棵老鬆樹下劃拉了幾下,正要彎腰去抓把鬆針。
腕上一緊,繼而手就被一隻溫熱的大掌包裹住,清朗玉潤的嗓音在耳畔浮起,“不是想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