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寒了心
南清漓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何細腰當然也聽不懂,但是她人老成精,直覺不是句誇讚話,因此謹慎起見,打消了在南清漓身上摳唆錢的念頭,調轉矛頭,撿軟的捏起。
“小山,你進屋裏看書去,小川,你現在上山砍柴去,天黑前砍不夠三大捆,晚上沒你的飯。”
南小山心底湧起一股子失落,在這兒,他根本就集中不起心思看書,本以為奶奶何細腰會帶他去老宅子裏,給他收拾出一間屋子,好吃好喝地侍候著。
可事實上,不僅午飯沒著落,而且還讓南小川砍夠三大捆木柴。
記得父親錢大柱起個大早,一天下來最多才能背回來兩大捆木柴,這明擺著就是存心刁難。
南小川放棄讀書,終究是個沒出息的村夫,但是他南小山以後肯定是要做大官的人,在奶奶這兒,他卻也沒受到什麽高度重視。
此時此刻,除了南清漓,沒有人看見鬼原主從屋裏飄出來,隱在何細腰的身影裏,一臉得意洋洋,“我把那一對黑心爹娘罵了個痛快,好過癮啊!你蠢死了,別管南小山和南小川,讓他們上大街討飯去,讓那兩個黑心的老東西好好看著,死了也甭想舒服!”
南清漓心裏默念,大柱伯伯,蘭娣阿姨,你們放心吧,我會盡一己之力照顧好你們的一對兒子,不過,你們的女兒現在這種狀態,我真的是無能為力。
她側臉一笑,看著南小川認真表態,“小川,爹娘沒了,長姐如母,我會好好待你和小山,還是那句話,你倆好好溫書備考!”
南小川怔楞了一下,終於釋然而笑,“大姐,剛才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以為你生氣了,不管我了!”
南清漓心裏失笑,說到底,她更喜歡南小川簡單通透的脾性。
這邊姐弟倆笑臉相看,親情駘蕩,何細腰再也坐不住了,叉著腰站起來,怒斥,“吳南氏,你就是個外人,給我滾一邊去!”
南清漓絲毫不惱,語氣不軟不硬卻直中要害,“奶奶,如果二叔生了病,你會摳唆二叔的看病錢嗎?如果二叔和二嬸沒了,你會把他們交給王半仙賺屍首錢嗎?”
何細腰做夢也沒想到南清漓來這招後發製人,她當然不會那麽惡劣地對待南二柱,至於深層次的原因鮮有人知,她以為文家屯子裏的村人都不知道究竟。
眼看到嘴的肥鴨怎舍得讓飛了,何細腰氣急敗壞,不管不顧眾人的鄙夷目光,“蘆花,銀梅,小山,給我把這個賤寡婦攆出去!”
南小山聽得真切,剛才大姐可說了,長姐如母,她讓他和小川好好溫書備考,還有之前的那紙契據,大姐毫不猶豫地給了自己,都說君子坦蕩蕩,大姐一介女流都做得到,他豈能遜色。
白蘆花和南銀梅見南小山和南小川擋在了南清漓的身前,這母女倆都沒有好臉色,白蘆花耍橫,“你們兩個有娘生,沒娘教養的野崽子,如果以後想在老宅子裏吃上一口熱飯,就馬上滾一邊去!”
南清漓寂然不動,因為她眼角餘光瞥見文翠葉帶著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
這個男人麵色微黑,肩背布囊,右手勾著一個銅串鈴……
南清漓前世的專業知識不是擺設,這是古時候鈴醫的裝備之一,虎撐。
她猜測這個男人就是張大夫,他肩上的布囊鼓鼓囊囊的,裏麵應該盛放了不少藥材,這布囊也就是鈴醫的另一裝備,藥囊。
南小川迎上去,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眼淚吧嗒直落,“張大夫,你來了也沒用,我爹娘都沒了!”
張大夫按住南小川的肩頭,捏了一把,溫聲撫慰,“小川,男兒有淚不輕彈,好孩子,你哥哥對我說了,我就想過來看看,帶我進屋裏!”
南小山去報喪的路上,遇見了張大夫,後者追問之下,他隻簡單說了父母的死訊。
文翠葉膽小,沒有跟著進去,而是走到南清漓身邊,萬千善意同情集於一句輕喚,“清漓!”
南清漓會意一笑,“翠葉姐,我沒事!”
在文翠葉看來,南清漓剛剛沒了可以庇護她的丈夫,又失去了父母雙親,換做一般的女人肯定會傷心得瘋掉,或者抑鬱成疾。
文翠葉不知道南清漓根本就不是一般女人,她的芯兒可是來自一個名為地球的文明星球,她可是那兒高等醫學院培養出來的高級智慧生物。
重點是南清漓與吳大順素昧平生,更談不上喜歡,所以她不會傷心絲毫;
而南大柱夫妻倆和她也沒有實質性的親情關係,所以她隻會善待他們的子女,僅僅如此而已。
文翠葉低聲說了幾句家常話,張大夫來屯子裏是為她娘蔡閏枝看病的,她已經讓丈夫文春生去找她爹了。
南清漓訝異,問及蔡閏枝得了啥病,文翠葉輕描淡寫說大概是這幾天茶飯不好,口舌生了不少瘡。
這樣一說,玲瓏剔透如南清漓有點過意不去,蔡閏枝這是心火導致的火瘡啊,病根就是她那筆十一兩銀子的欠債。
要不自己先還五兩銀子,聊表誠意? 這念頭也就是猶如電光石火一閃即逝,南清漓覺得還是湊足了銀子,一次性還清更顯妥當禮貌。
不過南清漓不知道,文翠葉也讓張大夫把了脈,具體原因隻有她和丈夫文春生清楚……
很快,張大夫就大步走出來,徑直走到了何細腰跟前,不由分說斥責。
“南大柱這樣的病人經我手治好的有幾百個,他再連續服用一周的草藥,就可以好利索,以後隻要注意飲食規律就可以,你一個為人父母的,竟然抓著那七兩銀子不撒手,我行醫多年,就沒見過你這樣狠心無情,不慈不善的娘,皇帝都不踩病人,你卻拿兒子和兒媳婦的生命當兒戲,如果小山弟兄兩個送你去縣衙問罪,你是要受刑坐牢的。”
最後一句,張大夫最後一句真的威懾到了何細腰,可財迷心竅的她還等著拿屍首錢呢,當然不會輕易地就此罷休……
毫無感情投入,何細腰直著脖子幹嚎了幾聲,緩緩地蹲下去,毫無形象地叉腿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心肝兒肉疼地哭嚎起來。
怎麽形容才恰當呢? 何細腰就像是哭喪哭九場似的,一會兒哭自個兒的男人南槐樹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一會兒哭南大柱是個不孝順的。
不傻的都明白,南何氏隻求錢合適,她這是哭銀子呢!
張大夫連半句象征性的安慰話也沒有,反倒是詢問南小山和南小川有沒有什麽打算,他鎮上的醫館正好聘用學徒,如果他們有意學醫,他可以親自帶,一點一點地傳教。
讀書做官是一個非常高大上的理想,張大夫清楚這個理想的實現離不開寒窗苦讀,更離不開家裏雄厚財力的支撐,而這小兄弟倆父母雙亡,隻剩下一個寡姐,這條仕途之路真沒法再走下去。
南小山沉思不語,他巴不得南小川立即答應下來,那樣家裏就隻剩下他一個讀書人,家裏的銀子肯定緊著他一個人消耗。
南小川眉頭緊蹙,最終搖搖頭,“張大夫,謝謝你想得這麽周到,不過我對學醫沒興趣,不是這塊料子,真怕汙了你草春閣醫館的名聲。”
雖然南小川年齡尚小,但是他經曆得比同齡人多就早熟了一些,他不想去鎮上醫館,隻想守著哥哥和大姐這兩個親人。
南清漓略略詫異,張大夫既是鎮上草春閣醫館的館主,怎麽卻是一身平易近人的鈴醫行頭?
張大夫不是強人所難的脾性,他笑了笑,再不提這茬兒,與兩兄弟聊開了家常。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各種鄙棄著何細腰的所作所為,這時,裏正和文春生進了院子。
當文春生找過去時,裏正文瑞正在山上招呼淩青呢,他還詫異了一陣子,淩青的主子,那個金尊玉貴的婁公子說好了今天要親自過來,怎麽就沒了影兒?
當時文瑞一聽到南大柱夫妻雙亡的消息,就頭皮發麻,這不能怪他,畢竟這個封建時代鬼神迷信思想盛行,他在這種環境下耳濡目染,想不相信都困難。
他心底竄出來一個念頭,是吳大順的凶魂奪去了這夫妻倆的命?
所幸淩青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表示理解,讓他趕緊回屯子裏處理。
文瑞看著姐弟三人臉色還好,尤其是南清漓跟沒事兒似的,正與自己的大女兒聊得歡暢,他心裏放鬆了一些。
天知道他在回來的路上還憂心忡忡,南清漓千千萬別介心焦上火病倒了,或者是瘋掉了,不然,欠他家的那筆銀子就沒有希望要回來了。
南大柱夫妻一下子沒了,南氏小兄弟肯定是仕途無望,兩個人都是細胳膊細腿的文弱書生,自己能夠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指望他們幫著還那筆錢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文瑞怎麽就相信南清漓能還上錢? 事實勝於雄辯! 他親眼看見不年不節的,南清漓給小雪和小鵬吃好的,而且,那濃濃的豬油香味兒浸染入他的衣服,帶回了家裏,妻子蔡閏枝對於南清漓的買肉錢還胡亂瞎猜到了大半夜,心焦焦得乃至口舌生了瘡。
還有剛才下山時,文春生跟他說了,他們幫著給吳大順打墓的幾家人都有豬肉份兒,小鵬送過去的,每家兩斤。
文瑞對坐在地上號喪的何細腰,連半個眼神都懶得投過去,他進屋裏一遭折返出來,與張大夫寒暄了幾句,等後者告辭離開後,他這才將姐弟三人叫到了堂屋門口,表達了逝者入土為安,生者節哀順變的意思。
南清漓表示沒意見,南小山聲稱和長姐一樣,南小川掉著淚的同時點點頭。
文瑞馬上讓文春生找幾個人去打墓,何細腰耳朵尖,想趁機撈錢,她哭嚎著插嘴,如果想在南家祖墳那片兒打墓,就必須掏十兩銀子。
南清漓當下表示,另外選塊不用花一文錢的荒地。
南小川看著南小山,後者本想委曲求全,依附於老宅子那邊,但是何細腰的做派讓他寒了心,他表示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