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見縫下蛆
賣活魚的女人,賣幹果的漢子馬上齊刷刷地視線鎖定,四隻眼睛泛起看到金子一般的燦芒,堆起一臉的諂媚笑容,幾乎是異口同聲,“大爺,我家的貨最新鮮,最便宜!”
小鵬耷拉著眼皮子,任憑賣活魚的女人一扭水桶腰就挪到了他身前,將他擋了個嚴嚴實實……
隻要有路人走過來,這個女人就是這麽霸道無恥,已經若幹次啦!
小鵬有武功底子,就算是此刻忍饑受凍也有一把好力氣,他隻要抬抬手,就能將這個得寸進尺的女人掇到大街的對麵。
但是他不想給大嫂惹禍事,所以一次次忍下來,不過,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嗓音……
“婁公子,你運氣真好哪,這簍子金柿又大又多哦!”
見淩青離開車轅,扯住了馬韁,南清漓小心地下了車,笑容好好地說著,她走到小鵬跟前,以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以指掩唇,朝他使個眼色。
“你二哥我把金柿全賣了,你餓了吧,稍等一會兒,二哥很快就帶你去買肉包子吃。”
小鵬雖小,但還是有這點兒眼力勁的,他點點頭不說話,免得言多必失壞了事兒。
直至此時,他才看見馬車後麵還尾隨著兩輛騾車,上麵擺放著整整齊齊的空簍子,不,其中有一簍柿子。
小鵬心裏欣喜不已,這才確定以及肯定南清漓真的賣掉了凍柿子,不,不是凍柿子,大嫂改了個漂亮的名兒,金柿。
金柿,顏色像金子一樣的柿子,這名兒聽上去就高檔值錢,於是乎,他越發好奇一個金柿賣了多少文。
先前南清漓離開時囑咐他三文錢一個金柿,但是聽著眾人放肆無忌的嘲笑,他的信心被一點點地蠶食殆盡,他真的不相信會有人花三文錢買一個金柿。
不過小鵬不清楚的事兒還有呢!怎麽就多了兩輛騾車呢?
事實就是在過來的路上南清漓刻意提及家裏還有存貨,婁千語依舊不假思索地說他全包了,所以讓淩青雇了兩輛騾車。
小鵬這邊豎起耳朵聽著,南清漓接下來的一句話令他心花怒放,仿佛置身在融融暖春季節……
南清漓對車廂裏的婁千語說得雲淡風輕,“婁公子,這簍金柿也是每個五文錢,你讓淩青點數一下!”
小鵬心裏對南清漓服氣死了,大嫂,我三文錢一個還賣不出去,你卻不僅每個五文錢賣光了,而且這清貴不凡的買主都找上門了,你這是迎難而上,簡直比我這個男人還強哪!
婁千語微微頷首,等淩青招呼兩個侍衛將地上這簍金柿搬到騾車上,他優雅地挑腿下車,隨隨便便往這兒一站,自成一道不容忽視的風景,連冬日寒風也隨著暖了幾分。
不過,南清漓心裏放著個蕭雲翳,對這道暖麗的風景不感冒。
旁邊的女人和漢子被徹底無視,自然是各種不甘心……
這樣高檔的買主竟然稀罕那兩簍子破玩意兒,而且每個破玩意兒竟然賣到了五文錢!
賣幹果的漢子可看得真真兒的,先前這破玩意兒一文錢一個賣不掉,接著坐地起價到三文錢一個,還是賣不掉,現在來了一個清貴公子,一看就是吃過大魚大肉的清貴公子居然全包了,每個五文錢全包了!
聽著淩青一個個點數著,然後放進旁邊的空簍子裏,這漢子看得眼睛都酸了,他這邊可都是高級貨哪,這清貴公子居然一眼,不,連半眼都懶得看!
不過他是個男人,總不能腆著臉磨蹭人家買他的東西,一旁賣活魚的女人諂笑著開始拆台,“公子爺,這種東西……連豬也不吃啊,你還是買我的魚吧,昨天破冰撈出來的,可新鮮啦!”
婁千語正想問南清漓什麽,猛然被這麽一句擾亂了思路,不耐地一合扇子捏在手心,“我就愛吃這金柿,怎麽?你有意見?”
這女人還要厚著臉皮說什麽,淩青衝過來,叉腰瞪眼,凶態畢露,“我家公子爺最討厭魚腥味兒,你個肥婆離我家公子爺遠點!”
這女人立即整出了一副畏怯模樣兒,扭著水桶腰跟在淩青身後,全力以赴地拆台,以求損人利己。
“大爺,我也是好心啊,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兩個人有多奸猾,你不知道他們不要臉的坐地起價,先賣一文錢一個,然後三文錢一個,一直都沒人買,最後賣給你家公子爺五文錢一個,她這是宰了你家公子爺一大刀啊!”
這女人才不關心南清漓的真實性別呢,在南清漓離開後,她聽著眾人的議論,記住了,也弄懂了坐地起價這個詞兒的意思,所以趕緊拿出來嘚瑟,希望這大買主看在她這麽為他們著想的份上買幾條魚,最好全包圓兒。
這金柿是自家公子爺掏錢買,自家公子爺一高興,根本就不在乎多花幾文錢,再說了,自家公子爺何等精明睿智,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根本就用不著他瞎操心。
可是這個肥婆像隻綠頭胖蒼蠅似的,一嗡嗡起來就沒完沒了,淩青厭惡至極,他再次凶態畢露,
“閉嘴!吵到大爺數數了,滾!”
賣魚的胖女人眼見沒地兒下蛆,這才沮喪蔫巴地折返回來,一眼眼剜著南清漓和小鵬。
婁千語是多麽精明睿智的人物,他輕飄飄地橫了那個落敗的女人一眼,笑笑地望著南清漓,後者當然老心虛了,但還是整出了一臉萬萬千肉疼狀,遊刃有餘地敷衍著,說的一番話要多真就有多真。
“婁公子,我家裏出了點事兒,急等著錢打饑荒,所以這金柿來不及運往縣城售賣,所以忍痛甩賣,講真,在縣城一個金柿八文錢哪,那可是童叟無欺的一口價!”
婁千語輕易地捕捉到南清漓澈然的眼底掠過一痕靈動狡黠,他一張俊臉依舊笑笑的,以玉扇一下下叩打著掌心,
“一戈,這麽說來我是賺大方了!”
一聽對方是肯定的語氣,南清漓不遺餘力地狗腿逢迎,“有道是物以稀為貴,婁公子目光如炬,太識貨了,天生就是做大買賣的料子!”
南清漓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真相了,重點是婁千語還蠻受用的。
淩青點數完柿子,數出來四百三十個銅板交給南清漓,後者真心不想多揣這麽一串沉甸甸的銅板,那對窩窩頭本來就夠寒磣的,萬一硌得不長了,愛美如她以後怎麽能美起來?
所以,南清漓直接就交給了小鵬,後者樂嗬嗬地揣入懷裏,還感慨萬千,自家大嫂賺錢就像玩似的。
兩簍白摘來的柿子賣了將近一兩銀子,這不就跟玩似的?
南清漓正要說什麽,婁千語卻搶了先,“不是要采購一些日常用度嗎?上車!這位小哥也一起吧!”
話已至此,盛情難卻,南清漓和小鵬隻好隨婁千語上了馬車。
這邊,淩青警告滿滿地提醒二個侍衛,“這兩簍金柿是公子爺的愛物,必須穩妥送達落月居,摔壞一個或者少一個,小心你們的腦袋!”
其實淩青這是擔心二人眼饞偷吃呢,他似乎忘了,先前在他眼裏,這黃燦燦的柿子是讓他甚為忌憚,食則“吾命休矣”的玩意兒,此刻卻勾得他心癢癢的,打算晚上一定要向自家公子爺討要幾個解饞,即使雙倍付錢也行。
就這樣,在冬日遲暖的陽光裏,賣魚的女人,賣幹果的漢子眼巴巴地望著馬車和騾車絕塵離去,他們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四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掉地上了。
南清漓兌現承諾,先到一家小麵點鋪買了四個肉包子,給小鵬兩個,剩下的兩個留給小雪。
南清漓數銅板結賬這麽一小會兒的功夫,小鵬三五口就消滅掉一個肉包子,還是不解饞不解餓,索性在出門前將另一個也送進了肚子裏,將小雪的那兩個揣在懷裏保溫。
“大嫂,肉包子……我才想起來沒有你的那份兒,你趕緊再進去買兩個!” 小鵬出了麵點鋪,扶了一下背上的柳條簍子,麵色尷尬地提醒一句。
南清漓搖頭,“不用了,你們還小不經餓。”
小鵬這心裏超級感動,比自己僅僅大三歲的大嫂不舍得吃肉包子,專門給他和小雪買了吃,其實呢?南清漓深深嫌棄包子餡兒以肥肉為主。
“大嫂,鋪子裏好香,好吃的麵食太多啦,我看得眼花繚亂。”聽到小鵬非常孩子氣的感慨,南清漓猜測吳大順平時肯定不怎麽帶小鵬來鎮上,她溫聲安慰。
“小鵬,咱們手裏是有些銅板兒,家裏的那些金柿還能賣些錢,可是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所以不能大吃大喝,不過這鋪子裏的麵食我都會一點,以後在家裏就可以吃到。”
小鵬在消滅掉第二個肉包子時,看見南清漓買了一塊發麵酵子,而且他知道家裏還有一些玉米麵,就猜測南清漓會做發麵窩頭……
他心裏嘀咕,窩頭與肉包子比起來,味道差遠了嘛。
當小鵬和南清漓先後,進出糧油鋪,肉鋪,布莊,藥材鋪,一個個銅板數出去,一樣樣東西放進他的背簍裏,他漸漸多了汗顏,撐起一個家真是太操心了。
同時他也多了一份心安,有這樣一個精明幹練的大嫂,他們三個人的日子隻會越過越好。
南清漓和小鵬忙忙碌碌地買啊買,後麵跟著婁千語的漂亮馬車和兩輛騾車,看上去風光無限,可事實是小鵬懷裏的那一串銅板兒花光光了,南清漓這兒的銅板兒也所剩無幾了,她肉疼的,這錢可真是不禁花。
小鵬執意選擇坐騾車,不過他低聲特意強調,“大嫂,你有事的話,大點聲喊我!”
南清漓點點頭,心裏失笑,嗬,能有啥事兒,在婁千語那兒,你大嫂可是小哥這樣的存在喂,能被咋的?
在返回文家屯子的路上,婁千語和南清漓隨意聊著就聊到了金柿,他忍不住刨根問底,“一戈,金柿是你家地裏出產的?”
南清漓真沒想到婁千語問得這麽直接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