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人死債不空
蠢貨,大大的蠢貨,王半仙暗罵著,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打圓場。
這時,旁觀的小鵬往前踏出一步,“你憑啥威脅我大嫂?趕緊的,你趕緊去死,沒人攔著你!”
小鵬這樣一說,翠葉也明白過來了,捂著嘴嘻嘻的笑,隨即,眾人爆發出一片嘩笑。
歸榆花再傻也明白了,卻依舊恬不知恥地倚老賣老,“你小子敢衝撞長輩,以後誰家的姑娘都不敢嫁給你,你就等著打光棍吧!”
小鵬年輕氣盛,無所謂地揚揚眉毛,“你放心,我就是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會娶姓吳的姑娘,我哥已經沒了,你還想逼死我大嫂嗎?有你這樣惡毒的長輩嗎?”
歸榆花聽到有人很大聲地議論她惡毒愛錢等等,馬上堆起了詭異的笑,既想籠絡小鵬,又想煽風點火,“你別維護南清漓了,孀婦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會偷漢子,會給你哥戴綠帽子!”
沒有哪個新嫁娘願意變成孀婦,也沒有哪個正常人故意戳人傷疤當有趣,因此小鵬不想再糾纏不休,揚起拳頭晃了晃,“你放屁,要臉的話就馬上滾出我家!”
還沒撈到油水,歸榆花怎麽舍得滾呢,她僅僅往後縮了縮,對於大家的竊竊私語全當耳旁風。
見歸榆花敗下陣來,王半仙開始刷存在感,“南清漓,你亡夫不交給我也可以,不過需要做場法事祛除大凶煞氣,不然百日內,與他相近的人都會有血光之災……”
南清漓心裏明鏡似的,直接打斷,“是嗎?那謝謝你提醒啦,我是他的枕邊人,也就是與他最相近的人,我不怕血光之災。”
如此,王半仙隻能閉嘴,和歸榆花一樣,如覬覦母獅子嘴下食物的鬣狗,眼巴巴地等著伺機而動。
裏正文瑞看得出來,歸榆花這是耗上了,他是文家屯子裏的頭兒,如果以後其他人也仿效歸榆花這樣折騰,那他不得忙嗝屁了。
他想來個了斷,“歸氏,吳大順的喪葬費用粗略估計需要一兩銀子,要麽你出這一兩銀子,要麽分家分戶,由南清漓負責後事。”
歸榆花是過來撈銀子的,當然不舍得往外掏一個銅板兒,因此毫不猶豫點了頭。
文瑞當即拿出了紙筆墨硯,熟練地墨硯,飽蘸了墨汁,刷刷點點寫下分家分戶協議,一式三份,蓋上他的印章,等歸榆花和南清漓按了手印後,他麵對大家念了一遍。
大意就是吳大順這一房與吳家沒有金錢糾紛,吳大順的一切債務以及喪葬費用都由南清漓負擔,小雪和小鵬由南清漓照顧,兩家再無關聯。
文瑞想著南清漓變賣幾件首飾後,足夠償還他那十兩銀子以及安葬吳大順,因此他沒有事先征求她的意見。
畢竟她還這麽小,時隔一晚,就從新嫁娘變成了小寡婦,沒哭得昏過去就不錯了。
歸榆花得意地收起了協議,根本沒有捕捉到王半仙萬分鄙視的一瞥,南清漓也將自己的一份協議折了一下,揣入懷裏,心裏甚是滿意。
裏正文瑞解決了她的大心病,她正想脫離吳家這個虎狼之地呢,錢不過是死物,隻要人活著就有辦法賺錢。
文瑞也收起一份協議,讓南清漓隨他進堂屋說話,不過他的妻子蔡閏枝也跟進來了。
南清漓這個新來的不清楚他們倆這一層關係,謹慎起見,乖乖地喊了聲嬸子後不再言語。
蔡閏枝一把捉住了南清漓的手腕,“清漓,嬸子知道你家裏有困難,但是我們家那十兩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那基本上都是你六子哥到鎮上做短工賺的,鐵墩兒已經五歲了,年後就要入私塾,我們到時候拿不出來這筆錢出束脩,六子媳婦肯定要鬧騰。”
見丈夫臉色不悅地瞪她,蔡閏枝盡量簡短地說明了家裏的實情。
文瑞適時地安慰南清漓,“清漓,別聽你嬸子叨叨,鐵墩兒明年秋天才入私塾,到時候你先還半年的束脩就行。”
南清漓不傻,這下理清了,文瑞的妻子擔心孫子入不了私塾,擔心兒媳婦因此不樂意,她趕緊表態,“瑞伯伯,嬸子,有道是人死債不空,夫債妻還也是應該的。”
其實南清漓老不想還了,可是沒有第二個辦法,再說了,她就不信自己在這兒賺不到錢。
見這夫妻倆麵上現出喜色,南清漓趁熱打鐵,“瑞伯伯,嬸子,我保證年後穀雨這個節氣前一定還上那十兩銀子,不,是十一兩銀子,我想再借一兩銀子安葬吳大順。”
蔡閏枝很少看見丈夫文瑞失態,可是此刻,文瑞在一個小寡婦麵前失態了,他驚得目瞪口呆,仿佛自己幻聽了似的。
“清漓,大順娶你的十兩紋銀聘禮,再加一兩,一共就是十一兩銀子,你能這麽快就還上?”
他最清楚不過文家屯子裏的狀況,家裏有餘糧就能算是寬裕的人家,一個壯漢出去做短工,省吃儉用後,一年下來最好的狀況也賺不到二兩銀子。
自己的兒子文六斤就是最好的例子,婚後有兒媳婦林梅勤加督促,除了臘月過年就沒有閑著的時候,就算是這樣,成親七八年才攢下十幾兩銀子,此刻他手上還有不到三兩銀子。
借給南清漓一兩可以,但是文瑞也擔心得要命,真的擔心南清漓還不上錢。
南清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寡婦,再攤上一個那樣的娘家,在不到三個月內還上一兩銀子都是天大的笑話。
現在,南清漓隻想借出來一兩銀子安葬吳大順,了然文瑞夫妻倆的心思後,她抬腳進了內屋,拿出來梳妝盒,打開。
“瑞伯伯,嬸子,這是大順給我打製的所有首飾,還有首飾店的底票,暫且由你們保管,如果我在穀雨那天還不上銀子,你們可以拿到鎮上變賣抵債,我絕無二話。”
瞧著黃燦燦的金步搖,蔡閏枝一下子眉開眼笑,“清漓,嬸子這就踏實了,你東子哥的血汗錢要是打了水漂,嬸子連死的心都有。”
說著話,蔡閏枝就要接梳妝盒,文瑞適時地拽了她的衣襟一下,她終究是不能拂了丈夫的麵子,不情不願地縮回去幹瘦的手,低下頭生悶氣。
文瑞從褡褳裏取出一兩銀子,遞過去,“清漓,瑞伯伯相信你的人品,不過還錢不用太著急,三五年還清就好,外麵亂哄哄的,你趕緊把梳妝盒藏好,別讓手腳不幹淨的人順走。”
南清漓點頭,暗讚文瑞宅心仁厚,就衝著這番話她也不能食言,將一兩銀子放入荷囊裏,去裏屋藏梳妝盒。
文瑞看著麵色鬱鬱的妻子,聲音低到了極點,“你個沒見識的,我們拿著一個小寡婦的私物,這傳出去了好聽?萬一丟了,我們還要如數賠償,你能目光長遠一些嗎?即使清漓還不上,還有她那兩個弟弟呢,莫欺少年窮,懂?”
蔡閏枝被文瑞這番話砸得蒙圈了,隻知道很有道理的樣子,可是她可不敢對兒子文六斤這麽說。
其實文瑞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當初借銀子的是吳大順,他一點也不擔心吳大順還不上銀子。
因為吳大順的本事擺在那兒,進山獵獲各種野獸,然後宰殺到鎮上賣掉,手裏就有錢了。
他這樣做也懸著一顆心呢,今天鬧騰得這麽厲害,人多眼雜的,肯定會傳到兒媳婦林梅的耳朵裏……
王半仙見南清漓走出來,已經拿定了主意……
南清漓已經與歸榆花沒有任何關係,那麽他就不用給歸榆花一兩銀子的好處費,索性將這一兩銀子讓給南清漓。
他蹭到南清漓近前,不敢聲音太高,“南氏,我聽吳家人說了,你和吳大順沒有圓房,想來你是看不上他,現在正好順了你的心意,吳大順沒了,你肯定有再嫁的心思,肯定想攢一筆嫁妝,我也是個有誠意的人,一口價,五兩銀子,我帶走那屍首。”
所謂金銀熏人心,王半仙熱望著這筆買賣做成就會賺幾兩銀子,所以說著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歸榆花鬼一樣湊過來,聽了個真切。
南清漓又好氣又好笑,真想破口大罵一頓強買強賣,糾纏不休的王半仙,告訴他買把刀回家,挨著宰自個兒的家人賣銀子。
但是一院子的人都看著呢,其中不乏想看她笑話的人,所以她懶得懟,他要給小鵬和小雪一點信心,她可以頂起來這個家。
看著歸榆花湊過來,南清漓將計就計,故作狂喜驚異狀,“你的意思是五兩銀子都是我的?”
王半仙看著纖弱的南清漓,怎麽也不會想到裏麵的芯兒不好惹,那可是一個擁有現代智慧的地球才女芯兒。
他還傻傻地以為南清漓這是被五兩銀子打動了,畢竟這是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有句老話就是十年媳婦熬成婆,媳婦隻有當婆婆了才可能掌家握銀子。
而南清漓一個年輕小寡婦,別說五兩銀子,怕是連一兩銀子也沒有摸過一次,於是乎,王半仙覺得南清漓的財迷反應很正常,他不疑有他,鄭重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王半仙的身側陡然乍起一嗓子,在場不是聾子都聽得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