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順杆往上爬
不過他這個裏正處理屯裏事務講究和為貴,現在隻想盡快息事寧人,也就是想讓這婆媳兩個在南清漓麵前服個軟,認個錯。
聽文瑞這樣一說,歸榆花訕笑著往一旁挪了挪,她心裏巴不得把三個孫女嫁出去,把她們的聘禮給孫子攢起來,她偶爾花點也寬裕。
劉明珠卻像打了雞血似的,老母雞嗓子陡然一扯,搬出來強硬後台,“文裏正,年後的大考,我兒吳玉堂已經報名了,文秀才說了我兒是咱們文家屯子最優秀的童生,最有希望考中秀才!”
值得一提的是,劉明珠將“我兒”,“吳玉堂”,“秀才”等字眼兒咬得挺重。
與此同時,歸榆花拔了拔脖子,挺了挺腰,仿佛生怕別人看不見她似的,那神情仿佛在說,老娘可是屯子裏最優童生的奶奶,你等還不速速巴結?
裏正文瑞心裏冷嗤了聲,就算是又怎樣,童生參加省學政主持的考試,隻有考中的才算是秀才,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拿出來嘚瑟,除了這見識短淺的劉明珠也是沒誰了,吝嗇鬼歸榆花也沒個做長輩的樣。
這時,文瑞身後的一個漢子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字字如風中沙粒擊打在劉明珠的臉上。
“三順家的,你嘚瑟個屁,屯子裏這批報名的童生中還有我侄子呢,他才十二了,比你兒子還小一歲呢,還有清漓的兩個弟弟也一樣,文秀才不過是隨便誇了一句,不等於你兒子就能考中啊!”
文家屯子裏文姓一族家境寬裕的不少,因此私塾中文姓童生居多,在這兒,凡是欲考秀才的讀書人都被敬稱為童生,這些,南清漓還不太了解。
不過聽到原主的一對雙胞胎弟弟也報名了,她甚是欣慰,這就證明南家還不是那種一貧如洗的人家……那為什麽南家要把十五歲的女兒許配給三十多歲的吳大順?
這時,又一個漢子無視變顏變色的吳家婆媳,繼續補刀,“大順的小媳婦兒剛進吳家,你們就合夥欺侮,大順哪兒對不住吳家?你們這樣黑了心肝肺是要遭報應的,吳玉堂是吧?報應肯定就落在他身上了,怕是五六十歲也中不了秀才。”
除了裏正文瑞和南清漓,其他人都爆笑起來,吳家婆媳窘得臉紅脖子粗,麵麵相覷……後悔追著南清漓不放,後悔觸犯了眾怒,腸子都悔青了。
又有人饒有興致地出言奚落……
“心肝肺黑透了,還懂害臊啊,我家那隻老母雞不下蛋,隻抱窩,那臉啊紅紫紅紫的,跟這婆媳倆一個樣,明天就宰了吃肉,叫上大順喝幾杯。”
“是啊,大順是條漢子,可怎麽就入了吳家的戶?可惜了!家裏的小子還沒中秀才,就擺起了官家夫人的架子,可笑死了。”
這些男人嘴皮子上的戰鬥力滿滿的,南清漓聽得認真,悄然抓住了一個重點,吳大順隻是入了吳家的戶籍。
這就意味著他不是歸榆花的親生兒子! 所以答案出來了,吳二順和吳三順都有兒女了,歸榆花這才給老大不小的吳大順娶妻。
所以,以歸榆花為首的吳家人想弄死原主賣屍首。
可是南清漓又不能細問什麽,魂穿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兒,她一個唯物主義無神論者也莫名其妙,要是說話露出了破綻,隻會招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吳大順入了吳家的戶籍……
其實這是裏正文瑞心裏的一個痛點,總覺得對不起吳大順。
看著歸榆花和劉明珠一步步往吳家院子裏挪去,看著南清漓一聲不吭的淒楚模樣兒,文瑞內疚更甚……
其實這僅僅是表象而已,南清漓的內心結實著呢!
文瑞語氣柔和,“清漓,你的婚事不要怪你父母,他們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最起碼大順是個實誠漢子,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南清漓心裏疑惑更重,南家人將女兒嫁給一個老男人是有苦衷?
想到這兒,她故作忌憚地望了望那婆媳倆,實則是一招借力打力之計,“瑞伯伯,我好害怕……我今天回門,你能讓人送我回娘家嗎?”
文瑞會意,越發篤定南清漓被吳家人的野蠻行徑嚇壞了,他再不做點什麽,顯得他這裏正一職毫無威懾力。
想到這兒,他吩咐身後的漢子們,把吳家院子裏那些辦喜宴用過的桌椅拾掇到一起。
見這些漢子答應著忙活去了,文瑞才壓低了聲音,“清漓,瑞伯伯派人護送你回娘家不合禮數,容易惹人詬病,別怕,瑞伯伯幫你在吳家打個頭陣,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不過,真遇上你和大順都解決不了的麻煩,也可以找瑞伯伯。”
南清漓當然是順杆子爬,強顏笑著,問了文瑞家的具體位置,後者如實說了後,心裏一歎,這孩子腦袋撞傷了,又差點被掐死,受了這麽大的刺激,所以連帶記性就不好了。
這樣想著,文瑞對吳家又多了幾分厭惡。
吳家正房堂屋裏,正中桌子旁坐著文瑞和南清漓,右邊幾個壯漢抱臂而立,他們平時和吳大順交情不錯,想看看文瑞怎樣為南清漓主持公道。
左邊站著的自然是吳家人,依次是歸榆花,張桂蘭,劉明珠以及二房和三房的孩子。
吳家這些小字輩兒都苦大仇深地瞅著南清漓……
南清漓沒死,他們吃不成肉了。
文瑞見狀,心裏一歎,歸榆花主持吳家,這幫孩子別的不說,人品這塊兒就好不到哪兒去。
尤其是劉明珠的兒子吳玉堂更為現實,他依仗著童生身份,踏出一步,拱手,恭敬的語氣裏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
“文裏正,先生說女主內,男主外,所以家裏的瑣事由奶奶處理就好,我失陪了。”
文瑞心裏嗬嗬的,吳玉堂如果喊他一聲文伯伯,還能讓他高看一眼,這還未考得什麽功名,就如此世故倨傲,那他就不必客氣留情了。
本來歸榆花和劉明珠還為吳玉堂的清傲風骨暗暗喝彩著,卻聽見南清漓的一番話,如同被兜頭澆了冷水,那個透心涼……
“吳玉堂,你奶奶歸氏和你母親劉氏謀害我,大家有目共睹,我脖子上的掐痕就是不可抹殺的罪證,倘若我托瑞伯伯將此事傳報縣衙,那麽你肯定會被取消考試資格,到那時你這童生不過就是一介白丁,功名利祿統統與你無關。”
不管在哪兒,不管是哪朝哪代,當政者選拔人才的基本條件肯定是身世清白,這一點,吳玉堂聽私塾的文秀才說過不止一遍。
文瑞和幾個壯漢不由自主,眼底就浮現出了驚豔之色,吳大順的這個小媳婦兒不卑不亢卻直中吳玉堂的死穴……
誰說她被父母寵得嬌懦不堪?
南清漓輕易地接收到了大家的視線,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表現大概是異於原主太多,太明顯了。
這也不能怪他,她一看見文瑞等人盤起來的古式發髻,就不由自主想起了古代曆史記載的種種。
比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比如株連九族等等,所以這番話就脫口而出,先拿吳家的這顆夜明珠開刀樹威。
此刻,她馬上斂眉順眼,自圓其說的同時暗藏鋒銳,“瑞伯伯,這些都是我弟弟在飯桌上說叨過的,難道我這樣的弱女子就隻能任人宰割,任人無視嗎?”
有目共睹! 歸榆花和劉明珠想宰割她這塊大肥肉;而
吳玉堂這個小輩兒正無視她進行時!
文瑞心道,南清漓啊南清漓,本裏正答應幫你打頭陣,沒想到你自己就硬氣起來,這腦子轉得也忒快了,一般的男人都比不得啊,你這一番話足以毀掉吳玉堂的前途,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弱女子,一點不弱,太不弱了!
默默地為吳玉堂點白蠟燭默哀一下,文瑞語氣波瀾不驚,“清漓,吳家人趁大順外出謀害你,這事兒做得齷齪無恥,瑞伯伯這個裏正自然會一碗水端平,無條件支持你!”
今天清晨,文瑞剛洗漱完畢,吳大順就登門拜托他去吳家一趟,表麵上幫著返還私塾的那些桌椅,暗裏照拂一下南清漓,如果南家人過去接她回門,那就讓她在娘家住個夠。
此時,吳家二房媳婦張桂蘭聽得一臉懵逼狀,隻覺南清漓那個氣場恢弘,令她不禁自慚形穢。
自己的二女兒吳二女十四歲了,比南清漓小一歲,大女兒吳金釵十六歲了,還比南清漓大一歲呢,怎麽在這種長臉的時候蹦不出一個響亮屁呢?
怎麽有本事的女兒卻是別人家的? 正無比憋屈時,張桂蘭看見了歸榆花和劉明珠臉色訕訕,看見了走向房門的吳玉堂僵立不動,看見了吳玉堂的龍鳳胎胞妹吳玉梅小臉青白……咻的一下,張桂蘭另類平衡了。
這三房上上下下仗著一個頂著童生頭銜的吳玉堂,一直在二房麵前趾高氣揚,今天,南清漓可真讓她揚眉吐氣暗爽了一把。
吳玉堂緩緩轉身,他看慣了張桂蘭平時的諂媚樣兒,此刻見她幸災樂禍的眼神,他見風使舵,示弱服軟。
撲通一聲,吳玉堂直挺挺地跪下了,似是一臉誠懇之色,“大伯母,我代表我奶奶和我娘向你賠禮道歉,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