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侍妾
薛蟠在趙家村收了六個小廝，是簽了活契的，於是，又買了十來個簽了賣身契的丫頭，都是十一二歲的模樣。
寶釵看著新到的八個丫頭，十分不滿意：“可惜我沒時間調教了。”
鶯兒笑話：“跟在姑娘身邊幾個月，她們也應該開竅了，我當初什麽都不懂，跟著姑娘三個月就大變樣，人人都誇好。”
“你個小沒羞的，這是在誇自己啊。”
鶯兒一臉委屈，眼裏卻是笑著的，一本正經地說：“姑娘沒聽出來自己被討好了嗎？”
寶釵大樂，故意搖頭：“沒有。”
“看來我還是功夫不到家，要繼續修煉才行，不然，姑娘該舍下我了。”
寶釵看她耍寶，樂得直不起腰。在家好，處處順心如意，可惜，還是要嫁人的，做人媳婦，很多時候，是比不了做閨女的。
八個戰戰兢兢的丫頭看著鶯兒，眼裏不是羨慕就是佩服：厲害啊，可以跟主子這樣說笑。
鶯兒感覺到小丫頭的眼神全落在自己身上，暫時鬆了一口氣：現在還是乖的，給她們一個下馬威，隻要她把得住她們，她以後的日子隻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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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很快請人上門，試探地提出讓寶釵嫁寶玉：“薛姑娘和賈府二爺是姨表姐弟，親上加親啊，婆婆一定照顧著。”
薛太太微笑著聽著，嘴裏偶爾謙虛兩句，其實心裏惱怒極了，她對上門來的夫人沒有防備，是因為來往還算可以，沒想到她這樣不要臉，直接就說婚事。
許夫人對薛太太的冷漠沒什麽感受，因為她得到的消息是兩家已經商量好定下了，她不過是來走個過場，空擔一個媒人的名頭，是京裏許多貴婦都做得來的。她覺得差不多了，便笑著說：“薛太太，那咱們今天就先這樣，我過幾天再來。”
薛太太笑道：“先等等，我們畢竟是商戶，雖然掛了個皇商的名號，到底是家世不太好，我兒與國公府的千金，太不般配了。”
許夫人懵了。這什麽意思？我剛才有提國公府千金嗎？榮國公府三個姑娘，大姑娘是娘娘，二姑娘是女官，三姑娘剛回來……好像和薛家姑娘是一起當女官，一起回來的？
薛太太笑道：“你來一趟也不容易，多坐會兒，吃了飯再走。”
許夫人已經意識到薛賈兩家並沒有說定了，心裏也惱了，站起來，微微一笑，說：“不必了。今日打擾了，下次有空再來。”
許夫人上了馬車，冷冷地哼了一聲，說：“回府。”賈家敢算計她，雖然現在她還得罪不起，但是，她不奉陪了！
而榮國府那邊到晚上了還沒有等到許夫人，就知道寶釵是嫁不過來了。
賈母十分不高興，王夫人也不高興，還是笑著，說：“怎麽也是我的外甥女，跟探丫頭也是表姐妹，一起在永寧宮裏當女官的交情，明天讓探丫頭邀請她過來玩兒。”
賈母聽了，沉默良久，說：“有王嬪在，寶釵未必嫁過來。”
“咱們可是國公府，璉兒的媳婦和珠兒的媳婦都不中用，寶釵嫁給寶玉，可是能直接管家了，她有什麽不樂意的？”王夫人一臉傲氣，說，“老太太放心好了，大不了，我親自去王家。”
“我怕她一心向著王嬪啊。”
“有了自己的孩子，當然是向著咱們了。”
“……也好，他們要是實在不樂意，我就豁出去求皇後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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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宮。
白貴人之死讓宮中小範圍清洗了一遍，清兒行刺之事讓永寧宮大範圍清洗了一遍，金珠對宮權也抓得更緊了，同時對宮內宮外的消息更加上心，這天，她麵色不好地向明玉說：“娘娘，皇後娘娘給大殿下兩個侍妾。”
明玉漫不經心地說：“何側妃不是正得寵嗎？她怎麽送侍妾給何側妃添堵？”
金珠說：“何側妃懷孕了。”
明玉點頭：“怪不得呢。”
金珠怒火高漲，忍著氣說：“兩個侍妾是寶釵和探春。”
明玉不怎麽在意。榮國府已經被宣王踩進泥裏，探春的分量比不得元春，而寶釵呢？王子騰看重王嬪而非姻親，薛家不過沒落商人家。皇後想拿捏探春和寶釵，能得什麽好不成？
再說了，是寶釵和探春家人來求，明玉才給了離宮的恩典，皇後將人截留，是為了向後宮表示自己的正宮威嚴嗎？那就請便吧，她從不在意那些名聲。
皇後，你濫用皇後的權力，真不怕遭報應啊！寶釵和探春可不是憑人拿捏的性子！再說了，那兩個人看多了皇上的威嚴俊美，怎麽可能看上你兒子？你兒子比起他老子真的是稚嫩多了，什麽都比不上啊。
明玉終於放下了話本，坐起身，想了想，依舊拿起話本，懶懶地應了一聲“哦”。
金珠很生氣：“皇後娘娘到底想幹什麽？主子，您要將人送走，她偏偏將人留下，太過分了。”
明玉說：“我當眾不敬皇後，她小小報複我一下，這沒什麽。再說了，皇後乃後宮之主，決定做什麽容不得我們質疑，以後，你不要再說不敬皇後的話了。”以四王八公為首的國之蛀蟲很快就要被皇帝清除了，皇後居然死八著某些外表光鮮的所謂勳貴，渴望以此為兒子拉攏勢力，簡直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金珠很不高興，說：“主子，她們曾經做過您身邊的女官，皇後娘娘將她們賞給大殿下做侍妾，這不是打您的臉嗎？”
“怎麽，你覺得我應該為她們出頭，讓她們做個側妃，還是庶妃？”
“……”金珠更不高興了，眼珠子轉了轉，最後說，“寶釵家世太差，如果不是生母姓王，做皇子侍妾都輪不到她；至於探春，父親不過是五品員外郞，生母是家裏奴婢抬起起來的姨娘，皇子侍妾並沒有辱沒了她。”
“瞧，又不樂意了吧？本就不關咱們的事，你想那麽多，累不累？須知，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奴婢本就是庸人。”
“趕緊處理宮務去，閑得你，真以為自己厲害了能對皇後娘娘的決定指手畫腳了？”
“是。”金珠聽得一聲冷汗。管了宮務，有了權力，真是飄了，居然敢評說皇後娘娘了，當反省自身。
“不過，這宮裏待著真是難受。”
金珠冷汗沒了，立馬精神起來，質問：“娘娘，您又想幹什麽？”
“我又沒幹什麽，想想都不行啊？去，去，忙你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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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寶釵和探春被皇後送給大皇子為侍妾的消息就傳開了。
黛玉等人說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麽心情，心裏很難受，堵得慌。好好的姑娘有才有貌有家世，卻隻能做個上不得台麵的侍妾，有這樣侮辱人的嗎？那麽，她們呢？如果皇後娘娘要為她們賜婚，她們能怎麽辦？
“皇後娘娘真的太過分了，薛姐姐和三姐姐明明是要回家的，卻被送到大殿下的後院做侍妾，連玉牒都上不了。”惜春手上纏著一團線，腦子裏也是一團亂麻，打破了房間的寂靜。皇後娘娘說打死人就打死人，說讓人做妾人家就得做妾，當皇後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嗎？
黛玉歎了口氣，也將正在做的針線停了，說：“皇後娘娘這是遷怒吧，因為當時我們沒有聽中宮的話背叛貴妃娘娘。”可是，事實是，寶釵和探春算不上忠於貴妃娘娘，全部聽了皇後的話行事，怎麽還會被這樣對待呢？
惜春嘴裏發苦，說：“皇後娘娘高高在上，居然也會遷怒於兩個弱女子。不知道老太太她們知道這事會不會後悔。”
迎春沒的說話。家裏肯定是要為三妹妹定一門好親事，可能往四王八公的府宅裏進，因為有了永寧宮女官的名頭，三妹妹身份不同於以往，就算不是元妻，繼室是一定能行的，可是，如今三妹妹居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皇子侍妾？？？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房裏間安靜下來。黛玉接了惜春遞來的筆，將針線笸籮遞給惜春。
湘雲突然說：“你們別嫌我說話難聽啊，我隻是說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照他們看來，探春是庶出，寶釵是商家女，能嫁進皇子後院，可能生下皇孫，他們隻會高興吧？”
大家瞪大眼睛看著湘雲，又陷入沉默中。
湘雲卻很快說了另外的話：“我一直以為那位做在鳳座上多年是個有手段的，怎麽盡幹蠢……咳，這樣的事？賈貴人是皇上的後宮，她把賈貴人的妹妹放皇子的後院圖什麽？有這樣做事的嗎，姐妹分別是父子的……”
“閉嘴！”黛玉等人異口同聲地喝斥。就算聰明，我們不知道嗎？看破不說破，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說出來找死啊？
湘雲哼了一聲，扭著臉不說話了，黛玉幾個忙對著她說好話，還順著她說了幾句。
“人各有誌，你怎麽這樣快就直定論說人家蠢呢？不過，大姐是賈姬娘娘，三姐倒矮了她一輩，也真是，說不得。”
“她們是回家待嫁的，怎麽皇後娘娘直接就將人往大殿下的後院裏送？也太……”
迎春正要開口，慧心進來，說：“幾位姑姑，王嬪娘娘有請。”
“我們都要去嗎？”
“話是這樣說，不過姑姑們都是貴妃娘娘的女官，我覺得，也可以不去。”
四人麵麵相覷：她們可以不去嗎？
四人垂頭喪氣。好像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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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嬪聽到皇後將寶釵送到大皇子後院當侍妾，簡直要瘋。她為什麽極盡努力，明示暗示地勸寶釵出宮嫁人啊，還不是為了讓寶釵嫁入高門，然後，她們姐妹可以互相扶持嗎？好家夥，皇後真夠狠的啊，侍妾？
看著黛玉四個，王嬪突然就覺得剛剛的打算不妥當了。不對啊，寶釵是她嫡親的表妹，她們自然親近，可這四個人，怎麽說也是跟賈貴人更親近吧？她為什麽還提醒她們？為了讓她們去幫賈貴人嗎？再說了，貴妃娘娘又不是軟包子，會讓皇後娘娘算計自己的女官？
王嬪帶著笑臉迎上來：“四位表妹讓我好等。”
正要彎腰行禮的四人有點兒尷尬，還是行了禮，束手等著她接下來的話，心裏很不舒服。你叫我們過來，就為了炫耀一下自個兒的地位嗎？不用炫耀，我們知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嬪娘娘！
“快坐下吧。唉，寶釵進皇子府的事你們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聽說了，哎呀，寶姐姐有福氣，竟然被皇後娘娘相中了，一旦生下皇孫，福氣還在後頭呢。”湘雲咬咬牙，臉上帶著笑，語氣歡快。比家世，我完全不怕你，比地位，我是得向你跪下，但是，我可是貴妃娘娘的女官，還有，既然你沒把我當親戚，我日後也不會當你是親戚！
黛玉看著湘雲，目露佩服之色。夠可以啊，居然能這樣刺人了，真厲害了，會陰陽怪氣了……
王嬪一個激靈。皇孫？寶釵生下皇孫？那薛家的銀子不全是大皇子的嗎？寶釵為了孩子也會站在皇後的陣營裏啊！
“你真會說話，可不是嘛，何側妃雖然有孕，但是，也可能生個小郡主啊，寶釵未必就沒那個福氣生皇長孫。”
湘雲似乎沒看到王嬪有些陰沉的臉色，隻高興地說：“娘娘說的是，那個何側妃比不得寶姐姐花容月貌，也比不得寶姐姐通情達理，肯定不會有運氣在寶姐姐前頭生下皇孫的。”
“你們到底是貴妃娘娘的女官，不知道貴妃娘娘會有什麽差事要你們辦，快回去吧。”王嬪這下可忍不住了，微笑著讓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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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前邊，黛玉忍不住對湘雲說：“你這樣得罪王嬪娘娘不說吧？”
湘雲哼了一聲，說：“在我看來，她雖然高貴，卻從來不護著我們，倒是有什麽上不得台麵的算計，還要求我們配合她，憑什麽這樣作賤我們啊？”
黛玉倒沒有這樣的感受，但是，比起來，她跟湘雲日夜相處，跟王嬪的關係就遠多了，也不多嘴說湘雲想多了，隻是說：“我們的身份是女官，她是皇妃啊。你以後就算不高興，也忍一忍，好不好？”
“我們的主子是貴妃娘娘！”
“對呀，可是，貴妃娘娘是我們的主子，王嬪娘娘也是身份在我們之上，我們對上王嬪娘娘，搞不好就是什麽罪名壓到咱們頭上了，比如，大不敬。”
湘雲聽了，吐了口氣，說：“好，我知道了，以後會管住自己的脾氣的。”
黛玉點頭：“走吧，以後，咱們跟金珠姐姐走近些，幫金珠姐姐做事忙，顧不上王嬪娘娘，也是可以的，哦？”
湘雲這下是真笑了，點頭。就是，區區王嬪，貴妃娘娘宮中的普通妃子，有什麽可怕的？張貴嬪跟個傻子似的將小產的仇恨放到貴妃娘娘身上，看貴妃娘娘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妃子，但是貴妃娘娘像高山一樣巍峨不動，冷漠對之，嗬嗬，她也沒別的招兒啊。要她說，像寶釵那樣八麵玲瓏的人根本就活得不痛快，處處委屈著自己，還是貴妃娘娘這樣痛快，就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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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寶釵和探春聽了皇後的旨意，不說晴天霹靂，也是極不情願的。原因很簡單，大皇子的正妃是高貴的北靜郡主，側妃是皇後的侄女，其他妾室也是官家之女或者巨富之女，她們明明可以借貴妃娘娘和家世之利成為大家太太，如今卻得困守皇子府一個小院做小小的並不顯眼的侍妾！！！她們恨死了賈老太太和王夫人，求皇後賜婚，呸，還真以為自己是賈姬的祖母、母親，皇後就給她們麵子不成？坑死她們了！當然，皇後親口說了讓她們成為大皇子的侍妾，還將她們宣進坤寧宮，給了賞賜——每人一對鐲子，銀的。這是給她們麵子，難道她們真敢反駁不成？當然是感恩戴德地謝恩了。
寶釵和探春滿腔的鬱悶不甘，還得滿臉堆笑，低眉順首地跟著大王妃離開了後宮。
這下子，她們離開了皇宮，離皇上遠遠的，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再見皇上了，早知道這樣，她們就拚著“不孝”的名聲，忠心耿耿地服侍貴妃娘娘，不離開永寧宮起碼還能見見皇上……算了，貴妃娘娘的表姐，那個叫什麽紅玉的，死得太慘了，可見貴妃娘娘也是心狠的，我們跟著她也落不了好。後宮也並不是賈王史薛四家的後宮，不能教四家的姑娘都留在在後宮裏，那真成笑話了……
剛進皇子府二門，花枝招展的何側妃便迎了上來，明明沒有顯懷，卻挺著腰，手撫著肚子，前後左右跟著一群人。
“呀，這兩位姑娘真是出色啊，怪不得能進咱們府裏。既然進了府就是姐妹了，可別吃裏扒外，對永寧宮忠心，卻將坤寧宮放到一邊。”
寶釵和探春跪在地上隻說不敢。
大王妃十分惡心何側妃的作態，簡直想一巴掌打上去，不過，有皇後撐腰的何側妃十分難纏，她還是不理會為好，冷冰冰地說：“來人，帶薛侍妾和賈侍妾去她們的院子。”
大皇子畢竟是皇後的兒子，所居皇子府十分富麗，隻不過，寶釵二人雖然是皇後所賜，到底隻是侍妾，連皇後給她們的賞賜也不過是銀鐲子，就別想大王妃給她們什麽優待了——優待隻給自己人，這兩個剛進府的，她怎麽知道是人是鬼？
大王妃挑了一座不算偏僻的院子，指了兩個房間和兩個丫頭幾個婆子給兩個侍妾：“安生些，否則，就算是母後所賜，本皇子妃也是正妻，有的是法子讓你們吃苦頭。”
寶釵和探春唯唯諾諾地應著，看著大王妃趾高氣揚地離去。她們跟了下人去大王妃指定的住處。
院子不算小，有三間正房，寶釵和探春便將正中間的當客廳，然後，探春住了東邊一間，寶釵住了西邊一間。
下人也是懂規矩的，就算心裏不是以大王妃為尊，明麵上可不敢違了大王妃的令，再說了，他們並不怎麽看得上兩個小小侍妾，所以，隻冷淡地站在一邊。
寶釵和探春自己收拾了房間。
良久，兩人收拾好了，往客廳裏坐了。
寶釵歎了口氣，說，“四王八公中的榮國公府就是咱們的靠山了，不是說寶玉得了北靜王的青睞嗎？以後，還得依靠寶玉，少不得，我們要狐假虎威了。”
“王妃娘娘出自北靜王府，正是四王八公中的一位，我們也許能好好相處。”
寶釵微微一笑，說：“對。”好好相處？嗬，怎麽可能好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