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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出聲質問,胡以白鬆了今晚的第一口氣。


  看來自己的偽裝不錯,鳳翎沒認出來他。


  胡以白停在他麵前三尺遠的地方,不答反問:“你是鳳翎?”


  聽對方這麽反問,儼然是不認識他的,鳳翎眉間微蹙,神情更加警覺:“你到底是何人。”


  胡以白沒回答,反而輕笑一聲,走到他麵前席地而坐,把手裏的食盒放下。


  看鳳翎一副恨不得拔劍要跟他對峙的警惕樣,胡以白從腰間拿出乾靈宗的腰牌:“我是宗門內人,不是不法之徒,用不著這麽緊張。”


  然而看到腰牌,鳳翎也沒有放鬆多少,滿是血汙的小臉依舊眉頭禁皺。


  胡以白打開帶來的食盒,兀自把裏麵的菜心粥端出來,等看到鳳翎莫名其妙的眼神,才後知後覺的哦一聲想起解釋。


  一副閑適散漫的性子表現的淋漓盡致。


  說好聽是不拘小節,說不好聽是稀裏糊塗。不過這種性格的人比較容易讓人放下警惕。


  “剛才我在膳食堂看有人領了一份晚膳,結果半路被人截胡倒進了泔桶,偶然聽到是送給禁閉室一個叫鳳翎的弟子,我看這禁閉室就你一個,說的應該是你吧?”


  鳳翎看他推過來那碗熱氣騰騰的菜心粥,翠綠的菜心飄在煮得軟糯稻米上,帶著濃鬱的鹹香漂在半空。


  像他這種初級修者,還遠沒到辟穀的程度,從受刑到現在他滴水未進。


  但鳳翎也隻是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


  胡以白繼續循循善誘:“我比你年長兩歲,算是你師兄吧,也不敢自詡什麽好人,隻是這事恰巧被我看到,倘若熟視無睹讓你在禁閉室挨餓,嗯,總有點良心有愧是吧。”


  為了自證清白,他撐起一塊鬥笠,把勺子裏的粥淩空倒進嘴裏,把空勺子給鳳翎看。


  “你不擔心我在飯裏下毒,你現在傷成這樣,我要害你定有一百種比下毒簡單的辦法。”


  見鳳翎隻是望著他也不說話,胡以白看眼他血肉模糊的手臂,端起碗舀了一勺:“你有傷在身,還是我喂你吧。”


  抬手直接將勺子裏的粥遞到鳳翎緊繃的唇邊。


  誰知這小子相當不給麵子,胡以白胳膊都舉酸了,他這嘴就跟被強力膠粘住了一樣,紋絲不動。


  這要換成他弟弟,他早就撂挑子不幹了,愛吃不吃。


  但他不能,他現在是溫柔師兄的人設。


  胡以白放下勺子,看了眼手裏的粥:“不喜歡粥?好,那換一個。”


  溫柔清澈的聲音好像能滴出水來。


  轉身把食盒下麵的蛋羹端出來,上麵淋了一層蔥花肉末,用勺子一挖,露出下麵一大顆飽滿瑩潤的大蝦仁,蝦線挑得幹幹淨淨,看著就有食欲。


  他照例也試了一遍毒,才喂給對方。


  看又遞到麵前的勺子,鳳翎眉間蹙了蹙。


  宗門內有多少青丘和龍族的人他還是心裏有數的,眼下這個聽聲音聽起來都不符合。


  可就算不是青丘和龍族的人,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沒有所圖。


  鳳翎沉默許久終於開口:“多謝這位師兄好意,在下心唔……”


  不等把話說完,嘴裏就被塞了一大口蛋羹,胡以白的動作太快,讓他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猝不及防這一下,鳳翎把蛋羹含在嘴裏,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看了眼對麵的胡以白,卻隻看到鬥笠外的白紗,最後囫圇個的咽下去,沒想到蛋羹裏還有蝦仁,有點被噎著了。


  “咳咳咳……”


  “慢點。”胡以白幫他拍了一下後背,結果這一下差點把鳳翎拍出一口血來。


  剛才筆直的脊背都塌下去一塊,瘦弱纖細的身體宛如風中殘燭般抖來抖去。


  他這才想起鳳翎身上的傷,這小身板現在就跟積木一樣,風一吹都有可能倒,哪經得起他這麽使勁的拍。


  胡以白起身坐到跟鳳翎同一側,慢慢攬住對方還算完好的左臂,把人慢慢向後靠在自己肩膀,替他把剛才的話說完:“我這買都買了,師弟就別光心領了,張嘴配合一下,讓師兄能趕在宵禁之前回去可好?左右一頓飯,也讓你欠不了什麽人情。”


  “……”鳳翎回過神時,發覺自己靠在對方懷裏,這麽近的距離,讓不習慣與人相處的他十分不自在。


  而且現在他身上滿是血汙,還帶著濃烈的腥味,他不覺得惡心嗎?


  看到又送來一口新的蛋羹,對方的熱情就像潮水席卷著岸邊的礁石,無孔不入的想要入侵。


  而鳳翎恰恰最招架不住這種人。


  從小到大他習慣了冷言冷語陰陽怪氣,反而對別人的好意無所適從。


  反正都吃一口了,鳳膽本身有解毒之效,一般毒根本毒不死他。


  道聲謝後鳳翎終於張開嘴,胡以白趕緊一勺勺喂進去,這喂飯工作總算能正常進行下去。


  等喂飯蛋羹,胡以白看他什麽也沒說,又把那晚菜心粥端起來,摸摸碗壁還是溫的,舀一勺送到他嘴邊。


  鳳翎看他一眼,緩緩張口把粥咽了下去。


  胡以白就當他沒吃飽,於是把那碗粥也一大勺一大勺的喂完了。


  可等他把碗放下後,悲劇發生了,鳳翎忽然低頭吐起來,一下把剛才的粥吐出一大灘……


  胡以白趕忙扶住他:“怎麽了?哪不舒服?”


  一瞬間他都腦補到胡均往膳食裏下毒的可能性。


  鳳翎吐完後,神色有些尷尬:“無礙,隻是腹有些脹,吐完好很多。”


  聽他這麽說,胡以白下意識去看了眼他的腹部,頓時被圓鼓鼓的肚子弄得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明顯是吃太多殃食了啊,吃到吐出來,這得撐成什麽樣?


  胡以白用汗巾幫他擦了擦,突然覺得這小孩還挺逗的,不住調侃:“吃飽了就跟我說,我一直喂你就一直吃。鳳翎,姓鳳你不該是鳳凰嗎?怎麽跟小金魚一樣。”


  也是他疏忽了,看鳳翎沒拒絕,就一直喂。其實受了重傷的人不該一下吃這麽多的。


  聽到自己是因為吃太多吐出來,鳳翎一張慘白的小臉,耳朵瞬間紅起來。


  幼年時父母教導,每一食,便念稼穡之艱難。雖然雙親故去多年,但二人的教導他一直謹記於心,食物從不浪費。


  可這位師兄帶來的食物實在太多,他剛才強忍著吃完最後一口,沒想到自己如今的身體實在太弱,轉頭就吐出來。


  “抱歉,我馬上收拾……”望著地上吐出的髒汙,鳳翎更加羞愧難當。


  胡以白哪敢用他收拾,一把將人按住:“別動。門邊就有掃具不費事,我來吧。”


  等收拾完地麵,胡以白本來想幫他弄個睡覺的地方,但看周圍連個床鋪都沒有,更別提被褥了,後夜裏更深露重,對方還衣不蔽體的。


  沒太多猶豫,胡以白直接脫下外袍披在鳳翎身上:“明早想吃什麽?”


  今天先湊合一下,明天再多帶點東西來。


  畢竟第一次見麵就準備的麵麵俱到,很難不讓人起疑。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鳳翎趕忙婉拒:“今日贈食之恩已萬分感激,鳳翎來日必報,不敢再勞煩師兄。”


  其實另一方麵也是他不太適應跟這個人相處。


  他早就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乍碰上個話多的人,對方說十句他挺多回個嗯。


  氣氛著實尷尬。


  胡以白笑了笑:“你這禁閉要關一個月吧,今天他都把你晚膳倒泔桶裏,你還指望他明天能給你送來?”


  說到這他望著鳳翎歎口氣:“其實幫你順手上報一下也可,但我看對方好像是青丘的人,狐族最是奸猾狡詐,這邊舉報完下次他不一定就換什麽別的幺蛾子,興許還會變本加厲,況且宗內青丘的人可不在少數,而你孤身一人,我怕這一舉報反而弄巧成拙置於你不利之地。”


  聽胡以白這麽說,鳳翎神色微變。


  之前類似的事確實也有發生過,龍族本就是第一獸族,青丘狐族也是後起之秀,如今勢力遍布九州大陸,幾乎沒人敢同時得罪這兩大獸族。


  而自己早因雙親被誣陷一事,被鳳族除名,如今在宗門內就是一片無根浮萍,無依無靠,根本沒有人敢接近他。


  他還猜測對方是不知道他的情況,才敢來施以援手,可聽到此番解釋,他才知道對方早對他的情況清清楚楚,而且還為他做了打算。


  想到這鳳翎不禁有些動容,在雙親離世後,他飽嚐人情冷暖,還從未有人設身處地的為他考慮過。


  當然,前提是他對自己沒有所圖的話。


  胡以白提起食盒:“這件事等你傷好之後再想辦法,明早想吃什麽?”


  見他不說,胡以白自作主張:“你要不說,就照我喜好給你帶好了。今晚你平躺別亂動,明天我帶藥和藤條幫你把骨頭接上,再帶一床被褥來。”


  聽對方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鳳翎清楚現下的處境能有人幫襯自己是好的,他微微頷首:“多謝師兄,此份恩情鳳翎來日必報。”


  胡以白心說,報恩就不必了,來日你別把我推洗髓池裏喂魚就行。


  聽到外麵宵禁前的鍾聲,胡以白跟他告別:“我就先走了,早點休息小.金.魚。”


  最後‘小金魚’三個字故意拖長了音。


  聽到鬥笠下發出的溫和笑聲,鳳翎的耳朵又熱起來,等那抹雪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野裏,他低頭看了眼披在身上的外袍。


  雪白的雲錦麵,袖口和領口繡著銀色暗紋,湊近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艾草熏香。


  記憶中不記得有誰穿過這種衣服,而且對方還帶著鬥笠,說明是有意隱瞞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剛才也就沒問其姓名。


  不過謹慎點也好,萬一被龍遲予和胡以白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尤其是後者。


  想到那張妖冶美豔的臉,躲在眾人身後看著他受刑時偷笑的表情,鳳翎一下握緊了染滿血汙的雙手,斷骨之處越是疼痛,越讓他頭腦清醒。


  ……


  剛走出禁閉室的胡以白猛地打了個噴嚏,一陣惡寒像是在他脊背上狠狠抓了一把,他抱著肩膀,環顧四周有些茫然。


  難道沒穿外袍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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