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敘舊
李寂和紀皓迎風立於玉瓊閣前，看著大門裏一個穿著銀紅紗衣的女子步履翩翩地自樓梯上走下來，隻見她頭上梳著一個朝雲髻，插著一根碧色的玉簪，看上去素淨雅致。
紀皓一見，驚呼道：“是你，你怎會在這？”
芸娘笑望著兩人道：“是我。你們又是因何在此的？”
老鴇見她們與芸娘相識，便道：“既然你們相識，那是最好不過的。芸娘，你好好招待兩位公子。這兩位可是貴客。”
老鴇說著話，就將銀袋子塞進了自己的衣袋中，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芸娘見老鴇走了，便對兩人道：“原本我這裏是不留客的，既然是兩位小友，自然要招待的。隨我進來吧。”
芸娘說著，兀自上了二樓。
紀皓看了李寂一眼，李寂笑了笑，跟隨著芸娘上了樓梯。紀皓便將門掩上，也跟了上去。
上到二樓，左邊是一個雅座，右邊是一間廂房。芸娘此時正坐在雅座上，燒水沏茶。
李寂走到芸娘的對麵，坐下，看著芸娘聚精會神地泡茶，說道：“姑娘原本就說過自己生於黑川，那時還以為姑娘所言不實，如今看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芸娘抬頭一笑，那笑容裏盡如盛開的海棠一樣嬌豔，李寂心頭一動。難怪那時紀皓被她迷住，原來這個女人的笑中有種說不出的嫵媚動人。
芸娘本想說些什麽，見紀皓從樓梯上來，就招呼紀皓過來在李寂旁邊坐下。
芸娘替二人倒上茶水，才悠悠地道：“李公子年紀小些，看著卻比紀公子老成。若非我當時句句屬實，隻怕你早就對我有所提防了。”
這是實話，若非此女當時所說的話沒有什麽破綻，他們也不會那麽容易落入她的圈套。
李寂想到此，說道：“前事不提。自涼州府一別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姑娘，卻是不知道姑娘回了故地。”
芸娘見李寂提起這事，解釋道：“涼州府的事一了，我便回了這裏。說到這裏，多謝紀公子慷慨解囊。”芸娘躬身朝紀皓一拜，道：“若非紀公子的三千兩，我還回不了這裏。”
紀皓忙推辭道：“別，別，小爺也沒做什麽。”
芸娘對紀皓道：“紀公子出身富貴，自然覺得三千兩不算什麽，但這三千兩在我們手裏，便是一條生路——那些妹妹在這筆銀子的幫助下，全部來了黑川府，如今我們生活在一處。黑川府這邊雖然條件艱苦一些，但對於我們這樣的人而言，卻是最好不過的容身之所。”
紀皓聽了這些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就拿起桌上的茶杯喝茶。
李寂心中卻有別的想法：“姑娘若是覺得黑川府足以安身，如今為何在這裏賣藝？”
芸娘聽了李寂的話，笑道：“你這小子，心眼真多。”芸娘起身，走至自己彈琴的地方，用手輕輕拂過琴麵，道：“是人總是要吃飯穿衣的，何況我們這些人身份不明，官府這裏又要打點。光憑那些銀子是遠遠不夠。”
紀皓一聽，有些感歎地道：“小爺早就說過，那一攤子事，哪裏是你一個弱女子能扛起來的。”
李寂也不無感慨地道：“姑娘高義，叫人佩服。”
芸娘聞言，燦然一笑，笑容猶如一朵我見猶憐的蘭花，沾著泠泠露珠。芸娘仰麵將自己眼中的淚水逼了回去，心中五味雜陳。許是連她自己也沒有料到，這兩個少年，沒有因為她是風塵女子而看輕她，竟從心中真正認同她的所作所為，為她擔憂為她感慨。
李寂見芸娘如此舉動，與紀皓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李寂將目光落在茶杯中，見杯中茶湯澄清，倒映出自己的麵容。這是一張俊逸非凡的臉，有著一雙淡漠沉靜的眼眸，李寂曾以為自己應是波瀾不驚的，此時心中卻湧上來一絲憐惜。
在李寂的印象中，女子都是心機深沉，自私自利的。皇宮裏的每一個女子，她們所做的事所說的話，甚至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在為自己打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這個一度被他當作騙子的女子——不管是行騙也好，賣藝也罷，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些不幸落難的女子。這是一個奇女子。
過了片刻，芸娘收斂自己的心神，方在李寂對麵坐下，問道：“我的事說完了，該說說你們的了。”
紀皓放下茶杯，捧著自己的臉蛋送到芸娘的麵前，可憐兮兮地道：“小爺命苦，千裏迢迢吃苦來了。”
芸娘不解，看著李寂問道：“這是何意？”
李寂瞪了紀皓一眼，方道：“姑娘莫要聽紀皓胡說。是這樣的，靖州府的親戚因我們偷跑出來，罰我們來此投軍。今兒剛到，聽小二說重花樓是黑川府一等一的好去處，便來開開眼界，想不到.……”
芸娘了然：“如此，說是吃苦也沒錯。”芸娘抬起紀皓的下巴，道，“據我所知，黑川府的守將曹易治軍甚嚴，你們若是落在他的手裏，怕是要吃苦頭了。”
芸娘的手指滑過紀皓的臉蛋：“瞧這細皮嫩肉的，不消一個月便會脫了皮，嘖嘖，想想都覺得心疼。”
紀皓紅著臉別開頭，躲過芸娘的手指，毫不在意地道：“小爺又不是娘們，才不在乎這些呢。小爺隻是怕在軍中吃不好睡不好。”
李寂卻聽出芸娘話中的其他意思，問道：“姑娘認識曹守將？”
芸娘讚道：“還是你小子機靈。”說著，伸手將紀皓的腦袋推了回去，對李寂道，“有一句話，李公子沒有說錯，這重花樓便是黑川府唯一的好去處。曹易治軍雖嚴，卻也架不住他是一個男人，男人自然也懂男人的需求。軍中有幾位副將是重花樓的常客。如今邊關無事，走的就勤了一些。興許今夜便能遇見幾個。”
李寂聞言，臉色變得陰冷黑沉，他“謔”的一聲站起，道：“豈有此理，身為副將玩忽職守，該死！”
芸娘被嚇了一跳，以為李寂魔怔了，忙看向紀皓。紀皓起身攬著李寂的肩膀，道：“軍中也有休沐，算不得玩忽職守。”紀皓拍拍李寂的肩膀，小聲地道：“冷靜一點，別暴露了身份。”
李寂聞言，整理了下自己的心緒，臉上的表情也和緩許多。李寂抱拳向芸娘道：“驚著姑娘了，是我的錯。因為家中長輩行伍，對我一向要求嚴格。我剛以為那幾位副將不好好當差，逃出軍營來尋歡作樂，這才動了氣。還請姑娘見諒。”
芸娘聽罷，擺擺手道：“原來如此。這話倒是沒錯。若是將軍不好好當差，是該罰的。”
紀皓見芸娘沒有起疑，跟著轉開話題，問道：“剛聽姐姐說今夜可能會遇上那幾個副將？”
芸娘聞言，樂了，笑道：“就知道你是個滑頭，嘴真甜，這句‘姐姐’我收下了。”芸娘頓了頓，接著道，“三日前，一個叫錢勝的副將就在老鴇那裏留下話，今夜要過來我這裏聽曲。也不知道老鴇收了你們的銀子還讓不讓他過來了。”
芸娘的話音剛落，閣樓外便傳來一道嘈雜的聲音。隻聽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道：“管他是誰，芸今晚芸娘老子包下了，就算天王老子也別想和我搶。”
三人聞言，起身走到窗口，隻見院中小徑處走來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的老鴇，一個是身材魁梧的方臉漢子，隻見老鴇不住地將漢子攔住，漢子一邊口中喊著芸娘的名字，一邊將老鴇抓住甩到一邊。
老鴇阻攔幾次無用，便跟在漢子後麵勸著。那漢子全然不管，徑自朝玉瓊軒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