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真相
五月十六日的夜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一連晴了十幾天的涼州城突然起了毛毛細雨。雨落在人的身上不過帶來一些潮濕,卻令北地幹燥悶熱的天氣有了一絲涼意。涼州城許久不曾熱鬧的寒煙湖突然多了許多趁夜遊湖的雅客。
寒煙湖位於涼州城城西,由自西向東貫穿涼州城的怒河水與自南向北橫貫西城的大安渠交匯積聚而成。寒煙湖風景秀麗,湖邊遍植楊柳和銀杏,南麵一片白樺林,北麵一片雪鬆林,有春的綠意盎然,也有秋的蕭瑟斑駁,四季景色交替,竟成了涼州城極好的賞玩之處。
今夜的寒煙湖也很熱鬧。湖麵上畫舫遊船遍布,竟叫一些小舟不好意思擠在其中,隻好孤零零地係在渡口。老船工也早早下了工,打了幾兩小酒,窩在湖邊的酒肆裏聽小二哥賣弄見聞。
蒼澤四人在芸娘的帶領下,上了一艘畫舫。隻見畫舫上張燈結彩,船廳中數個女子羅衣薄紗,或歌或舞,或彈或奏,皆是絕色。
隻見邢寧一頭白發披散在腦後,兩側鬢角各挑起一束頭發編成小辮掛在披發之中,一身玄色絲袍將他襯得更為孤寂冷傲。
即使在這喧嘩熱鬧中,他也好似天地間唯有自己一人一樣。
邢寧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手裏的酒,好像永遠不會醉一樣,清雋的麵容上沒有一絲異樣。
祈戎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側。隻見他眉心微微蹙著,似有什麽煩惱,原本剛毅疏離的麵容上有了一些牽掛和擔憂。
祈婉一見哥哥,便喚了出來,人也飛似的,穿過舞姬的彩帶水袖便過去了。
祈戎一見妹妹,臉上便露出了笑容,此時也迎了上來,一把抓住妹妹的手,上下打量。見妹妹毫發無傷才放下心來。
芸娘舉手一拍,舞姬樂女似牽線的木偶,突然都停了下來,紛紛起身朝邢寧行了下禮便退下了。
蒼澤三人對視了一眼,也不假意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邢前輩,小子們心有疑問,望前輩指點。”
邢寧聞言,舉杯的手一頓,看了眼此時擱置在一旁小凳上的那柄短劍,道:“怎麽,還想著找我要劍?”
“小子不敢。小子深知自己此刻並無能力保住這把劍,前輩取劍,是為了小子著想。”蒼澤忙躬身謝道。
有些關竅也是到了涼州城他才想通的。若是在鬆源縣時,邢寧將劍還給了他,那他可能連鬆源縣都走不出去。盯著這把劍的,不僅是江湖人,還有朝廷的鷹犬,還有黑虎寨背後之人,憑他當前隻能算是中等的武力,丟劍是小事,隻怕最後會連累得李寂和紀皓都與自己一起丟命。
“嗬。幾日不見,倒是長進了。”邢寧譏笑著將自己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前輩,是小子有事請教。”李寂上前一步道。
“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的。”邢寧蹙了下眉,不耐煩地道。他不喜歡這個人——小小年紀冷靜沉穩,心裏在想什麽叫人猜不透。
“敢問前輩,白城縣屠殺案與鬆源縣屠殺案,是否與前輩有關?”李寂看著邢寧道。
“我道你們幾個小子眼巴巴地要我帶你們來找邢大哥是為何事呢,原來是這事。”芸娘一聽,便搶在邢寧之前說道,“有時候看你這小子挺聰明的,竟也會中了別人的計。”
“此話怎講?”李寂愣了一下,問道。難道是他又推錯了?
“我且問你,白城縣的屠殺案,你們的消息來源何處?鬆源縣的屠殺案,你們的消息又是來自哪裏?”芸娘問道。
“白城縣的屠殺案,我們是聽雲集客棧的店小二說的,鬆源縣的屠殺案,則是我們入城之後從旅客口中聽來的。”紀皓一拍自己的腦門道,“難怪小爺總覺得哪裏怪怪的,原來我們所聽到的江湖傳聞都是從一個人口中得到的傳聞而已。”
“我懂了,也就是說,我們所得到的信息本就是假的。不管是從店小二的口中還是那個旅人的口中。”蒼澤也跟著道。
“現在就不知道他們給我們這個假消息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李寂接著道。
“終於想到關鍵了。那就讓老娘來教教你們這幾個臭小子吧。”芸娘有點自得地道。
邢寧也不說話。聽著芸娘將自己得到的消息告知蒼澤三人。祈戎與祈婉也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江湖原來比他們所想的複雜這麽多。
隻聽芸娘說道:“還記得老娘遇到你們的那天吧,你們將寶劍被奪的消息剛剛散布出去,便有朝廷的五隻鷹犬追蹤胖瘦二君而去,隨後大批江湖人才追過去。”
“此中關鍵便是,朝廷的人得到的消息遠快於江湖人。白城縣槐柳坡的屠殺,最後下手的便是朝廷那五隻鬼。不過就是想借著劍狂的由頭,讓徐……徐老前輩背鍋而已。”芸娘本來想直呼徐仁的名字,轉念一想便換了稱呼。不管怎樣,徐仁都是邢大哥的親爹。就算邢大哥恨得要殺死他,最後不也放過了他嗎?
“那邢前輩為何要引徐老前輩去鬆源縣?”蒼澤問道。
“此事說來也巧。”祈戎開口道,“那日客棧,徐老前輩見到我手中的劍,便猜測是師父的,但他又不敢確定。我那天便已離開客棧啟程往鬆源縣去。徐老前輩應該在槐柳坡那裏得知不少江湖信息,才一路追過去的。”
“我們無意害他,不過是下了些迷藥以求脫身罷了。徐老前輩心急想知道邢前輩的下落,便疏忽大意中了招。隨後邢前輩便到了鬆源縣。”祈婉接著哥哥的話茬道。
“之後的事便由我來說吧。”邢寧站起身道,“我知你手中有這把劍。不要問我從何而知。”邢寧止住蒼澤馬上要脫口而出的問題,繼續道:“我對這把劍的了解比你們多得多,蒼小子怕是還不知道這把劍的真正意義。這個不急,等你到了和安,便什麽都清楚了。”
“我一生為人不敢說光明磊落,但也從未做下毫無理由之事。殺母之仇,不得不報。我殺他本就天經地義,我殺不了他也是天經地義。”邢寧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讓人以為他在哭,但他在笑。他笑著道:“既然天經地義,便任他生死由命。之後的事,我也沒什麽可說的,相信你們比我清楚。”
“是。我另有一事想問前輩。”李寂道。
“有話直說。”
“前輩將小澤的劍帶來涼州城,是否有意引江湖人和朝廷的人在涼州城一戰?”李寂道,“前輩是否有想過涼州城的百姓?”
“嗬,我道是什麽?”邢寧笑了一聲,道,“你想多了,城中無論是這處還是城東的萬雲寺,都不失為一個好地方。江湖人的事,從來不牽連在無辜百姓身上。”
“更何況,”邢寧話鋒一轉,冷厲的目光射向岸上的某處:“不考慮百姓的,從來就不是江湖人。”
蒼澤見邢寧目光所及之處,正是他們的來處,也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那裏。心中也是一驚,難道有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