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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邢寧

  臨江閣的一處廂房中,一個男子長身而立,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鬆源江。


  鬆源江自北往南奔流,因發源於白原山脈的一處鬆林得名。春日時因冰雪消融,水勢浩蕩,流經鬆源縣時也帶來了一股清凜涼爽的氣流。


  此時已是深夜,離子時僅有兩刻鍾。夜風微寒,將男子束著的一頭白發吹得四處亂飛,隻見他眉心微微蹙起,陰鬱的眼眸中流轉著一縷幽光。


  芸娘推門而入,入目便是站在窗前靜默無語的邢寧。


  邢寧早已知道來人是誰,所謂何事,隻是他心中有事,不願多說什麽。


  芸娘看著邢寧一頭似雪的白發以及身上濃得化不開的憂傷,淺淺歎了一口氣。


  她輕輕將門掩上,款步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並排站著,望著窗外的江水,好一會兒才道:“他一定會來的,不管有沒有拿到劍。”


  江湖盛傳醉劍裴離最是無賴。即使沒有拿到劍,他也敢堂而皇之地來赴約。反正這樣的事也沒少做。


  “按著行程推算,那三個小子晌午就該到了。他沒道理拿不到劍。”邢寧的嗓音有點嘶啞,沙沙的,聽起來有點奇怪。“那小子能輕意把劍交給別人,看著就不怎麽聰明,陳平不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是對的。”


  “是啊,有點傻頭傻腦的。”芸娘對蒼澤的觀感也覺得這個少年傻得可愛。又聽邢寧提到陳平,芸娘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士為知己者死。邢寧視陳平為知已,為他做盡這些事,陳平是否也一樣對他。芸娘隻願,她的敏感是多餘的。


  “按照計劃,你先去涼州府,此刻涼州府的江湖人少,可以早作布局。但路上還是要多加小心。”邢寧轉身望著芸娘,叮囑道。他們的計劃本就會在涼州城進行,隻因他心中有私,才打算在這裏動手。


  邢寧見芸娘雙眉緊皺,似有什麽煩惱。知她是為自己擔心,便伸手拍了拍芸娘的頭道,“我沒事,不用擔心。”


  有些事,一直橫亙在他的心頭,即使十多年過去了,邢寧依然無法忘記。他與那個人之間的事情,始終要有一個解決的。


  “誰擔心了?莫要再摸我的頭,我都已經這麽大。”一朵紅霞飛上芸娘的臉頰,她有些羞惱地隔開邢寧的手。


  她不是那年十五歲的少女了,這十年來,她混跡江湖,坑蒙拐騙,一路風塵,早已忘了自己是誰。也隻有邢寧,才會讓她卸下防備,露出這種害羞扭捏的表情。


  當年,若不是他,這世上早已沒有芸娘。


  “我要走了,那三個小子約莫想著來逮我呢。”芸娘依依不舍地道。


  “去吧。我會盡快趕往涼州府的。”邢寧笑著說道。


  不出片刻,一輛馬車慢悠悠地往城西而去,正好與疾步趕來的裴離擦肩而過。待裴離走出很遠後,馬車又與三個行跡鬼祟的少年遇上。


  馬蹄聲滴滴答答地響在深夜的青石板路上,叫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這麽晚了街上還有人?”紀皓純粹是嘴快,看到什麽就說了出來。


  “你不也是嗎?”李寂沒好氣地道,“別多管閑事,前輩都走遠了,趕緊跟上。”


  蒼澤拉了下紀皓的袖子,示意他快點。


  三人不敢跟得太近,深怕被發現。於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一直到裴離進了臨江閣。


  裴離被夥計引至二樓的一個雅間,隻見屋中已備下一桌酒席,內堂還有一薄衫女子撫琴。帷幔遮在眼前,看不清容貌,憑身形,裴離就敢斷定,此人不是芸娘。


  裴離也不客氣,一步跨進去,便在桌邊坐下,將短劍放在桌上,對彈琴的女子道:“你下去吧,琴不用彈了,我是個粗人,聽不懂這些咿咿呀呀的。”


  又對夥計道:“去叫你們主子過來,既然貴客都上門了,沒道理還要貴客等的。”


  夥計一聽,立馬道:“請稍候。”又給薄衫女使了個眼神,薄衫女抱著琴從內室出來,衝裴離嘟嘴跺腳,氣惱地跟隨夥計走了。


  沒過一會兒,門口處便傳來細若未聞的腳步聲,來人還未進門,便聽到他沙啞難聞的嗓音:“你怎知這臨江閣是我的?”


  “若不是你的,芸娘能深夜帶我來此?且又有早早備好的好酒好菜。今日又是約在子時,臨江閣燈火通明,客人卻沒幾個。臨江閣外鬆內緊,難道不就是為了招待我這位貴客嗎?”裴離也不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怎麽,不怕我在酒中下藥?”邢寧說著在裴離的對麵坐下,也給自己倒了杯酒。


  “你沒出現之前,這酒我是不敢喝的。”裴離又滿上一杯,抬起酒杯望向坐在對麵的人,正想說什麽,竟看到對方一頭白發。


  “師兄,你.……“裴離有點吃驚。江湖中並未有少年劍客邢寧白發的傳聞。


  “無事。你是如何認出我的?”邢寧並不願多說,他反倒好奇,這個隻在少時一起習過劍的師弟,是如何認出他的,畢竟十幾年的時間,人的長相都變了,少年的痕跡早已沒有消失。就像他,若不是裴離手中的劍和腰間別的酒葫蘆,他也不敢確信眼前的是小他三歲的師弟。尤其是裴離還一副邋遢潦倒不修邊幅的模樣,說他年有四十,怕也沒人懷疑。


  “師兄莫忘了小時候我在你手上留下的印記。”裴離指著邢寧持杯的手,左手無名指指端的一處疤痕。


  少時,他們曾一起練武,也時常比試。有一次發生了意外,邢寧左手的無名指被裴離削下了半邊。這道傷幾乎令邢寧左手的無名指致殘。邢寧怕他被師父責罵,也沒有告訴師父,隻自己胡亂處理包紮了下。後來傷好了,卻留下了一道疤,指端已成畸形,原先被削掉的指甲再也長不回來原來的模樣。


  “嗬,這點小傷,你還記著。”邢寧看著自己的無名指笑道。邢寧尚母,生得極清雅,柳眉鳳眼,薄唇皓齒,秀中帶柔,相貌像極了他的母親邢氏。此時邢寧一頭白發,嗓音低啞,眼眉不似原來那麽明媚,暮沉沉的,竟平添了幾分陰氣。


  “師兄待我的好,從不敢忘了。”裴離看著邢寧認真地道。邢寧並未看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將滿杯的酒倒進嘴裏,手裏旋轉著空酒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今日,也請師兄再待我一回好,告訴我師父的下落。”


  “啪“一聲,邢寧手中的空酒杯爆裂城碎片。瓷片滑破他的手掌,血自指尖滴落在地上。


  “我以為全天下隻有你懂我,所以,連你也要阻止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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