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煙花
為什麽偏偏是她?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把支楚月嚇了一跳,她忽然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控製地對著一個陌生女孩有著莫大的敵意。
她心裏一跳,腦海裏又閃過了很多畫麵。
回想起在網吧的昏暗環境裏,她在充斥著各種氣味和聲音中點開那個帖子,裏麵的遣詞造句便如畫般展開在腦海裏。
因為曾經他也那樣朝她走來,朝她伸出手,他們緊握的手在夏日酷暑裏暈出水汽潮濕,卻執著地,誰也沒有放開誰。
可那個貼子突然讓她意識到,她不是唯一,有同樣的人也有相同的境遇,他是不是也曾朝她意氣風發地走去,是不是也曾朝她伸出手,是不是也曾拽住她把她從黑暗帶往黎明。
想到這,支楚月突然不敢想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心口泛著酸,全身揪著痛,仿佛四肢百骸都在拒絕著,拒絕著接受她不是他的特殊這一事實。
見支楚月遲遲不出聲,林哲低了低頭,喊了她一聲:“支楚月?”
“什麽為什麽?我和她也算是朋友了吧,打了聲招呼就好了,快得很。”
林哲笑起來,可支楚月卻笑不出來,她悲哀地發現自己連保持穩定情緒的能力都沒有,她緊緊握著自己的手,略長的指甲陷入手心的肉裏,帶來一絲陣痛,才讓她勉強冷靜下來。
可一開口又失了理智:“林哲,你和誰都算是朋友嗎?”
反應過來有未免太刻薄,支楚月偏過頭去,那聲對不起堵在喉嚨眼卻怎麽也吐不出了。
錯失了最好時機,再過幾秒,再怎麽懊悔也無濟於事了,連道歉也會變得突兀。
林哲太遲鈍,好似什麽都沒聽到,隻有江流奔騰不息和耳邊呼嘯的北風,他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他靠過來:“欸,支楚月,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人怎麽認識的?”
隻見毫無動靜的支楚月終於像被觸及了什麽,漸漸回過神來,聽見他的話又急不可耐地打斷他,靠過來倚著他,輕輕地將食指放至他的唇中,盯著他,認真到幾乎帶有懇求的意味:“不想,不要告訴我。”
他們靠得很近,支楚月的手都撐在他懷裏,可是誰也沒有發現,就像被剛剛短暫而感覺猛烈的觸碰奪了魂,他們一個抬頭一個低頭,視線便纏綿地撞在一起,情絲像黏乎的麥芽糖,扯不斷。
林哲失了神,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幹巴巴地問:“為什麽?”
呼出的氣息靠得太近,感覺眼前都變得潮濕起來。
沒等到她正麵回答,忽然四麵八方都傳來煙花急速上升膨脹綻放的聲音,人群躁動,四周的交流聲越來越大,生生打斷了他們本該進行的對話。
支楚月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裏仰著頭,星星點點落在她眼裏,彎彎的眼睛流出了絲絲笑意:“新年快樂,林哲。”
煙花蹦出七彩的光映亮了支楚月的麵龐,她臉上的灰霾都被暫且壓下,取而代之的是愉悅,此刻她像一隻貓咪,林哲偶爾在這種充滿生氣的吵鬧的地方才捕捉到她懈怠之後釋放出的柔軟。
林哲壓了壓唇角,聲音帶上了笑意,低著頭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你也新年快樂,支楚月。”
他們對視上卻又默契地把視線轉到前方,江邊的冰冷潮濕仿佛都被此刻緊靠的溫暖驅散。
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新年快樂的祝福此起彼伏。人群開始雜亂無規則地移動著,支楚月被身後的人流擠得往前一倒,又被撞了一把,胸口一陣悶。
然而被滯後的不僅是不適感,還有遲來的害羞與無所適從,方才支楚月被撞到,林哲就緊緊把她裹進了懷裏,此時此刻,人群往外擴散,而他們卻還親密無間地抱在一起。
像是默契十足的情侶。
這種感覺太奇妙。
兩人對視上一秒,又匆匆分開,分開的幾秒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明白怎麽會上一秒黏糊,下一秒就尷尬得不知手腳哪裏放。
支楚月往左走,林哲恰好往左走,她往右他也往右,兩人幹脆停住不走了,低頭沉默瞬間,悄悄抬起眼卻又那麽巧合對上彼此小心的眼神,忽然笑也繃不住了。
支楚月笑起來,杏眼微微彎了彎:“新年快樂。”
又說一次。
林哲沉沉地笑起來,很是配合地說著:“新年快樂。”
腳下的江流奔騰不息,耳邊的人流嘈雜不斷,而此時此刻他們笑著對望,眼裏隻有對方,好像靜止在這一瞬間,世界都變得虛無起來,隻有眼前人是真的。
“走。”林哲揚了揚下巴,“去買煙花。”
“嗯?”支楚月跟著他穿過人流,“去哪買?”
林哲指著前方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在前麵。”
人間的光都落在他回頭揮手的臉龐上,少年太有人間氣,支楚月在那一瞬間陷入凡間最庸俗的喜歡中。
喜歡充盈著她,滿到要從眼睛裏跑出來。
她喊著:“好!”
那麽大聲的一聲回應片刻就消失在人聲中,他們穿過層層人群圍成的圈,最後來到了一個攤位前。
支楚月手裏拿了滿滿一手仙女棒,林哲看著她滿足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支楚月,有那麽高興嗎?”
“高興啊。”支楚月揮了揮手裏的仙女棒,“老板白送了十根。我很高興。”
“嗯,老板怎麽那麽好說話,就白白送你了。”
“我人好。”支楚月狡辯。
兩人沿著江邊走,走到一處少人的地方,支楚月把滿滿一手的仙女棒放在其中一張石凳上,拿起幾根,迫不及待地喊著林哲的名字:“林哲林哲,我要點了。”
煙花被點燃,在空氣中肆意綻放,裂出火焰的因子,像生生不息的花,在墨黑的夜色中劃出一道燦亮。
太強烈的光照在眼前,人的視線就會被模糊,支楚月晃了晃手裏燃燒的煙花,看過去,不遠處正坐著一個人,背著書包,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無聲地哭著。
好半響,愣住了的支楚月才聽見她嗚咽幾聲:“楚月……”
支楚月把煙花往林哲手裏一塞:“欸,是我。”
聽到回應,她放聲哭出來,支楚月走近了,眼前哭紅了眼梳著乖乖公主頭的除了秦芯音還有誰。
“怎麽回事啊?”支楚月坐下來,手攀上她的後脖子,一下一下地安撫著她,“哭什麽?還一個人坐在這裏。”
支楚月環顧一周,明明記得當時她是和蘇樂一起出來的,怎麽現在隻變成她一個人了:“蘇樂呢?”
聽到蘇樂的名字,秦芯音哭得更厲害了,她靠過來,像漂浮在海上的落難者緊緊抱住了支楚月這根忽然出現的浮木:“我們不提他好不好?”
她哭得太厲害,支楚月的心一下繃住了,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嗯,不提了,不提了。”
林哲手上的煙花燃盡了,在黑夜中最後劃出一條枯竭的黃線,最後的星點亮落下來,他站在支楚月身後,戳了戳她的背,支楚月回頭,隻看見林哲遞過來幾張紙巾。
“怎麽了?”他無聲地問道。
支楚月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
會在江邊遇到秦芯音不奇怪,可支楚月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狼狽大哭的秦芯音,回想這陣子她的反常,難道真的和蘇樂有關係嗎?
在她的猜測裏,秦芯音喜歡蘇樂,蘇樂也喜歡秦芯音,明明是兩情相悅,怎麽會那麽難過?
支楚月低下頭來,拿出紙巾,溫柔地幫秦芯音擦著眼淚。
忽然,身後傳來有些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亂掉了的呼吸,蘇樂出現在眼前,本該是怒氣盛放的,卻在看到秦芯音完好無損的瞬間鬆了口氣。
支楚月看過去,意外地,她看到了身後跟著的曲由美,裹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風衣,大得不像是她的尺寸,一雙曲線優美的腿露出來。
她還是那樣,穿著版型優秀的牛仔裙,淡淡地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