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秘密

  支楚月回到教室後,發現秦芯音周圍的氣壓有點低,下課就奄奄地趴在桌子上,支楚月有些擔心,走到她桌子旁邊。


  “還不開心?”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不開心什麽?”


  秦芯音微微抬起頭,睨了一眼支楚月,圓圓的眼睛裏的嬌嗲清晰可見:“除了他還有誰?”


  “秦芯音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生氣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煩啊。就他最煩,我認識的人裏麵我最煩他了。”她毫不猶豫地反駁,半響有些自暴自棄地說,“算了,你別管我,我氣完就好了,反正我和他冷戰了,他要是敢來打擾我,他就完蛋了!”


  支楚月看著她對著自己的後腦勺,仿佛生氣的氣變成了乳白色的升騰的水汽,明顯可辨。


  她笑著衝大小姐提醒道:“那你別氣壞了自己。我先回去了。”


  天氣開始轉涼,日落的時間提早,而太陽在雲層裏擱淺的時間被拉長,早上起來時天灰蒙蒙地,好像濃厚的霧撲下來,給天地萬物裹了一層灰。


  支楚月像弱幹的樹,被夾著冰的冷風吹得直不起身體,再次抬眼時,眼前站了一個比她高一個頭的男生,長長暖黃色的風衣順著他身體弧度自然下垂,額前的劉海梳得很齊。


  支楚月嚇了一跳,他們靠得太近,近到她裹挾而來的冷冰氣息一瞬和他的暖和交纏、融化。她退後了一步,那人卻伸出手,毫無分寸地抓住了她的手肘。


  力道不大,卻像小刺,細密的不適在心裏升起。


  那個男生隻是垂下眸,語氣柔和地提醒她:“你會摔的。”


  笑容機械地掛在臉上,支楚月兩次抬頭都對上這樣的眼神和笑容,隻覺得頭皮發麻。她不動聲色地掙脫手,被冒犯的情緒還沒下去卻已經硬著頭皮說了句謝謝。


  男生輕輕地笑著,眉眼都很溫柔,隻是笑容僵硬得像是預謀已久。支楚月抬腳走上樓梯,那人的眼神也順著遞過來。


  她強迫自己去遺忘,不要去惡意猜測別人的笑。一回頭發現男生還盯著他,柔和的表皮被牽動,笑容放得更大,對她揮手:“注意安全噢。”


  支楚月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弓著身往班裏跑。


  中午秦芯音跑過來興致衝衝地,附在支楚月耳朵邊:“我聽說,十月底的校慶,我們可以去看哦。”


  暖和的氣息弄得她耳朵癢癢的,支楚月往後移了移:“一百周年?”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想看誰啊?興致那麽高。”


  “不是吧,支楚月。這不是想不想看誰的問題!這是我們可以去的問題!你不高興嗎?終於可以不用整天待在這個教室了。我都煩死了。”


  秦芯音雙手環胸,站立著,語氣不帶商量:“反正我不管,你得和我去。”


  支楚月抬起頭,淺淺地笑著:“我考慮一下。”


  進入十月,天就黑得又快又徹底,從明亮卻模糊景象的教室裏抬起頭望向窗外時,隻看見窗外漆黑抹布一片,支楚月回頭望著掛在教室中央的鍾,時針已經指向十。


  一段熟悉的鋼琴曲輕輕柔柔地響起,安靜的環境混入幾聲歎息,緊接而來是各種拉扯桌椅,收拾東西的細碎背景音。


  支楚月鬆了鬆肩膀,慢悠悠地收拾著東西,秦芯音路過衝她抬了抬下巴:“明天見。”


  “嗯,明天見。”


  一出校門,支楚月環顧了四周一圈,沒看見那兩位高一、高二生,反倒是許知遠,跟在他身後靠了過來。


  “他們人呢?”


  許知遠靠在牆上,右腿微微屈起,牆沿散散漫漫灑下的光照亮他的發頂卻使臉龐晦入陰影,摻雜著冷,像十二月底才會飄起的霜花。


  他搖了搖頭,抬眼看過來,視線卻像遇到了什麽阻礙,生生停住。


  “怎麽了?”支楚月順著他的視線轉過身,望過去。


  穿著暖黃色風衣的男生左側站著一個女生,麵色不善,紮著高高的馬尾,眼尾狹長,眉間的厭惡與煩躁突破距離直麵撲過來。


  支楚月有些發愣,女生的麵容有些熟悉,男生正是白天那位。


  說是不善,也不能夠全麵,男生像綿綿的沙,笑意不斷,朝她打招呼:“欸,又是你。”


  “你認識?”許知遠問。


  “不認識。”支楚月移開目光,轉回頭,晦晦入許知遠籠下來的一片陰影,看起來真像一個陣營的。


  “嗯。”許知遠語氣軟了一些,沒有再說什麽,移回目光。


  氣氛一瞬安靜。


  “走啦,你還要看?”男生輕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誰想看?煩死了。不是你要看?”


  “我可沒有哦。”男生笑起來。


  支楚月再次抬頭時,那對男女生已經走遠了,她這才和許知遠搭聊起來。


  “你認識那女生?”


  “你認識那男生?”


  “不認識。”


  “不認識。”


  兩人居然不約而同地開口,又疑惑地說著。


  “他盯著你看了很久。”許知遠開口解釋。


  “為什麽?因為今天早上他幫了我?”


  許知遠回頭露出那種迷惑的表情,支楚月這才發現早上的事他們都不清楚,幹脆略過,開了新的話頭:“那個女生,剛剛一直盯著你,我覺得她有點眼熟。”


  許知遠搖了搖頭:“不認識。”


  話語之間,聽見遠處傳來的互相指責的聲音,生動活潑,像是要衝破冷風,飛過來。支楚月的目光瞬間被那兩人捉住,她停住話題,素白的臉上慢慢升起笑。


  林哲的藍色外套懶懶地套在外麵,裏麵穿了一件黑色衛衣,帽子掛在校服後麵,順著他跑步的動作幾乎要跳起來。


  兩人呼出的白氣,像羽化的蝶,上升飛走。


  “宋稔新,都怪你,磨磨蹭蹭。”


  “哎,怪我?還不是怪你,你自己說多練一次。”


  支楚月插了一句:“什麽?練什麽啊?”


  兩人頓時靜下來,還頗有默契地喊了一句:“沒什麽。”


  支楚月:“……”


  四個人走著,總很少並排走,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默契,支楚月和林哲總跟在許知遠和宋稔新後麵,兩組人的話題時而交叉,但更多的是平行。


  支楚月抬起手,壓了壓飄起的領子,林哲的眼神無害而自然地順過來,支楚月卻感覺兩人對視之間的空氣一滯,慢慢悠悠地爬上她耳朵化成一抹紅。


  她率先移開視線,提醒他:“你的領子沒弄好。”


  林哲一聽,隨即上手,卻極其隨意地拍了拍領子。


  支楚月沒忍住,抬手幫了幫他,不自然地開口:“你們今天怎麽那麽晚?”


  “嗯?”他轉過頭來,笑意綿綿,眼睛有點彎起,俯下身靠近她,眼睛燦著亮,“這是個秘密。”


  為什麽是秘密?支楚月想問,卻陷入他清軟的眼睛,氣息癢癢得像是狗尾巴草拂過她猛地收縮的心髒。


  她恍若能感知時間在某一瞬間的拉長或是停滯,思維便也跟著時間變得遲鈍或是呆滯。


  “為什麽?”


  “嗯,沒有為什麽。”林哲還有些臭屁,下巴揚得高高地,利落地輪廓顯露出來,“反正,就是秘密。”


  支楚月有些失落:“好吧。大家都知道的秘密,隻有我不知道。”


  林哲這才反應過來,看著前麵走得有些遠的宋稔新和許知遠,他們都知道,那好像四人裏麵確實隻有支楚月不知道。


  他有一瞬間的慌神,眼睛一眨一眨地,轉過頭來後知後覺:“好像……”


  兩人順著路走,過了第一個拐角,林哲才像補漏似地:“因為隻有你不知道,才算是秘密哦。”


  他微微附身,拍了拍支楚月看著很是失落的腦袋,語氣柔和得像是剛剛穿越雲層灑下來的暖黃的月光:“別失落。嗯?”


  尾聲被拉長,被灌滿輕軟。


  支楚月被四個字砸得懵乎乎的,抬起眼皮,看見他附身而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人跟被機械化了一樣。


  被裝上了模仿技能,手緩緩攀上他的肩膀,想摸他的頭頂還不能夠,隻能虛虛地搭在後腦處,靠著肩膀的地方。


  “嗯。”支楚月看著他的眼睛,好像前所未有地坦蕩對視,“我知道了。”


  林哲收回手,還不能直起身,隻能雙手耷在膝蓋上,憋屈地被支楚月摸著脖頸:“嗯?你又知道啥了?”


  “不告訴你。”支楚月收回手,像是惡作劇得逞,“這是個秘密。”


  秘密兩字拉長卻又像吐出一口虛虛的氣,漂浮在冷空氣中,像微塵,一吹就散卻又好像有了彈力,又被反彈回來。


  林哲聽完還有些懵,後知後覺發現她在學自己,耳後的那片被捂熱的溫度偷了閑,很快被風帶走,又有新的冷冰冰的空氣穿過他的脖頸。


  但他還覺得那片熱像被刻入了心肺,順著血液流淌至全身,都變得滾燙。


  他跑上去,幹冷的風吹著他的發絲衣角,像也要吹著他漂浮的心:“支楚月,你在學我?”


  “嗯?”她抬眼望過來,絲毫不怕被揭穿,笑意盈盈,“我沒有。”


  “這真的是秘密。”她一臉正經,“為了我的利益,所以不選擇公開,這就是我的秘密。”


  他撓了撓頭,強忍住把支楚月捉回來問清楚的衝動,隻是心裏還有些悶:“怎麽就成了你的秘密呢?”


  下一秒,他開口,有些急迫,更像是想獲取什麽,於是放出了籌碼:“不行,支楚月,我告訴你吧,不過我告訴你,你也得告訴我。”


  支楚月轉過頭,看著她,昏黃的燈光晃悠入她的眼睛,像揉碎了的星光,她笑了笑:“好啊。”


  坦然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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