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朝思暮念 本該歡喜
隨著一聲鑼響,第四場比賽勝負已分。
齊芸收了指向響石的長劍,豎在身後,“承讓了。”
響石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歎一口氣,朝著齊芸抱了拳,頹喪地下了擂台。
台下將士們發出熱烈的歡呼聲,太子也跟著興奮地鼓掌。
乾冀用手指輕扣著自己輪椅的扶手,笑道:“齊五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這邊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周勝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的臉甚至漲得發紅。
齊芸此場既勝,便可以晉級到下午的騎射比賽中。雖然闖過一關,她依舊準備認真地將後麵幾場比賽都看完了,她需要了解每一位對手的情況,在比拚過程中,一個人的特征都會暴露無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可是才過一場,她便感受到了一道熾烈的目光,久久在自己身上不曾離去。
今日雖然天氣晴好,可陽光也並不灼人,帶著微微的塵土味,帶著濃鬱的林木的清香。偏偏齊芸卻感受到了一道灼熱的視線,仿佛要刺進她的骨髓,帶著霸道與陰鷙,帶著強烈的欲望與逼迫。
她順著這道逼迫的視線而望去,看見了遠遠坐在專門為王公貴族準備的觀賽台上的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一驚,甚至感受到了呼吸一窒。他怎麽會在這!
達奚毅的視線與齊芸的視線終於交織在了一起,看見了齊芸臉上錯愕的表情,心中複雜萬千。
他想見她,朝思暮念,見到她,本該歡喜。可是他卻也不敢見她,這個女孩兒心中所想,他總不能把握,他慣常喜歡操縱一切,卻偏偏操縱不了這個他深愛的女子的心。
看見齊芸見到他時,絲毫沒有驚喜的神情,他便知道,他終究也是陷入了一廂情願的深淵。
可他還是忍不住對著齊芸,露出一個笑來,笑中帶著隻有他自己知道的苦澀。
第一輪比賽在上午全部結束後,楚秋明便準備叫齊芸一同吃午膳。往常都是以營為單位用餐,今日比賽,情況特殊,所以楚秋明想和她一起吃。順便跟她解釋達奚毅出現的事。
隻是當他剛走到齊芸身邊時,太子已經帶著乾冀、達奚毅出現在了他的後麵。
齊芸對著太子、皇子行了禮,然後叫了達奚毅一聲“表哥”。
太子揮了揮手,讓齊芸免禮,“齊五小姐,今日的表現十分精彩呀!”
“殿下謬讚了。”
“是齊五小姐過謙了,今日軍中準備了豐盛的宴席,小姐與我們一同去用膳吧!”太子接著道。
齊芸看了看楚秋明,又看了看一直含笑不語的達奚毅,“齊芸還要準備下午的比賽,況且軍中小卒,不便與諸位殿下同席。”
太子依舊邀請她,拉出達奚毅來,“小姐的表哥不遠千裏來到平京,怎麽也要好好敘敘舊嘛!一餐飯而已,小姐就不要推辭了!”
達奚毅看齊芸不為所動,知道她向來執拗,隻得道:“殿下,表妹下午騎射比賽,必然需要好好準備,待她比賽結束,我們再敘舊也不遲。”
達奚毅說著,看向了旁邊的楚秋明,楚秋明麵色平靜。
太子聽他如此說,隻好作罷,但把楚秋明拉走一同入席用膳了。
.
齊芸在白虎營將士們但張羅下,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但是她並沒有食欲,沒有吃下多少。
回到自己的住處,想要休息一會兒,也睡不著。
她不知道達奚毅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但在此地見到他,心中總有隱隱的不安。
她明白表哥對她的心思,但在北澹時,她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她也知道,自己表哥那張俊俏的容顏之下,是一顆怎樣深沉的心。
這些年來與他同在屋簷下生活,從最初小小年紀被他抱在懷裏哄,到漸漸長大了,跟在他的屁股後頭跑,再到後來,她懂事了,不再愛去摻和表哥那一班子公子小姐的事了,反是這個表哥經常來找她,想方設法地逗她玩,而表哥看她的眼神也不再純粹,多了些複雜難言的情愫。饒是再遲鈍,也該漸漸明白過來了,何況是齊芸這樣靈巧的女子。
可是她總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不去回應表哥的這份感情。因為她實在無法對他產生那樣的心思。
甚至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產生了隱隱的排斥。
或許是在得知,如今北澹牢獄中那些令人發指的酷刑都是他的建議與設計之後吧。
那時她才七歲,薑路教她劍術防身,以為到底也該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殺人,於是拉著她去看了一場殺人犯的行刑。然而這次行刑,不是斬首,而是虎枷。
所謂虎枷就是用一個外形似虎的刑具,套住頭,外觀似虎,而內部卻是銳利的鋼齒,由劊子手啟動虎枷機關,使內部鋼齒不斷收攏,切割犯人的頭顱,直到犯人腦漿迸裂而死。
原本虎枷上了白漆,每次行刑完後,白漆都會被鮮血從內而外沁成鮮紅色,可謂觸目驚心。
齊芸偏偏第一次看行刑,就看見了這樣殘忍的一幕,回去之後便夜夜噩夢纏身,不得安眠,幾日裏都魂不守舍,腦子都是虎枷之中犯人腦漿迸裂的畫麵,飯也吃不下。
薑路很自責,不該挑著這樣的刑罰讓她去看,可也悔之晚矣。
期間達奚毅幾次來看望齊芸,齊芸知道是他設計了這樣的刑罰,一看見他就頭疼欲裂,甚至感到從心底的惡心,便怎麽也不願意見他。
直到後來她漸漸好轉了,才見了達奚毅,隻是此後,她與他之間,總感覺生分了不少。
達奚毅向齊芸解釋,“殺人犯既然隨意剝奪了別人的生命,那麽賜他一死,便太便宜他了,有的人便純是了報複別人,懷著必死的決心來殺人的,那更不能輕易讓他一了百了,唯有此十二分的折磨與痛苦,才能威懾這類人。”
齊芸隻是搖頭,“未免太殘忍了……”
達奚毅看著齊芸依舊與他疏離的模樣,隻能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早知道因為這個,讓你怕我,我也不會……”
齊芸也常常想,自己隻是因為那一次行刑,才對達奚毅產生隔閡的嗎?或許不止如此。
達奚毅的一切,她總是捉摸不透,她相信他不是個壞人,不會無事生非,也不會無端行惡,總是一副彬彬有禮謙謙公子的做派。他總表現出一切都不在乎的樣子,可偏偏不管對於什麽,他不在乎之後總能最終得到它們,這便足以讓齊芸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