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足成恨 迷雲聚京
皇帝早朝之後,便召了楚秋明獨自到崇明殿回話。
雖卸下戰甲身著朝服,楚秋明峭拔的身姿依舊氣質卓然,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
這是在沙場浴血多年結果,他是大運國的戰神,亦是坊間傳聞的死神。他赫赫的功績被帶回京城,成為說書人重要的說書材料。說書人講故事,必然是添油加醋龍飛鳳舞,必得是奇之又奇,玄而又玄。
這位保家衛國的將軍之所以成為人們樂道的對象,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他的兄長。
楚老將軍楚煬在世時,世人皆讚歎他好福氣,兩個兒子皆是棟梁,大兒子楚秋旭文質彬彬卻運籌帷幄,二兒子楚秋明從小醉心兵法,武藝高強,以為楚家日後必然是榮耀滿門恩寵最盛。
可誰想到,七年前,楚老將軍在率軍平定大運南部天璽州叛亂時,壯烈犧牲在了戰場之上,而屍骨被叛軍奪取,踐踏侮辱。楚秋明年輕氣盛,得知父親因平叛而死,還不能入土為安,即刻請纓出征,奪回了父親屍骨,一舉剿滅了叛軍。
至於為何常年征戰的楚老將軍都戰死之局能夠被楚秋明攻破,外界皆說是楚秋明天賦異稟,有戰神護佑。實則當年楚煬早已察覺叛軍比實際軍報要多於幾十倍,他便宜行事,調集了周圍地區的民兵,可縱是再神勇,也經不得戰場消耗。
當年兵符尚有皇帝掌握,楚煬隻能命人快馬加鞭去請示皇帝調軍增援。可已從輔導太子的太師之職轉任兵部尚書的衛司荀認為是楚煬誇大其詞,覺得區區叛軍用不著興師動眾,再說他已經征調了地方民兵,於是一旁諫言,讓皇帝為發兵增援產生猶豫。
一來二去,楚煬被叛軍圍困,死於亂箭之中。
到這時皇帝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楚秋明出兵時,方調集了更多軍隊。
此戰之後,皇帝降了衛司荀的職,兩年後又讓他做回了太師。
楚秋明至此正式接替他的父親,成為護國大將軍,賜封號“平遠將軍”。他任職第一件事,便是從皇帝手中拿來了兵符,自己掌管。
皇帝心中對楚家有愧,是以對楚家兩兄弟照拂有加,人們於是又紛紛以為,楚家終究還是會在兩兄弟的努力之下重新振作。
可任誰也沒有料到,一年之後,楚家大公子楚秋旭剃度出家了。
一個普度眾生的佛,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楚家一門,竟成了京城權貴最另類的存在。
以上便是坊間說書話本中關於楚秋明最獵奇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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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秋明進了崇明殿,原以為隻是皇帝單獨召見他,進去才發現太子也在,這個太子,他是曉得的,這些年在衛太師的指導之下,庸庸碌碌,毫無進步。
“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
皇帝原本冷著臉,不知道和太子在說什麽,見楚秋明進來,瞬間笑臉盈盈地迎上來,“秋明,不必多禮。”然後語重心長地拍著他的肩頭,道,“此次征戰不容易啊,辛苦你了。”
“這是卑職應該做的。”
太子道:“戰場上幸虧將軍識破敵人詭計,沒有落入圈套,將軍真可謂智勇雙全,有將軍護我大運,真乃我大運之福!”
楚秋明沒有表情地看了太子一眼,“戰場之上難免要多留一個心眼,這沒有什麽。”
太子啞然,皇帝哈哈哈大笑,笑卻沒有落入眼底:“楚將軍忠於職守,朕心甚慰啊!”轉又一聲歎息,“隻可惜,聽說你們圍困了秋胡敵將姚廣,卻還是讓他逃了?”
楚秋明心中冷笑,麵上依然剛毅,“姚廣一事卑職在述職折中已經闡明,是卑職疏忽大意,請陛下責罰。”
皇帝擺擺手,“欸,朕自然知道戰場之上變故頗多,如今既已得勝,此事不必再追究了。”
說著皇帝朝著太子遞過去一個眼神,太子會意,道:“楚將軍,此戰大捷,按理該為將軍擺上慶功宴。本宮向父皇討了恩典,想來操辦此宴,還望將軍不要推辭,務必光臨。”
楚秋明曉得此番,是皇帝想要拉攏他和太子的關係,為太子立穩根基,站穩後台,他心裏頭明白,雖然他瞧不起這個唯唯諾諾的太子,卻也知道他到底算得上仁德,他也該輔佐。
隻是這個心理建設,還需要一段時間。
“多謝陛下,多謝太子殿下,卑職恭敬不如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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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芸和齊妍正在閑聊,又有小丫頭來報,說老爺帶著太醫來了。
齊妍很高興,道:“如今父親請了宮中禦醫,妹妹的臉一定會好的。”
齊芸也淺淺一笑,“不過一副容貌罷了,好與不好也沒多大幹係。”
“妹妹千萬不要這麽說,”說著突然臉紅起來,“所謂……女為悅己者容,等妹妹遇到自己的良人,自然什麽都想讓他看見最好的……”
齊彥領著太醫進來,在一旁關切地看著太醫給齊芸診脈。
太醫緊皺著眉頭,又讓齊芸揭了麵紗,說了句“得罪”,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臉上的膿包。齊彥第一次見到齊芸的臉,縱然有過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齊芸暗暗看著齊彥的反應。
“李太醫,小女這臉,可能醫治?”
太醫左看右看,眉頭蹙成了一團,“照理小姐臉上生此惡瘡,應是內熱所致,可微臣探查小姐脈搏,一切正常,不見有什麽內症,或是水土不服,微臣先為小姐開幾味行氣解鬱的藥,看看可行否。”
“那若是見好,可會留下傷疤?”齊彥接著問。
“小姐臉上的膿包生長已久,難免傷及膚底,齊相不必擔心,日後見好,太醫院有醫治瘡疤的良藥,到時可用。”
“還望李太醫務必盡力盡快醫治小女。”
“微臣定當全力醫治。”
齊芸冷眼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父親希望她的臉好,或許有心疼她的緣故,可在她看來,急著安排她的婚事才是最大的原因。
皇帝召她回來,明麵上看是齊老夫人的懇求,實則不過是齊彥明裏暗裏給了齊老夫人暗示,讓她知道隻有皇帝能讓齊芸回來,而皇帝為了太子,於是順水給了齊老夫人一個人情。
一個皇帝,一個丞相,哪個不是心裏精明滿肚子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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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齊彥,齊妍也回去了。
齊芸方才展開那張信條,看了信上的字,眼底閃過一道寒光。
晚上給老夫人請了安,回到子蘭軒。丫頭們已經擺好了飯。
暖鶯伺候齊芸用晚膳,齊芸看著麵前的飯菜,問道:“事情辦好了嗎?”
暖鶯點頭,壓低了聲音道,“小姐放心,奴婢已經將藥放到了院裏丫頭們的飯菜裏了,等過上一會兒,奴婢就去查看。”
齊芸點頭,聲音裏竟帶了幾分笑意,“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麽讓你把她們迷暈?”
暖鶯頓了頓,“說實話,奴婢確實想知道,但是小姐不說奴婢就不問,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該奴婢知道的,小姐自然會告訴奴婢。”
齊芸偏著頭看向暖鶯,笑了笑,好看的杏眼更加明豔動人,“你悟得倒是快。”
當夜,齊芸便出現在了薑路下榻的別院之中。
而子蘭軒中的暖鶯看著齊芸突然一躍而起消失在黑夜中,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小姐……真的是仙女……”
“丫頭,嗝,怎麽這快就來找我了?嗝,遇到麻煩了?”薑路衣衫單薄,正躺在院子裏的搖搖椅上,一邊抱著酒罐子灌酒,一邊看星星。
秋夜寒涼,齊芸剛剛輕功過來,已覺得風有些刺骨,看見薑路這番模樣,撇了撇嘴,“你這又是搞什麽名堂。”
薑路歎了一口氣,“丫頭,你不曉得,唯這寒風侵我身,方可驅我心中冷啊!”
“你找到小姨了?”
“找到與否,已經沒有關係了,你說她心中到底有沒有過我?為什麽這麽多年,她都不懂我的心呢?”
齊芸在樹下石凳上坐下,微微有些悵然,“或許她隻是在等你的一句話……”
“什麽……”薑路有些神誌不清,沒大聽清。
齊芸搖了搖頭,照他這個樣,是說不清什麽了。隻好跑到廚房,熬了一碗醒酒湯,給他灌了下去,直灌得他嗆得咳嗽。
過了好一陣,他才清醒過來。
“我說丫頭,以後這廚房,咱能少進就少進,剛剛有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喝的是孟婆湯呢!”
齊芸白了他一眼,“鳶兒來信了,說那個人也回了京城,因為怕與我們撞見,繞了遠路。”
“哦?那他回京城後去了哪裏?”
齊芸暗暗捏起了拳頭,“將軍府。”
“楚秋明的府邸?”
“正是。”
薑路笑道:“這倒是有趣,堂堂大將軍,莫非是背後耍陰招的小人?但是他殺你是為的什麽呢?”
齊芸眼中看不清神情,周身的空氣卻似乎更冷了幾分,薑路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過了一會兒,齊芸道:“京城,我們是來對了。我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說說看。”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有一位在太醫院任職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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