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枉你

  深夜!


  顧府宗祠燈火通明,一排排的靈位牌整齊的擺放在實木桌上。


  遠處,傳來打更人噔噔噔敲梆子的聲響,那響亮的聲音,提醒著家家戶戶,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堂外,身著華服的公子、小姐圍在門口,不時有竊竊私語傳出來。


  “顧靜珺還不認罪?”


  另一嬌俏少女打著哈欠,很是淡定的說道:“跟她爹一樣,是塊硬骨頭。我看今晚有的熬。”


  “那咱們今晚都要守在這裏?明日我還想去打馬球呢!”


  說話時,府裏的家丁們依次站在門外,拿著藤條、戒尺,嚇的剛剛還在滿腹抱怨的公子、小姐都噤聲。


  這些孔武有力的家丁,是顧老夫人花大價錢從人牙婆手裏買來的。


  時局動蕩,祖母的本意,是希望這些武藝超群的人能看家護院。


  可如今,竟要讓這些行武之人,去對付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得到堂內吩咐後,擠在堂前的公子小姐自發向道路兩邊散去。


  家丁們沉著臉,秩序井然的向宗祠內走去。


  看這架勢,怕是要在宗祠內動家法了?

  寒風習習,弱小的女孩跪在列祖列宗前,腰板卻挺的直直的,她的身側,躺著血肉模糊的陌生男人。


  顧正逸作為府邸大老爺,在這深宅裏,他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此時,他悠閑的坐在椅子上,淡淡道:“顧靜珺,你若不認,顧府所有女眷的清譽都將被毀。你忍心嗎?”


  瑩亮的燭光下,顧靜珺抬起蒼白精巧的小巴,略過顧正逸,直直的看向他身後的靈位牌。


  那裏,沒有父親的牌位……


  顧靜珺深吸一口氣,語帶譏諷:“汴梁城人人都在說,大伯父您大義滅親,但也有不少人背地裏嚼舌根,說您為了攀附權貴,不惜害死自己的親弟弟。


  如今,您想要斬草除根,總要找到正當理由。”


  顧正逸看著燈下那絕美的容顏,冷笑道:“你覺得,我是在冤枉你了?那麽多丫鬟都看到,有男子衣冠不整的從你閨閣內跑出。”


  他似是不解氣,指著腳下氣息奄奄的男人,恨聲說道:“奸夫已經認罪畫押,你做出此等辱沒家風的醜事,竟還敢振振有詞?”


  事發當日,是她與池家狀元郎請期的好日子。


  祖母高興,由著家裏的女眷多喝了幾杯,好驅除家裏連日來的陰霾。


  顧靜珺也喝了幾杯酒,但不至於醉的不省人事。


  她的閨閣……是有陌生男人闖入,但隻一瞬間,男人就被府中的家丁小廝捆成麻花。


  那麽莽撞,倒像是心甘情願的掉進事先鋪好的陷阱,恰好被眾人看到,恰好顧靜珺婚前失節。


  而顧正逸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家族榮譽。


  “證據呢?”


  顧靜珺身子微微發抖,但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非常清楚。


  “你還不嫌丟人?難不成要被人堵在床榻上你才肯承認?”


  “所以呢?”顧靜珺望著堂內的靈牌,咬牙說道:“大伯父認為我私相授受,就該抹了脖子,好守住清譽?”


  顧正逸喝口茶水,瞥眼腳下獨自倔強的顧靜珺,“你好歹是顧家人,我會給你死後的體麵。”


  人死了,那份體麵無非是往顧正逸的臉上貼金。


  告訴汴梁城的眾人,他顧正逸是萬般無奈下才處死親侄女。即便顧靜珺千錯萬錯,宅心仁厚的顧正逸還是保住了顧靜珺的體麵。


  五大三粗的家丁端著托盤毒藥,站立在顧靜珺麵前:“二小姐,請!”


  顧靜珺扶著瑩白的瓷杯,猩紅的液體盛放在釉白的杯身裏,微微倒映出女子破碎的容顏。


  她冷笑著說道:“奸夫死了,我也死了,那事實的真相,還不是被大伯父隨意杜撰?就像毒死我父親一樣。”


  他們全家人會被人辱罵,會被人唾棄!甚至於,她青梅竹馬的池家狀元郎,也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顧靜珺打翻杯中的毒酒,猩紅的液體弄髒了她儒白的裙擺:

  “大伯父,你打量母親的財產不是一兩日了。母親纏綿病榻,哥哥下落不明,影響你拿到財產的便隻剩下我了。”


  “……”


  “你算計好,要在我大婚前,找到一個別人挑不出錯的理由,將我解決掉。那你,就可以吃絕戶了。”


  “……”


  “但你別忘了,我的未婚夫是新科狀元,若是我受冤屈,他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我及家人的公道。”


  是嗎?


  池羽明青袍玉帶,踏雨而來。


  就像很久以前,他穿著大紅狀元袍,騎著白鬢馬,意氣風發的穿過大街小巷,來到她身邊,溫柔一笑。


  他曾說過,待他金榜題名時,便是他大紅花轎娶她時。


  “靜珺,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相信你不會做出敗壞門風的醜事。”


  顧靜珺心中感激,她就知道,不論何時,池羽明總會護在她身邊,給她保護。


  “但是,你的閨閣被賊人闖入,你的清白就不能證明。靜珺啊,女子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不能因為你一人,拖著顧家所有女眷都去跳江吧。”


  攥緊池羽明的瑩潤手指微微用力,顧靜珺一字一頓道:“你在說什麽?”


  “靜珺,你該不會認為我還會娶你吧?我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郎,如何會要別人的破鞋?”


  那一瞬間,顧靜珺隻覺得五雷轟頂,震的她頭暈目眩。


  她的父親死了,頭上還帶著罪臣的帽子,被人唾棄辱罵。


  但池羽明從未嫌棄過,他騎著高頭大馬,給予她體麵與尊嚴。


  顧靜珺苦笑著搖頭,誠懇質問:“你……也是太後的人吧?”


  當家人顧正逸神色一寒,保養得宜的富貴大手,想也沒想的便扇到顧靜珺那潔白如玉的臉上。


  瞬時,鮮紅的五掌印鼓起來。


  “你算什麽東西!竟然妄議娘娘!”


  政和十年,慧敏太後複又垂簾聽政。皇帝正當壯年,卻體弱身孱,日日如同傀儡般上朝,眼神飄忽。


  短短一年時間,皇帝的心腹被打擊得七零八亂,而太後娘娘的支持者卻是羽翼漸豐。


  雪白的綢緞緊緊拉住顧靜珺的咽喉,呼吸在一點點抽走。意識模糊裏,她看到顧正逸眼中得意的笑。


  “就是要冤枉你,你又能奈我何?”


  耳邊一陣嘈雜,有兵器對打、人群驚呼的聲音。


  “威北……威北大將軍殺回來了。”


  威北大將軍是皇上最得力的武將,也正因為此,被太後娘娘所厭棄,將他派去鎮守邊關。


  太後娘娘以為自己掌握了朝中大勢,日日歌舞升平,卻沒想到威北將軍會殺個回馬槍。


  這局,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顧靜珺好想撐著口氣,看害她全家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但意識卻越來越模糊,模糊中,看到金色的鎧甲離自己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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