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古墨

  “畫中藏寶,之前聽過的多是畫中有畫,而畫的軸杆中藏有其它古玩,還是第一次遇到。”


  看著麵前這幅《溪閣清言圖》,沈愈明顯有些意外。


  字畫裝裱沈愈是很熟悉的,沈重樓有數位身為當代字畫裝裱大師的好友,沈愈自然從中受益。


  一般的字畫他自己就能裝裱,若是破爛不堪的就無能為力了。


  所謂地杆就是卷軸畫上的軸杆,也叫做畫杆。


  大白話講就是卷畫用的圓木杆。


  一副卷軸畫有兩個軸杆,除了地杆之外還有一個天杆,兩者合稱為天地杆。


  天杆在畫的上端較細,地杆在下端相對來說要粗一些,重一些。


  很多人有疑問,為什麽天地杆不一樣粗細一樣重?


  這是因為卷軸是掛在牆上的,地杆重可以將畫墜的筆挺,天杆因為在上麵則沒有必要。


  古代對於卷軸天地杆的使用是有要求的,必須是直徑為兩寸左右的實木木棍。


  要求其表麵光潔,彎曲的不行,多刺的不行,開裂的不行,帶皮的也不行。


  軸杆因為被紙絹包裹在裏麵,要求還是比較低的,它兩邊裝飾用的軸頭要求更高。


  必須是名貴木材,比如金絲楠木、花梨木、紫檀木、紅酸枝,雞翅木等,追求華美的還會用到金玉材質。


  現在很多字畫的軸杆因為成本的原因大部分用硬紙材質的卷筒代替,然後在兩邊安上兩個塑料軸頭完活。


  有些用便宜木頭,比如棗木,榆木,槐木,柳木等都算高配了。


  沈愈稍稍捏了捏地杆發現是軟的,那很可能是中空的硬紙筒。


  “拆了!”


  沈愈在祖父床下拎出一個木製方盒來,打開盒蓋,裏麵放有強光手電,高倍放大鏡,剪刀,裁紙刀,尺子,針錐,鑷子,糯米膠水,小指甲鉗等物。


  沈愈取出裁紙刀直接開拆,拆地杆沈愈手到拈來,幾下就把地杆拆了下來。果然與沈愈猜測的一般,地杆是硬紙筒做的。


  看到這裏,沈愈自嘲的笑了笑,當初自己真是榆木腦袋啊,買畫時都不知道捏一捏地杆。


  想明代的真跡怎麽可能用硬紙筒做字畫地杆呢?


  把拆卸下來的地杆放到了書桌上,沈愈熟練的拔下兩邊的柳木軸頭,然後用手電筒往裏麵照了照。


  除了紙筒邊緣的泡沫外,內部黑漆漆的好似塞滿了布匹一樣的東西。


  想了想,沈愈在書桌筆筒中取出一根毛筆,倒轉後往裏探了探,很柔軟,具體是什麽東西很難推測。


  “不能著急!”


  把工具一一放歸原處,沈愈坐在椅子上靜靜思考起來。


  紙筒裏麵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有很多可能。


  但想知道就得拆開,可是怎麽拆,從何處拆這是個技術活。


  假設裏麵裝的是玉牌,印章,鼻煙壺,絲織品,無軸古畫或者各種小型玉雕等,一個不小心就會劃傷其表麵,進而價值大跌。


  思考許久,沈愈決定一點一點把這紙筒剪開。


  拿定主意就動手,沈愈在方盒中取出剪刀開剪。


  紙筒的紙殼很厚,不是很容易剪,沈愈也怕傷到裏麵的古玩,剪幾下就用手電往紙筒裏照照,短短十公分足足用了沈愈五分鍾時間。


  這幅藍瑛的《溪閣清言圖》摹本寬度接近五十厘米,肯定夠自己出汗的。


  難度知曉了,沈愈倒也不著急了,剪一會就歇一會,慢慢來吧。


  一刻鍾後,那些像是布匹的東西慢慢露了出來。


  用鑷子小心取出,沈愈頓時怔住了。


  原來是些用滌綸布包裹的碎棉花,這樣做的目的應該是防止撞擊,如此看來裏麵的古玩很可能是易碎品。


  那更得小心了!


  再次思考後,沈愈選擇兩邊開剪。


  如此小心翼翼又折騰了大半個小時,一個被層層包裹長方形的小布包出現在沈愈手中。


  沈愈的耐心很好,把包裹的布匹一層層打開,當揭開第六層的時候,一個黑光耀目,堪比金鐵的古墨顯露而出。


  “竟然是一錠鬆煙古墨。”沈愈笑著搖了搖頭,他真的沒想到是一錠古墨,感覺很大可能是一枚印章或者子岡牌之類的。


  此墨做長方形,乍看上去如同印章一般,長約12厘米,寬五厘米,厚度約為兩厘米左右,

  墨身油潤古雅,煙細膠清,手感出奇的好,給人一種光潔細膩的感覺。


  背麵刻陰文楷書“不可一日無此君。”


  正麵用浮雕的手法通體繪山水人物圖案,人物栩栩如生,山水如臨其境。


  另有古詩一首:“古墨輕磨滿幾香,硯池新浴粲生光。北窗時有涼風至,閑寫黃庭一兩張。”


  在右側邊緣處攜刻九字楷書“大明萬曆二十一年製”,字體氣度雍容,圓潤飄逸,刀筆相合中隱隱有大師風範。


  最後在古墨的側方鈐有一方篆書章,為“程大約印”。


  對於古墨,沈愈並不算陌生,隨祖父學習鑒定雜項時,沒少研究這東西。


  而在《寶玉軒》時,也很是賣過幾塊傳世古墨,最高的一塊是明代方於魯殘墨,價值高達七十萬元。


  古墨按製作方法與材質可分為鬆煙墨與油煙墨。


  為什麽都帶個煙字,在《天工開物》中有解釋“凡墨,燒煙,凝質而為之。”


  鬆煙墨又稱烏金、陳玄、玄香、烏玉塊,是用鬆枝以及鬆木燒煙製成。


  因為鬆煙墨太浪費木材所以很珍貴。


  宋代晁貫之在《墨經》中這樣描述:“東山之鬆,性質沉重,然今不複有。”


  沈括在《夢溪筆談》中也寫到製作鬆煙墨的鬆林在當時都快被砍光了,想找鬆林製作鬆煙墨,得去很遠的地方找去。


  由此可見,在宋代,鬆煙墨就很難得了。


  鬆煙墨為文房四寶之一,製作很複雜,大致分為燒木、和料、製作、晾幹、描金這五步。


  燒木就是把鬆木鬆枝放入窯中點火燃燒,最終目的是入窯刮取碳黑。


  和料則是把各種材料比如骨膠,龜膠,牛皮膠,鹿皮膠等與碳黑融合在一起反複捶打無數次,直到達到細膩均勻的程度。


  製作,是將墨揉成團然後壓入墨模成形,若是製造精美的,還要在墨麵雕刻精細的裝飾圖案及文字。


  晾幹,就是將成型的墨用各種方法讓其脫水幹燥。


  描金,墨幹燥後,在上麵彩繪,一般以金色為主,故名描金,既是裝飾用,也可使墨錠保持一定的濕潤度。


  明代是古代製墨巔峰時期,這一時期的古墨最值錢,並且將墨錠從單一的實用性,變成了賞玩的藝術品。


  用現在的話說還帶動了下遊產業鏈。


  相比鬆煙墨,油煙墨的製作要簡單些,成本也低。


  油煙墨是用桐油、麻油,動物油脂等燒煙製成,成本低,製造工藝簡單,屬於量大管飽的類型。


  當然,油煙墨也有名貴型的,比如加入香料、麝香、冰片等名貴中藥製出的墨,也是質地優良。


  但古人的書畫絕對離不開鬆煙墨,用鬆煙墨寫字永不褪色,千載存真。


  “沈愈啊沈愈,運氣一旦來了,真是躲也躲不掉啊!”


  沈愈想要做到靜氣凝神,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證明現在的他開心的很。


  無它,誰撿到寶貝都得笑。


  “程大約”非同旁人,指的是明代製墨宗師:程君房。


  如果專注一件事情,並把它做到極致,那就是藝術巨匠。


  程君房便是如此!

  董其昌對其的評價是:“百年以後,無君房而有君房之墨,千年之後,無君房之墨而有君房之名。”


  “墨達百年可化金”,是古代程君房墨的價格。


  在古代,一錠古墨竟然能與一塊同等重量的黃金一個價格,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到了現在,更是得翻十倍。


  墨無定製,亦無定式。


  古墨的形狀很多,為了便於研磨大部分是長方形,牛舌形,圓柱形等。


  沈愈去年參加高古拍賣行舉辦的雜項專場拍賣會,一錠牛舌形清代製硯名家的鬆煙古墨,拍出了一百一十萬的高價。


  今天得到的這錠程墨,價格隻會比其高不會比其低。


  至於寶光為什麽顯示的是蠶豆般大小,可能是因為這是塊殘墨,右角邊緣處有一小塊缺損,實話講對古墨的整體美觀確實是有些影響。


  不過古墨收藏有雖殘猶寶之說,對價格影響卻是微乎其微。


  陳墨為寶,墨越古越香。


  但古墨造假的卻是很少,沈愈想來想去,也隻能說是技術達不到吧。


  趙茹珍在古玩指南中對古墨真假有詳細的描述:“凡古玩多偽製,惟墨則否,蓋墨重質而不重名。質之佳者非名物亦貴,劣者雖名製,亦不值錢。”


  這意思就是說任何古董都有很多贗品,但古墨卻不是這樣。


  古墨這東西貴賤全看質量,質量好的墨錠縱然不是古墨那價值也很高,反過來,質量不好哪怕刻上製墨名家的字號也沒用。


  既然這錠古墨擁有寶光,那肯定是程墨無疑了,況且誰吃飽撐的,把贗品古墨這麽費勁的裝進字畫的地杆中?

  “對了,也不知道這錠古墨是哪個級別的!”沈愈一邊把玩古墨,一邊問了自己一句。


  古墨是有等級的,第一等的是禦墨,屬墨中極品。


  禦墨顧名思義就是皇宮大內用的,當然,這不一定是皇帝本人用,比如明代太監也能批閱奏折,他們就可以用,皇子讀書寫字也可以用。


  禦墨不計成本,存世量稀少,有一塊放到市場上也是高價,沈愈在寶玉軒時一塊清代乾隆禦墨以兩百二十萬元的價格成交。


  第二種是貢墨,就是古代官員看到本地有好墨就送到京城,天子不一定用,很多會賞賜給皇族或者重臣。


  第三種是私人製墨名家的手工墨,這種好的堪比禦墨,一斤墨往往需要數十兩白銀。


  第四種就是大街上賣文房四寶的門市墨了。


  此墨雖然是程君房所製,但是禦墨的可能首先可以排除,禦墨一般有龍紋貼金,或雕五爪金龍,五彩鳳凰等吉祥圖案。


  這錠古墨好是好但是太素了。


  而且禦墨在古代就很是稀有,古代皇宮晨起,有太監必磨墨汁滿硯池中,以供皇帝一日之用。


  用不完則全部丟棄不會留到明天,禦墨本來就少,再加上這種浪費的用法,傳下來的難度可想而知。


  不過貢墨的可能性還是有的,若是貢墨那在本來的價值上還可能會有所提升。


  “算了,先收起來吧,等有時間了去問問李伯伯,他老人家對古墨很有研究,可說是鑒定古墨的泰鬥宗師。”沈愈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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