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來
我不服。
——區區三個字，出自那位八百年前的天才，奈菲魯塔莉之手。
那工整字跡裏所傳達出的強烈情感，仿佛穿越了時空，撲麵而來！
羅文回望向身後沉默的兩人，笑得很自豪。
“這家夥的字很好看，對吧？”
言罷，羅文將這一頁紙按照之前的紋路重新折好，沒有放回原處，而是揣進了懷裏。
“現在，讓我們來看一看這份被他念叨了好長時間的草案吧！”
羅文的手輕輕一揮，散去了桌上的灰塵，而後將那些記錄著大量文字的紙張依次排列在了桌子上。
寇布拉和克洛克達爾隨即靠了上去，認真研究著上麵的文字。
羅文則注意到了一旁的薇薇。
此刻，這位水藍色頭發的小公主正掂著腳，想要與大人們一同閱讀那些文字，卻因為身高問題怎麽也看不見。
“我，我也要看！”
寇布拉正震驚於眼前的文字，便隨意擺了擺手，“薇薇別鬧，這些東西小孩子看不懂的。”
“父親大人！”
薇薇撅著小嘴，明顯有些急了。
旁邊，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寇布拉，小孩子知道的事情可比你想象得多。”
說話的正是羅文，他一把將薇薇抱起，放在了椅子上，讓她的視線足以俯視桌麵。
“更何況，她是阿拉巴斯坦的公主，也是奈菲魯塔莉的後人。”
寇布拉的確是一位善於聽取他人建議的人，而且知錯能改。
聽此一言，他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自家閨女，明明是他平日裏總教導薇薇要多關心身旁的其他人和事，但現在卻犯了身為父親的老毛病。
薇薇則眨了眨眼，示意她原諒了自己的老爹。
與此同時，克洛克達爾的聲音傳了過來，他剛才一直在仔細閱讀著紙上的文字，因此發現了諸多端倪。
“為什麽這上麵的筆跡都不一樣？”
眾人望向桌麵，果然發現了克洛克達爾所說的情況。
那些紙張上，除了有奈菲魯塔莉那工整的筆跡之外，還有許多截然不同的筆跡。
它們明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羅文拿起一張紙，忍不住咧嘴笑了。
“哈哈哈哈，那群家夥知道我懶得開會，就幹脆在紙上討論了！”
克洛克達爾則眉頭微皺。
如此雜亂的信息，足以證明這的確隻是一份草案罷了，甚至有些部分還產生了肉眼可見的矛盾爭論。
他不禁詫異道：“這些信息會有用？”
“我們梳理一下不就知道了？”
羅文笑著勾了勾手指，地麵上的砂礫隨即漂浮而起，在房間左側勾畫出了一塊砂礫四邊形，好似一塊黑板。
而後，羅文仔細閱讀起了桌上的文字。
不得不說，奈菲魯塔莉的確很了解羅文，那些文字雖然雜亂，卻可以整體分為兩部分。
其一，是對於世界政府這一體係的解析。
其二，是奈菲魯塔莉對於自己所提出的“四海聯盟”體係的解釋。
許多其他人的觀點填充其中，或補充，或爭論。
羅文勾動手指，砂礫便在那塊漂浮著的四方形中延伸出了一條條顯眼的細線。
“首先，是世界政府的架構。”
砂礫組成了一塊又一塊碎片，而後從中延伸出了一條細線，匯聚到了一座巨大的平台之上。
羅文參考桌上的文字，緩緩解釋道：
“這些碎片，是世界政府的加盟國，碎片的大小意味著國力的強弱。”
“而這座巨大的平台，則代表了世界政府。”
幾座迷你的沙丘在平台上隆起，沙丘連接著線條，為那些線條補充著砂礫，維持著線條的存在。
羅文則繼續說道：
“通訊、兵力、資源、交通……等等國家所必須的要素，都被世界政府掌控著。”
幾位迷你砂礫小人從平台上站起，他們或大或小，占據著一座又一座沙丘。
“五老星、天龍人、甚至我們不知道的存在，牢牢把控著這些必需品。”
一塊砂礫碎片翻了個身。
“而一旦有某個國家企圖脫離世界政府的掌控，那麽就意味著……”
一位砂礫小人尖聲叫嚷了起來，揮手砍斷了那根與碎片相連的細線。
隨即，碎片化作了一灘砂礫，飄落回了地麵。
“那麽，這個國家就將在這個世上失去立足之本，自然也就衰亡了。”
“如此架構的世界政府，的確牢不可破，一旦加入並融入其中，就無法輕易脫身，國家就此變成了世界政府的一部分。”
“共同抵禦外敵、共同抵禦災難、共同邁步前進，這樣很好，但是……”
羅文轉動手指，砂礫小人原本的模樣再度發生了變化。
他們變得臃腫不堪，仿佛一口吃成了個大胖子。
“如果那群身居高位的人德不配位呢？”
言罷，砂礫小人們開始爭奪起了平台上的沙丘，他們不允許沙丘再為線條補充砂礫，任憑平台與碎片之間的連接線條越來越細，越來越模糊。
“啪”的一聲。
一根線條斷了。
隨後——啪啪啪啪啪……
越來越多的線條斷裂，最終碎片們完全脫離了平台，那承載了諸多小人與沙丘的平台，瞬間垮塌，一切皆蕩然無存！
“這，便是世界政府。”
羅文打了個響指，另起了一塊砂礫四邊形。
“至於奈菲魯塔莉所構想出的四海聯盟……”
那些代表了國家的碎片再度浮現了出來，一如既往地伸出了線條。
隻是這一次，沒有平台作為終點，他們開始隨意地連接。
起初，這些線條連接得雜亂且無序，甚至有些還會纏在一起，扭打作一團。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線條漸漸找到了規律，開始以一種井然有序的方式合作著。
沒有了平台之後，一座又一座沙丘在碎片之上隆起，並且通過線條，想其他碎片輸送著它們各自所缺少的砂礫。
寇布拉仔細觀察了片刻，突然搖了搖頭。
“這不太合理。”
雖然不太想質疑家族先祖奈菲魯塔莉的構想，但寇布拉就是如此的性格。
“脫離了世界政府這個平台所完成的‘世界連接’，看似更為優越，實則並不穩固。”
思量再三，寇布拉還是搖頭道：“單憑各國的自覺來完成交流與資源的置換，以達成聯盟之勢，這樣未免有些太過理想化了。”
但讓寇布拉沒想到的是，羅文竟然點了點頭。
“的確，你說的很有道理，因為我也是這麽想的。”
而後，他拿起了其中一頁紙，上麵有很多不同於奈菲魯塔莉的字跡。
“而且奈菲魯塔莉他們也曾就這個問題激烈討論過，但最終並無結果，隻能將其記下。”
寇布拉愣了一下，“先祖大人，您是說……
羅文緩緩說道：“四海聯盟，還隻是‘雛形’而已。”
“如何實現、如何完成、如何構建、效果如何……一切都是未知。”
他拿起桌上的紙張，無奈歎了口氣。
“奈菲魯塔莉那家夥，給我們留下了個大難題，不是麽？”
寇布拉聞言也點了點頭，開始觀察起了四海聯盟與世界政府那兩種既然不同的架構。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自家閨女居然舉起了手。
“嗯？”
寇布拉和羅文都有些好奇，示意薇薇說話。
薇薇則指著四海聯盟的結構圖，興奮道：“先祖大人、父親大人，如果世界變成那個樣子的話，感覺會小很多呀！”
此言一出，房間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薇薇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忍不住低下了頭。
但隨即，她便聽見了羅文那爽朗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哈，寇布拉，我就說嘛，小孩子所能看懂的東西，可一點也不比我們少！”
……
黃昏時分。
寇布拉獨自一人留在了密室房間，安排著伊卡萊姆，整理著家族先祖奈菲魯塔莉留下的物品。
這些都是珍貴的曆史資料，寇布拉會將它們整理好，存放至阿拉巴斯坦的圖書館中。
另一邊。
薇薇與克洛克達爾，則站在王宮一側的城牆上，眺望著遠方大漠。
要問為什麽他們會站在一起？
因為他們在看一個人。
萊恩·羅文。
他在離開密室房間之後，便說要出去走走，一個人離開了王宮。
克洛克達爾和薇薇都很好奇羅文要去哪。
他們登上了城牆，一路目送著羅文離開王宮大門，來到了阿爾巴那之外的沙漠中。
羅文迎著太陽落下的方向，一路走向夕陽。
沙漠裏的風，吹動著他身上的緞帶。
砂礫漸起。
一層又一層砂礫漂浮在羅文的周圍，卻遠不如戰鬥時那般狂暴洶湧，而是帶了一股莫名的溫柔。
一道砂礫人影，在羅文的身旁緩緩成形。
那並非砂礫士兵，而是一位穿著長袍的青年，戴著一副眼睛，手裏還抱著幾本書。
羅文笑著，沒有回頭。
“來了啊？”
而後，更多的砂礫開始湧動，匯聚成了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現在羅文的身邊。
他們的模樣各不相同。
男、女。
胖、瘦、高、矮……
或英俊、或老朽……
他們當中，有魚人族、有長手族、有長腿族、也有一些說不上種族的怪人。
甚至還有一位巨人族！
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羅文的身邊。
除了身體本身是砂礫所凝聚而成的之外，這群人身體上的每一處細節都精細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服飾、發型、體態，皆找不出任何的問題。
如果仔細望去，甚至能發現細小飾品之上的紋路！
羅文邁步前進著，那群人跟隨著他。
人不多，但也有十幾位。
哪怕腳步、動作截然不同，他們還是完美地跟上了羅文的腳步。
羅文笑著，望向身邊那位抱著書的眼鏡青年。
“奈菲魯塔莉……”
而後，轉過頭來，目光掃視著一個又一個人，說著一個又一個名字。
那些羅文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基恩、埃利斯、承、伊恩、木羅、阿克萊特……”
羅文保持著前進，身體卻向後轉了個圈，倒退著走了一會兒，以求確保看清了那群跟隨著他的每一個人。
直到，他說完了最後一個名字。
“……卡米拉。”
羅文記得他們每一個人。
他轉過身來，不再看他們，繼續前進。
喃喃著：
“真是的，我都死了八百年，幹嘛非要吵醒我啊……”
“嗬嗬嗬……哈哈哈哈！”
羅文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們啊！”
“真是一群喜歡給人添麻煩的家夥！”
“尤其是你，奈菲魯塔莉！”
隨著羅文的前進，從外圈開始，一位又一位砂礫人影開始消散。
每走一步，便消失一人。
在消散的同時，他們還在望著羅文，做著彼此最熟悉的動作。
那位名叫卡米拉的姑娘朝羅文揮了揮手，示意他看看自己采的小花；
巨人族的大塊頭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少年伊恩笑得陽光燦爛；
木羅擺了個招牌的射擊動作；
高大的基恩揚起下巴，望向天空；
……
片刻過後，隻剩下了那位“奈菲魯塔莉”一人，與羅文自己。
羅文仍舊微笑著，前進。
從哈哈大笑，到捂著臉，滿臉無奈地苦笑。
奈菲魯塔莉的身影開始漸漸模糊。
他再也跟不上羅文的步伐了，停在原地，構成他身體的砂礫逐漸逸散。
羅文握著權杖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但他卻沒有回頭。
奈菲魯塔莉似乎很滿意羅文的選擇，站在原地，抬起右手，而後輕輕一擺。
嘩……
隨風飄散無蹤。
而今，在迎著夕陽的方向上，隻有羅文一人在繼續行走著了。
他走上了一座高高的沙丘，抬頭望向大漠中那輪耀眼的赤色夕陽。
“我醒了。”
“可你們都不在啊！”
羅文獨自一人站立著，將權杖杵在了地上，緩緩說道：
“所以，當年我們沒做完的事……”
沉默半響，開口。
“我來。”
平靜、堅定。
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