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侍疾
楊氏在寧州,消息閉塞,隻與娘家通過兩封書信,並不曉得她的父親廣寧伯升遷的消息。
聞言,楊氏一怔,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霖哥兒夭折,楊家的沒落,雙重打擊,叫她差點沒了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再聽到這個消息,那簡直就是絕望。
她在寧州時,鄭氏曾告訴她,當時正是想用吏部右侍郎這個職位換取她答應離開慶國公府,短短幾個月,也不知她是用的什麽方法,哄騙得公爺為她父親謀了這個職位。
“你、你得意什麽?還不是……還不是靠著國公府才、才升起來,指不定哪天、哪天就倒下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說不定我祖父再次起複,也未可知。”
傅芸依然平靜回答她,“我父親升上這個職位,靠的是他忠君為國的赤誠之心,與國公府可沒有任何關係,這個你日後去問問就該知曉。你祖父年事已高,觸的又是天子逆鱗,起複之事,就莫要妄想了,你有空就要多勸勸他,安心在家養老罷。”
“你……”楊氏氣得呼呼直喘,繼而又是猛烈劇咳。
傅芸該說的說完了,“嫂嫂還是好生休息吧,該喝的藥還是要喝,我就不打攪了。”
身後傳來碗碟落地的破碎聲,傅芸頭也不回。看楊氏正曆經喪子之痛,身心煎熬,她本來不打算說這些,楊氏非要不顧體麵出言羞辱她,那她也隻有給她還回去。
傅芸從房裏出來,錦屏和錦欣兩個立即跟上她,才走到院門口,遇上了宋淳。
宋淳睨著傅芸,那眼神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如今已是初夏的天氣,衣衫單薄,這小婦人不光是臉長得好看,身段也是不一般,腰細腿長,可惜她一直躲在屋裏不肯出來,他半點機會也沒有。
傅芸心中暗罵這個色胚定是又在意淫,找著機會,一定叫他吃些苦頭。
她麵上不動聲色給宋淳行了禮,帶著丫頭匆匆離去,晚走一步,就要犯惡心。
從棲梧院出來,她又去了蓮華苑看望姑母。
宋琳琅正坐在院中涼亭裏親自替宋熹梳頭發,小孩子頭發稀且短,睡一覺就鬆散了,宋熹的樣子才剛睡醒,見了她乖巧的喚了一聲嬸嬸。
傅芸笑著應了,這孩子跟著姑母,這幾個月明顯開朗了不少,反倒是宋硯和宋筠,比以往顯得小心謹慎了些。
宋琳琅讓丫頭帶著宋熹去別處玩。
傅芸從棲梧院裏走過來,天氣稍有些炎熱,臉頰泛紅,鼻頭微微出了點汗,宋琳琅瞧著她不施脂粉天然好顏色,忍不住感歎,這丫頭不單單長得好,還有著常人所沒有的膽識,年前那樣的局勢,是個人都想逃命,她卻反其道而行,選擇留下。
她們都說她是看上了珩哥兒,冒死也要留下來陪著他,表麵上看像是這麽回事兒,但她始終不相信,覺得她不像那樣的人。
傅芸雖不懂姑母為何一直盯著自己不眨眼,還是很有禮貌的給她行禮問安。
坐著閑聊了幾句,宋琳琅道:“行了,待到日後再來我這兒多坐坐吧,聽說你昨夜裏一宿沒睡,今晚估計也得叫你過去,你回去好生歇著,晚上才能有精神伺候人。”
傅芸輕輕笑了笑,行禮告別,回了漱玉軒。
兩個孩子一回來,院子裏又多了些歡聲笑語。
莊子裏帶回來的兩個丫頭隻有十歲不到,年紀小,從前又無拘束,陪著兩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
傅芸想著她們叫大丫二丫可不成。取名還真是件傷腦筋的事情,兩人笑聲清脆,純稚天然,那就一個叫銀玲,一個叫銀歌,比不得老太君取的好聽,倒也不算太俗。
她進了屋裏,靠坐在軟榻上,讓孩子們在院子裏玩著,把霜晴霜草叫進屋裏說話。
可想而知,這兩個孩子與鄭氏一點關係也沒有,雖說鄭氏是帶著這兩個孩子的名義去往寧州,憑她的為人和個性,也不可能對兩個孩子有什麽真心。
當時正值隆冬,最是寒冷的時候,沿路入住驛館裏,遇上碳火不足,都是緊著霖哥兒,霜晴霜草怕凍著兩個孩子,就抱著他們擠在一張床上相互取暖,沒少吃苦受凍。
半路上,遇上車輪打滑,幸好滑下山坡的是載著衣物箱籠的車子,並未有人員傷亡,偏巧,那輛車裏裝的全是霖哥兒的過冬衣物。
鄭氏和楊氏便又把宋硯和宋筠兩人的棉襖拿去給霖哥兒穿了,到了寧州的梅莊裏頭,重新替霖哥兒置了新衣,才將他們的衣物歸還。
如今兩個孩子還健健康康活著,霖哥兒已經沒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
兩個丫頭也隻是簡單一提,又說起在寧州與上京大不相同的風土人情,將話題岔開了。
宋珩果然如他所說,在申時正的時候回來。
霜晴霜草兩個丫頭連忙行了禮出去,回身關門的時候看見二少爺上前去抱榻上的二少奶奶,兩丫頭相視一笑。
去往寧州前,兩人還成天避而不見互不理睬,沒想到現在能這麽好。
傅芸推開宋珩,斜眼睨他,“大白天的,丫頭們還沒走呢,你能不能注意點兒?”
宋珩輕笑,擁著她擠在她身旁,“我是有個好消息想要告訴你。”
傅芸還在為晚上要去鄭氏床頭侍疾而心裏犯堵,此時聽他說好消息,也提不起興趣,“什麽好消息?”
“我外任湖廣清吏司主事一職已定下了,本來兩個月以後可以上任,祖父說想留我在家過個中秋節,定在中秋節以後,這事不會再有什麽變動,你可高興?”
“……高興呢!”她嘴裏說著高興,臉上不見喜色,說好的兩個月又變成三個月,在這個家裏多呆一天也是煎熬。
宋珩刮了刮她的鼻頭,“要不你再睡會兒?一會晚飯好了我叫你。”想了想又說了句:“我母親有什麽過份的地方,你且忍一忍,過幾天就好了。”
原來他知道他母親是在裝病啊?
傅芸猜測鄭氏是怕回來遭埋怨,所以一到家,把自己弄得鬢發散亂,憔悴不堪的模樣博取同情。
這些天在路上勞頓,昨晚鄭氏一整晚酣睡,她坐在床頭,睜眼到天明,可真不叫個滋味兒,說還沒法兒說,媳婦給婆母侍疾,那是天經地義的法理,敢有半句怨言,那就是不孝。
霖哥兒夭折,老太君得知這一消息,確實是悲傷,也囑咐眾人,莫要埋怨她們。一個是孩子的親娘,一個是孩子的親祖母,悲傷難過隻比別人多,不比別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