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死魂未滅
景朝元年,春三月。
大雨落在軍帳上,雨勢愈發變大,淅淅瀝瀝的,禾渡席地而坐,一言不發,她的眼神一直望著某處,空洞無神。
“將軍。”有人掀開簾子,看著席地而坐的禾渡喚了一聲。
禾渡從地上起來,肆意拍了下身子,問道:“何事?”
“謝將軍來信,將軍,咱們已經可以攻城了。”那人氣喘籲籲地說,語氣中滿是喜悅的情緒,他們在這城外已經守了個把月,現在終於可以進去了,
謝奕是比禾渡先些到陵城的,兩人想的皆是裏應外合,謝奕先進陵城潛伏在臨安王身邊,等到時機成熟,禾渡就帶著人攻入陵城,一網打盡。
如今,這樣的日子可算是到了。
當今太子登基不過一年,根基不穩,難免有些王爺想要起兵造反的,而當今景朝上最值的器重的兩位將軍便是謝奕和禾渡了。
“嗯,攻城。”禾渡對著說話的人邊吩咐,邊穿上自己的鎧甲,她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不過片刻,眾人皆都穿戴整齊的來到禾渡麵前。
雨停過後,一隻軍隊衝入了陵城,這些士兵騎著白馬衝入陵城,馬蹄踏在水窪裏帶起一片漣漪,城門已開。
進入城門之後,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數百隻箭矢朝著這些人射來,禾渡等人避之不及,不少人從馬背上被射下來。
隻是片刻,這裏就成了屠戮場,禾渡連忙反應過來,隨後對著身後的人吼道:“去巨石後麵!”
這一吼倒是把不少人的理智吼了回來,他們快速的向著那塊巨石後麵跑去。
隻是這裏的箭矢太多了,天空烏壓壓的一片,那些箭矢紛紛砸落下來。
這一刻,禾渡算是明白了,這什麽狗屁理應外和,這分明就是事先準備好了的埋伏!禾渡氣不過。就感覺身子忽然被人推了一下,耳畔回響的是那人焦急的聲音:“將軍小心!”
說罷,救她那人就被箭矢射穿了,隻是轉眼間倒地便就沒了聲息,禾渡眼睜睜的看在他倒在自己的麵前,而射箭之人,正是謝奕。
好半晌,禾渡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破碎的聲音一般:“你騙我的?”
謝奕看著禾渡,深邃的眼瞳中沒有一點溫度,再也不像是從前那個會溫柔笑的少年一般,他說道:“禾渡,你帶著剩下的人投降還有的機會活!”
他的聲音可真冷,禾渡覺得,這聲音比三月的天氣可冷得多了,哪怕是臘月的天氣,都不及他這樣的一句話。
禾渡看了四周,自己的人死的也都差不多了,她看著謝奕,有些崩潰:“所以,你故意讓白鴿來信,說的是可以攻城,實則就是為了把我們一網打盡?”
謝奕沒說話。
“我問你,是還是不是!”禾渡死死盯著謝奕的臉,哪怕他隻要能說的上一句“不是”,禾渡都願意相信他。
可是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堅定,“是。”
禾渡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一般,她怒極反笑:“好,好,好你個謝奕,老子今天就為這些死去的弟兄報仇!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說罷,禾渡從腰間抽出佩劍,直直衝謝奕過去,謝奕先沒反應過來,被禾渡刺入肩膀,鮮血很快浸濕衣裳。
不等謝奕出劍,禾渡背後就硬生生挨了一劍,緊接著,胸口又是挨了一劍。
顯然那人是從背後出現的。
“你做事怎麽這樣扭扭捏捏的?”身後傳來的是女人的聲音,禾渡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但是卻也無法想起來到底是誰,她想回頭。
可是她隻感覺自己的膝蓋很痛,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竟筆直的跪了下去,而就跪在謝奕麵前。
血汩汩的往外留著,刺鼻的鮮血味,禾渡的意識逐漸模糊,她覺得自己的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她再也撐不住,頭狠狠的垂了下去。
可是她的背還是那樣的筆直。
人在死的時候,腦海中會回想很多事情,就比如現在禾渡,腦海中回想的全是謝奕。
想她一生倒也淒涼,除了謝奕,竟然真沒什麽可以回想的,禾渡曾經把謝奕當做最好的朋友,但是哪曾想,這最好的朋友,也會將自己殺的片甲不留。
可憐她禾渡這一生,不知道為誰而活。
如果謝奕不給她帶來溫暖,她本不會這麽絕望。假如我不曾見過光明,我本可以承受黑暗。
一生就像是走馬觀花一樣的在禾渡的腦海中過了一遍,她現在就一個想法,她想回家。
她太苦太累了。
雨勢淅淅瀝瀝的在下著,在瓦上發出清晰的碰撞聲。
禾渡是被人搖醒的。
禾渡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三少爺怎麽還沒醒?該不會是不行了吧?”
“這話你可別亂說,大夫人去世,三少爺難免受的刺激重了些。”
“倒也是,這如今之後大房可就靠三少爺一個人撐著了。”
這兩個家丁嘰嘰喳喳的聲音傳到禾渡的耳朵中,禾渡睜開雙眼,她覺得頭有些痛。
方才這兩個家丁說的是什麽?
大夫人去世……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禾渡緩了好久,才想起來這是安陵三十二年,她連忙伸手看著自己的手,發現指腹上也沒有老繭,這時候的手還是青蔥玉指。
但是不久之後,這雙手就會爬滿老繭,那是握冷兵器握的。
大人死的時候正是在安陵三十二年三月十二日,禾渡還清楚的記得,娘親死後自己發了很久的高燒。
再之後,禾渡才去了國子監認真讀書,參軍出征。
禾渡震驚了好久,直到那兩個家丁看著她喊“三少爺”,禾渡才勉強緩過神來。
“現在是幾年?”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啞了,發出來的聲音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現在是安陵三十二年啊。”其中一個家丁壯著膽子回答道。
禾渡沉默了,她真的重生到了五年前,現在的她隻有十五歲。
現在的她還不認識謝奕,她真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先前和禾渡搭話的家丁見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禾渡又沒了反應,心中暗暗忖度,三少爺該不會是燒壞了腦子吧?怎麽這一切的舉動都那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