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苦難時嚐過的味道
當時薑醒正在新換的營帳裏,翻看記錄軍中要務的冊子,和一些需要她處理的批文。
梁陳玉掀開她營帳的簾子匆匆走了進來,直到對上薑醒淡漠的眼神,她才發現自己一急竟是沒了規矩,連通報都不曾,直接闖進了薑醒的營帳。
若是薑醒想因此治罪於她,也是占理的。
思及此處,她一時頭皮發麻,當即請罪:“殿下恕罪,屬下未經通報就闖了進來。”
“無礙,”薑醒移開了眼神,“梁副將進來是想說什麽?”
聽見薑醒的問題,梁陳玉一拍腦門:“是這樣,殿下。剛收到的消息,乾國各地百姓發生了暴亂。”
原來平時的梁陳玉是這樣帶著點小迷糊的人。
“本將知道。”薑醒接了她的話,,讓梁陳玉不至於自說自話。
“那殿下,什麽!殿下您知道?!”梁陳玉一驚一乍的,聲音高得有些刺耳。
故而她得了薑醒一記冷淡的眼神後,忙示意自己錯了,微垂下了頭。
然後很是小心翼翼的問:“殿下您是怎麽知道的?”
說完快速又把頭低下,像是鵪鶉一樣,稍一抬頭一個問題:“那殿下您打算怎麽做?”
薑醒現在有些後悔殺了馬倩。
她以前從沒發現梁陳玉居然是這麽跳脫的性子,也不知道這六年是梁陳玉偽裝的好,還是她自己粗心大意了。
不過也許正好,軍營裏有個這樣的副將,還可以與底層士兵更加緊密,少些摩擦和齟齬。
但,梁陳玉這樣的還是少在她麵前出現的好。
免得她,哪天失手就……
這樣想著,薑醒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這是朝臣應該考慮的,與我們沒有關係。等到朝堂出了結論再說吧。”
“是,殿下。”梁陳玉略一瑟縮,轉身出了營帳。
走的時候還自己打嘴巴子。
叫你多嘴,叫你多話,殿下麵前也這麽造作,哪天我要是被殿下殺了,都是你的錯。叫你多嘴,叫你多話……
雖然梁陳玉壓低了聲音,在旁人聽起來像是碎碎念,但如薑醒,卻是聽了個清楚。
她抬眼看了看梁陳玉遠去的背影,手裏的批文忽的顯得枯燥了。
“未眠覺得梁副將怎麽樣?”
愣神間,姬塵低啞卻幹爽的聲音響了起來。
他竟然已經在案桌旁邊了!而自己沒有發現!
薑醒收回飄遠的思緒,還是平素那副寡然的模樣。
“於我而言,聒噪了。”
這七個字讓姬塵險些笑出聲來,隻是薑醒的後半句又補了上去。
“但她的父母,當是待她很好。”
這半句讓姬塵還未出現的笑又收了回去。
薑醒這話是什麽意思,姬塵很清楚。
表麵上的意思可以忽略,她隻是在暗諷他們過去的刀光劍影,硬生生將他們塑造成了如今這般樣子。
姬塵沒辦法接話,薑醒知道的,他們都一樣。
所幸薑醒繞過了這個話題。
“乾國,現在是什麽情況?”
“嗯?”姬塵遲疑了一瞬,而後反應過來道,“我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的。”
薑醒合上批文,注視著他。
“方才剛收到的消息,各地百姓暴動後,乾都百姓也在幾日前發生動亂,乾之源意外身亡,乾之沛從馬上摔下來,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那些個宗室親王都還沒有動靜,可乾都的動亂被鎮壓了下來。出手的人,是乾歡。”
姬塵提到乾歡時,臉色晦暗莫名,想來是他的人沒有探到乾歡的消息所致。
“前些日子,我在昇東南的軍營外,見到了陸巡。”薑醒提起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榮恩伯府世子。
姬塵一怔,眉間微蹙:“乾歡的準駙馬?他在昇國……難怪啊。”
得了關鍵線索的姬塵恍然大悟,旋即又低低的笑起來:“這下有意思了。乾國可是有好戲看了。”
薑醒取出一套新的茶具,仔細的擺弄著,她很少煮茶,總歸也是不挑的,奈何姬塵卻正好相反。
瞧見薑醒的動作,他推著輪椅靠的離案桌更近了些,伸手接過薑醒手中的茶具,打算自己動作。
明明薑醒煮的茶味道也不差,但他就是偏愛自己動手,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手裏空了茶具,薑醒便把兩側的批文和一些冊子都挪開些,方便姬塵施展。
“未眠,你這樣的行為,會讓我誤會我們的關係的。”姬塵倏而出生調笑著。
但薑醒手下動作不停,口中說著:“你隨意。”
這樣無謂的言語,對雙方而言,都是無傷大雅的,習慣了。
等姬塵煮茶的步驟走到了結尾,低頭看著批文的薑醒忽然說:“陸巡進入乾國的話,乾國的內亂派別又會多一個了,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你不是更滿意麽?”姬塵煮完茶,倒了一杯,放在薑醒麵前,正正中央,看起來是為了打斷薑醒看批文的進程。
如姬塵所料,薑醒確實合上了批文,擱置到一邊,拿起茶杯啜飲。
她抬眼看著姬塵:“也許更浪費時間也不一定。”
“那派人插手,提前就好了。”姬塵微微吹涼手中的苦清茶,緩緩入口,順喉而下,穿過肺腑,暖了半邊身子。
“不嫌麻煩麽?”薑醒放下茶杯,一語雙關。
她意指姬塵親自煮茶和派人插手乾國內亂兩件事。
姬塵飲盡手中的茶水,明燦的笑了起來:“怎會?我的榮幸。”
薑醒看著姬塵的眼睛,望不到他的眼底,她就知道,這種話果然是隨口的戲言。
而姬塵看薑醒的眼睛,隻有霧茫茫的一片,他便覺得,薑醒隻是順口一問。
“為什麽?”薑醒將空了杯子捏在手裏。
“什麽?”姬塵一愣,仿是沒聽清薑醒說的話。
“為什麽你隻飲苦清茶?”薑醒突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嗬,”反應過來的姬塵淺笑一聲,“未眠想知道?”
察覺到姬塵眼裏的半分認真,薑醒擱了茶杯,眼底一片清明的與他對視。
“你若不想說,便罷了。”
這話並不是以退為進,是說真的,薑醒不會用這種語言套路,起碼在他們的交流之間,薑醒沒有用過。
“其實很簡單。”姬塵邊說,便又為薑醒倒了一杯,“苦難時候嚐過的味道,是終身莫敢忘的。”
這話講的很迷,除了薑醒怕是也沒什麽人能明白了。
姬塵的意思是他曾在艱難的時候,飲過苦清茶,印象深刻,也就習慣了,再飲不進去其他了。
聽起來好像很平常的事情,怎麽會養成習慣?
薑醒清楚的,他們口中的艱難是真的艱難,是生死邊緣徘徊著的吧。
那樣養成的習慣,是很難糾正的,她也有這樣的習慣。
隻是日子久了,薑醒都忘了這是習慣,而把它當作了自己原本生命的一部分。
凝著杯中的自己,還要再過多久呢?
還要再過多久才可以不再思慮這些繁複的事情,真正瀟灑自由,隨性自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