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色厲內荏
“不,不是的……你是……你是的……”
楊遷立馬板著臉反駁了楊韶元的話。
楊韶元卻無話可說,她究竟是不是壽昌侯府的小姐,她眼下無心理會,反正……
——楊遷從始至終都未曾將她當做侯府的人看待。
既是如此,計較那些又有何用?
“我與二姐她們一樣,生於侯府長於侯府,我再有好名聲,最後得益的,不依舊是壽昌侯府嗎?”
楊韶元的目光恢複了平靜,神色間近乎淡然。
她若像之前那樣不爭不搶,到頭來,還是會被楊芸玲害死,沒有好下場。
楊遷看著她,意味深長,“定宣王是大興第一個異姓王,單從這一點來看,他確實是貴不可言。可是,小六,有些時候,離得越近,反而死得更快。定宣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武銘城一生無妻兒,唯獨到老了收養了蕭越,蕭越的姓氏偏偏不是武姓,這人的來曆說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可實際上,誰說得清楚他父母會不會有什麽問題呢?
武銘城很喜歡蕭越,蕭這個姓,還是武銘城特意問蕭越抓鬮而取得姓氏,蕭越不負眾望,年紀輕輕屢立戰功,很有武銘城的風骨。
況且,近些年來他平定北境,鎮壓戎族,攻克數個王國部落,真真是所向披靡。
功高蓋世,封個異姓王,那還是小事,更重要的還是蕭越此人城府極深,不是簡單的武將。
武將五大三粗不懂政治純屬刻板印象了,要知道,深得帝心在大興屹立不倒,這種事並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將軍可以做到的。
武銘城在世時,憲宗皇帝很是猜忌他,兵權收了大半,但對他膝下的養子卻青眼有加,實在怪異。
甚至,憲宗與隆泰帝私底下還悄悄議定了一件事。
楊遷膽戰心驚,她走了這麽久了,按理來說應該是不算數的,即便算數,也有人不會同意的。
不過,誰又能保證得了一定不會變成真的?
楊遷的內心活動,楊韶元無從得知,隻是她好奇楊遷幹嘛和她耳提麵命蕭越不是好人要遠離他,淡淡一笑,“父親多慮了,定宣王非等閑之輩,女兒隻是黃毛丫頭,恐是心有餘力不足。”
說句不好聽的,縱然蕭越有意利用她,那也是她的事情,楊遷以前這個對她不聞不問的人忽然跑過來一篇長篇大論,警告她遠離蕭越,不覺得荒誕可笑嗎?
楊遷定定地盯著楊韶元的眼睛,許久後,歎氣道,“女大不由娘,藺姨娘比我說的話有用。”
這是想要讓藺姨娘提醒她嗎?
楊韶元笑容一收,變得冷冰冰,“父親,你與姨娘井水不犯河水,姨娘素日教導女兒要孝順爹娘,不可任性,女兒自是日日牢記於心。眼下,女兒出了名,父親擔憂我會為人嫉恨,想要我收著尾巴做人,可是父親忘記了,女兒即便有意退,別人未必給這個麵子。”
楊韶元可以退嗎?當然不行,和順郡主因為福慧長公主府裏沒有達成心願,早已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懷恨在心。
和順郡主這種天之驕女,哪裏管得了她死活?她真的要退了,第一個對付她的人便是和順郡主。
楊遷認為她紮眼,或許應該說紮的是侯府千金的眼吧。
楊韶元諷刺一笑,沒想到,壽昌侯楊遷也有一日會變得這麽天真。
一番話下來,楊遷已經徹底無話可說了,他搖了搖頭,道理他都懂,可是這些話從默不吭聲的小六的嘴裏來說,越想越怪異。
“好自為之吧。”
最後,楊遷丟下了這句話,揮了揮手,讓楊韶元退下。
楊韶元轉身離開。
楊遷凝視著楊韶元的背影,心裏卻產生起深深的憂慮:她現在是越來越像她了,他盡力隱瞞的事情,很有可能不會繼續隱藏了。
……
碧月瞧著回到芳華院後的楊韶元心事重重,不置一詞,不禁狐疑道,“小姐方才去書房,可是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父親認為我太招搖,想要我和以前一樣,不爭不搶。”
楊韶元以前所未有的冷淡語氣陳述一件事。
其實,楊遷待她和藺姨娘態度冷淡早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了,藺姨娘自從生下她這個女兒後,徹底見不到楊遷,幾乎和楊韶元相依為命。
楊遷寵著張姨娘母女,寵徐姨娘,也寵楊芸茜,唯獨不愛藺姨娘和楊韶元。
楊韶元打從懂事開始,和楊遷見麵的次數不超過五次,很多時候,藺姨娘是默默陪著她認字說話的。
她是侯府小姐,卻不得父親的喜愛與重視。侯府的奴仆也看菜下碟,待她們母女倆有口無心。
若說楊韶元心裏不渴望父愛的話,那絕對是唬人的。
曾幾何時,楊韶元也想過自己被楊遷抱在懷裏哄一下,哪怕隻是一下。當然,這隻是一個美好願望,楊遷沒有抱過她,藺姨娘卻抱了不止十次。
不過,事到如今,楊韶元是一個大姑娘了,心裏有了成算,命中注定不屬於她的東西,她也不再期待盼望。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她不願當著壽昌侯府背景板般默默無聞的六小姐,她要當名揚京城的楊六小姐。
藺姨娘藏著什麽秘密她暫時不追究,但是,報仇之路,她會繼續走下去。
撇開那些煩人的頭緒,楊韶元複而又道,“碧月,聽說你認識一個叫虎子的乞丐?”
“啊,正是,小姐有何吩咐?”
碧月嚴陣以待。
楊韶元和定宣王蕭越結盟,也和易白談了合作,碧月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外麵消息的渠道全靠碧月去溝通交流。
虎子是那群待在京城的乞丐之一,也是之前楊韶元有意差使他們打探消息的乞丐群裏的一個頭頭。
虎子古靈精怪,人高膽大,打探到的消息又多又準確,楊韶元很欣賞她。
眼下,有件事想要他幫把手。
“齊國公府肆意扣押官員女眷,是大罪,可最多貶為庶民,不足以致命,我察覺到,齊國公府私底下吞並了百姓不少田宅,賣官鬻爵,南方的鹽場鹽價他們中飽私囊,暗自與戎族暗探勾結,意圖榮華富貴子子孫孫。”
楊韶元的聲音泛著冷意。
打虎最忌諱打虎不死,她既然出手對付齊國公府,那麽齊國公府就非死不可了。
況且,易白想要的結果,也是讓他們不得好死,一命賠一命。
碧月聞言,目瞪口呆,“齊國公府太膽大妄為了。”
她不會質疑楊韶元話裏的真假,畢竟無憑無據的話楊韶元從來不說。
齊國公府看起來風光霽月,但實際上內裏已經腐敗不堪,否則,他們絕對不會盯上七星鳳凰珠了。
七星鳳凰珠傳得神乎其神,對齊國公府而言,最大的好處也就招財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齊國公府這些年暗地裏的賬本那是相當有意思。
鹽場的鹽價有問題,齊國公府做得假賬騙過不少人,精明的隆泰帝也沒發現,任憑齊國公府逍遙法外這麽多年。
如今,齊國公府攤上威遠侯府如此一個下得了狠手的狠角色對手,這些麻煩事,自然會抖落出來。
她要的,便是齊國公府的滅亡。
楊韶元挑了挑眉,“這件事非你莫辦,虎子會說話,讓他去幾個大官員的府邸門前說幾句齊國公府的人太囂張,霸占了一些人的田地還不夠,連鹽也搶走。不要說得太明白,想必會有人調查的。”
點到即止,說得太明白,對方會懷疑。
碧月了然,趕緊道:“小姐放心,此事奴婢會盡快辦妥。”
齊國公府完了,私吞田宅,中飽私囊,賣官鬻爵,樁樁件件足夠國公府上下千刀萬剮了。
楊韶元把玩著太夫人送來的寶珠,目光幽深。
這些日子,齊國公府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一會是私藏七星鳳凰珠的事情揭發出來,一些大臣便嚷嚷著懲辦齊國公府。
緊接著,威遠侯府控訴齊國公府下毒手迫害俞初雲與之前齊嬰兩任未婚妻,此事一出,再度引起軒然大波。
有了白家的例子在,如今京城百姓紛紛唾罵齊國公世子棄嬰人麵獸心,狼子野心,殺妻滅子,殘害姑娘雲雲。
那罵人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齊國公府欺負的人是他們呢。
齊國公府的人這段時間出門,不得不掩袖遮麵,省得被憤怒的百姓砸臭雞蛋爛菜葉子。晚上,齊國公的大門幾乎是菜葉石頭與臭雞蛋糞便,髒兮兮得很。
威遠侯府有備而來,帶著板上釘釘的證據呈現堂前,引得眾人嘩然。
買通土匪暗害俞家三小姐清白,再是聯絡宗室強娶人妻……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眾人麵前,大家不禁感歎無毒不丈夫,這齊國公府分明是存心要人死啊。
第一任未婚妻的夭折也非偶然,乃是齊國公府的人買通人做手腳的。
這件事一被揭穿,那位姑娘的父親便大受打擊地暈了過去,差點要喊太醫了。
好在,有人掐了人中,喚醒了這個大臣。
那位老父親算得上老當益壯,女兒年幼夭折,害得妻子鬱鬱寡歡病逝,一把年紀了也就得了一女,隻可惜被齊國公府的人下了毒手,導致陰陽兩隔,天各一方。
老大臣憤怒地請求隆泰帝秉公處理,還他們家一個公道。
好好的清白姑娘,就這樣被喪心病狂的齊國公府害死了,隆泰帝心有戚戚然,憶及發妻昭德皇後的悲慘遭遇,不免同病相憐,便允奏了老大臣的要求。
這樣一來,齊國公府幾乎是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故意針對齊國公府,沒過多久,齊國公府可能是自認為翻身無望,第二天就對上門問訊的大理寺刑部官員動手,甚至打算殺人滅口。
好在,威遠侯府護住了白家的人,刑部大理寺的官員也不是任人宰割,齊國公府的算盤再度落空。
齊國公府見一招不成再出昏招,他們把國公府培養的死士全部叫出來,有意來一個同歸於盡,扣押京城官員女眷還不算,聽說已有人遇難。
這樣一來,齊國公府罪惡滔天,惹得天怒人怨,朝中大臣紛紛請奏隆泰帝秉公處理齊國公府。
隆泰帝允準,齊國公府的人當日打入刑部天牢,由專門的官吏看管。
齊國公府頓時亂成一盤散沙,府中奴婢卷款的卷款,逃跑的逃跑,壓根就沒有多少人樂意陪著齊國公府一塊死。
齊國公府已被大理寺卿查封,任何人皆不得靠近或進出國公府。
天牢是一個死人聚集地,常年昏暗潮濕,且老鼠肆虐,有時候大半夜睡不著覺時,耳朵裏永遠少不了那些老鼠的吱吱聲。
刑部尚書左群與大理寺卿朱智生對齊國公府一案重視非常,派了大量官吏看管還不算,門裏門外都有重兵看押,若是仔細辨認的話就會發現,這些兵士的鎧甲和禁衛軍等截然不同,清一色黑白色交織。
齊國公和齊嬰大半輩子一直生活在錦衣玉食的環境中,何曾吃過這種苦頭?
女眷和男人是分開關押的,為了防止他們竄供,彼此之間的牆厚得完全打不穿,而且牢房離得遠,看不見聽不見。
齊嬰從事發到現在從始至終低著頭默默無語,披頭散發,一半臉還被人打出一道疤痕猙獰恐怖極了。
這樣的齊嬰,哪裏有過去意氣風發的樣子?
齊國公和國公夫人郝氏少年夫妻老來伴,到頭來二人一條心也做不到,國公夫人郝氏在見到官差的第一麵時,口口聲聲說這些事與她無關,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他們父子自作主張,她是受害者,她是無辜的,叫囂著官差把她放了,不能對女眷無禮。
事情到了這一步,國公夫人郝氏還天真地以為自己撇清了關係必然可以逃出生天,不用死了。
官差肯定不會聽信她的這一套,十分痛快地綁了郝氏到另一間牢房裏待著,以免出來膈應人。
郝氏的矢口否認,齊國公出奇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