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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語重心長

  封奕是蕭越的心腹大將,又是隆泰帝重用的三品驍勇將軍,她是犯傻了才跟這種人斤斤計較。


  這裏是定宣王府,不可能會有人真心替封奕的幾句玩笑話為她這不相幹的外人做主的。


  楊韶元的顧及小丫鬟不知是否有所察覺,隻是又說道,“大將軍最為剛正,眼裏容不得沙子,封副將倘若有地方冒犯了楊六小姐,小姐不必顧慮太多,盡管找大將軍去訴說。”


  定宣王蕭越的人品有目共睹,在王府中的丫鬟侍衛們,又如何不以他為榜樣呢?


  楊韶元一愣。


  定宣王府的氣氛跟其他王侯府邸截然不同,欣欣向榮就不說了,一團和氣,又講究禮節。


  難怪蕭越榮寵冠於全朝大臣宗親之上,卻傳不出一絲一毫不利於他的消息。


  治府有道,以身作則,像這樣的正人君子,應該是比尋常人更值得信任的。


  楊韶元掩下心中情緒,客客氣氣地對丫鬟道謝,“姑娘的指教,韶元銘記於心。”


  因不知丫鬟在王府裏何等身份,楊韶元隻能稱呼她為姑娘。


  丫鬟香兒聞言,掩唇一笑,“六小姐客氣了,我不過是王府裏的灑掃丫鬟,順便管管廚房,當不得小姐這般客氣。”


  香兒的來曆比較簡單,就是蕭越有一次路過一個鄉鎮時救下的失去親人的小丫頭,當時的小丫頭不過七歲,年歲雖小,但成熟穩重,也因家庭淵源,頗為懂醫。


  是以,蕭越收留了她以後,安排她去了一個有名的神醫下當學徒,從初步開始學習。


  香兒留在王府,憑借的自然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讓蕭越倚重不已。


  香兒還有另外一個本事,就是擅長製毒下毒解毒,不過這項本事知曉的人就不多了,楊韶元自然也不知道麵前這個和氣的小丫鬟居然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楊韶元抿了抿唇,“你是大將軍身邊的丫鬟……”


  “哎,小姐,我不是哦,”香兒俏皮地糾正楊韶元話語裏的錯誤,“大將軍隻讓侍衛小廝那些人跟著,從不讓我們這些丫鬟太靠近,大將軍是有潔癖的。”


  “啊?”


  楊韶元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誰能想象堂堂一個大將軍,會有潔癖這毛病?

  還是蕭越這種能征善戰的武將身上,這荒謬感就更大了。


  香兒被楊韶元的反應逗樂了,差點要下意識地摸頭,等意識過來這是蕭越要見的人後,香兒才正了正臉色,“以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麽了。你快進去吧。”


  說完,迎著楊韶元踏入書房,做出加油鼓勁的手勢來,還主動關閉了大門。


  楊韶元:“……”


  定宣王府的人都這麽寶氣的嗎?


  反正無論如何,楊韶元終於再次見到了蕭越。


  比起上一次見到的模樣,此時此刻的蕭越多了一份瀟灑從容。


  隻見他藍衣長袍掛身,玉冠束之,醒目的五官因常年經受風吹雨打而顯得剛毅有力,楊韶元還發現,他的頭發烏黑發亮,要是打散下來,就是一頭好頭發。


  “壽昌侯府六小姐楊韶元拜見定宣王,王爺千歲。”


  楊韶元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額頭置手中間,態度虔誠。


  論品級,蕭越是大興所有王侯將相都必須行禮的最高品級的親王,而她隻是沒有爵位的侯府小姐自然要行大禮的。


  蕭越卻從書桌後的高椅上起身,親自用手扶起她的袖子,溫聲說道:“六小姐輕起吧,以後不必行此大禮。”


  別人對他這樣恭敬,蕭越尚且要讓人起來,何況是楊韶元這種正兒八經的名門閨秀呢。


  楊韶元也不推拒,笑了笑,“多謝王爺抬愛。”


  蕭越的脾氣她也聽說過一二,太過客氣拘束了,反而讓他尷尬不舒服。


  蕭越示意楊韶元坐在離書案前不遠的一木椅上,楊韶元會意,便坐了下來。甫一坐下,楊韶元發現,這張木椅鋪了今年才有的暖絨毛毯,現在還是春日,天氣有點燥熱,楊韶元方才踏進書房裏,就被書房裏的較低氣溫給凍著了,打了噴嚏。


  冷熱交替下,打噴嚏是很正常的,不過蕭越應該是放在心上了,於是就讓楊韶元坐在鋪了暖絨毛毯的花梨木椅上,怕她又不舒服著涼了。


  果然是心細如塵的人,楊韶元心裏感慨著,目光裏隱含感激。


  蕭越點點頭,書房裏放了冰塊,還點了熏香,加上書房附近種了竹林,溫度較低,他是習慣了,楊韶元身子柔弱的,反而容易著涼。


  楊韶元將手中的食盒遞給蕭越,“大將軍,這是之前你說的九福齋的糕點,今日是芸豆糕,爽滑甜口,大將軍可得趁熱品嚐。”


  九福齋的芸豆糕配料和其他糕點鋪的芸豆糕不同,質地更軟更脆,而且還有養生功效。


  九福齋的生意能夠一直興隆,靠的自然是硬實力。


  蕭越沒有拆開食盒,看了一眼包裝,挑眉說道,“九福齋的糕點之前吃過一次,味道還不錯,就是太甜了,芸豆糕預估也一樣。”


  其實他是不喜歡吃甜品的,特別是九福齋的糕點,更甜,吃著牙疼,不過楊韶元有意報恩,他也隻能說出這個相對容易找到的謝禮了。


  楊韶元聽出他話語裏的不喜歡情緒,有點疑惑,“大將軍莫非並不喜歡九福齋做的糕點?要其他店鋪做的?”


  如果是這樣,那她得去找找另外一些糕點鋪子了。


  蕭越語塞,搞了半天,他差點說漏嘴了,人家一片好心,他咋還拆台了?


  於是打了圓場,“倒也不是,九福齋的糕點很不錯,擔得起大興第一點心鋪的名號,不過,常吃山珍海味也是會膩味的,我之前雖說不至於天天買九福齋的甜點來食用,但對我來說,九福齋的甜點於皇宮的無二。實在是有點難下口。”


  皇宮的禦膳房製作的糕點味道,九福齋的糕點味道混合在一起,蕭越一時之間都分不清了。


  他經常出入皇宮議事,糕點吃了不少,九福齋的糕點在他眼裏沒有多稀奇。


  楊韶元了然,道理確實是這樣的,九福齋糕點又不是一日三餐,不能當飯吃,況且,蕭越是武將,嗜甜過度反而不利於他的軍旅生涯。


  既然如此,楊韶元便想到了另一道傳聞中蕭越很喜歡都一道菜——紅燒獅子頭。


  淮揚菜之一的紅燒獅子頭,又甜又嫩,當地的名菜。


  “那麽,大將軍可是需要天一樓的紅燒獅子頭?”


  楊韶元說話不疾不徐,目光湛亮。


  柳眉彎彎下的一雙大眼睛,近乎明亮清澈,就如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從未變過。


  蕭越算是發現了,麵前的這位壽昌侯府六小姐,長大了必定是美人胚子,說親的媒人必是紛至遝來。


  雖然大興素有規矩,言女子十四議親,但名門有名門的規矩,楊韶元作為侯府千金,也不愁沒有名門貴族求親,留得晚一些出嫁,不足為怪。


  長得漂亮的姑娘,如若婚姻不順,豈不是……


  蕭越的腦海裏已經開始想起十萬八千裏遠的事情了,明麵上卻說,“天一樓的紅燒獅子頭不錯是不錯,但差了點味道。”


  “啊?是這樣嗎?”


  楊韶元有些尷尬。


  天一樓是先帝憲宗特意為這家酒樓撰寫的牌名——天下第一酒樓,此後,大興人便稱呼它為天一樓了。


  天一樓的菜肴出了名的精致美味,不然難以獲得嘴刁要求高的憲宗的青眼。


  紅燒獅子頭是天一樓的招牌菜,也是憲宗最愛的一道菜品,如今蕭越卻如此埋汰天一樓的拿手好菜,不得不說,楊韶元再度感覺自己孤陋寡聞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太不給楊韶元麵子了,蕭越輕咳一聲,緩和氣氛,“天一樓的獅子頭的確可以,成器就很喜歡,陛下也嚐過幾次,覺得它妙不可言。我畢竟是武將,粗人一個,吃不出這麽多的彎彎繞繞,到底覺得火候不足。”


  楊韶元:“……”


  咋感覺蕭越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呢?


  不過不管如何,表麵上楊韶元是得給蕭越台階下的,誰讓對方財大氣粗不好惹呢?

  “大將軍所言極是,常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與大將軍皆不是這擅長美食品鑒的,自然容易意見向佐。有時候,我說的僅是個人意見。獅子頭味道如何,未品嚐過,韶元不予置評。”


  楊韶元微微一笑,端的是“我懂你心思”的默契感。


  蕭越含笑,這位楊六小姐心思玲瓏剔透,說話幽默風趣,和她交談一點也不無聊。


  聊到了獅子頭,蕭越不想再糾結下去,直接岔開話題,“楊六小姐,這段時間你從未少送過一次甜點,這一點,我明白,王府上下也看在眼裏。楊六小姐是守信用的人,蕭越在此謝過六小姐。”


  得,再一次道謝,一舉把之前糾纏彼此中間的救命之恩也一筆勾銷的。


  人情難還,是因為有時候不知如何償還人情。


  而這一點對楊韶元來說,特別明顯。


  蕭越功成名就,不缺金銀珠寶,她送什麽都顯得錦上添花,不足夠顯示出她的心意。


  是蕭越自己察覺到楊韶元的難為,索性提議送來了九福齋的糕點,一直到今天才正式停止。


  想到這裏,楊韶元對著蕭越,便是客氣疏離的笑容,“大將軍救的是我和碧月的命,兩條人命,用幾盒糕點當謝禮,未免太輕。有勞大將軍體諒,此番種種,韶元銘記。”


  隻能說,她和蕭越終究不是一路人,畢竟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她隻是侯府裏不起眼的庶女,蕭越擁有著大興兒女們的愛戴與尊敬。


  浮雲與泥土,又如何可以相提並論?

  沒想到,她居然有一天萌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想法。


  光風霽月的蕭越,跟她這種默默無聞的人走在一起,實在是沒看頭。


  楊韶元一瞬間的情緒低沉,蕭越很敏感地發現了,不知為何,他平生第一次大膽地對一見麵隻有兩次的大家閨秀提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要求,“楊六小姐既然認為這樣的謝禮太輕,不如幫蕭越一個忙吧。”


  “但請大將軍吩咐。”


  楊韶元欠了欠身,恩情難報,若有要求,責無旁貸。


  “楊六小姐聽說過納蘭家的名聲吧。”


  蕭越直直地望著楊韶元,這一次的眼神裏,多了幾分之前未曾有過的打量與深思。


  納蘭家?

  楊韶元第一反應是前世楊遷前去英州的真實目的,心裏一跳。


  蕭越都注意到了納蘭家,那麽,隆泰帝想對納蘭家動手的想法,有多久了?


  直覺到自己可能窺探到皇宮隱私的楊韶元,後背起了一層薄汗。


  蕭越繼續說道,“楊六小姐,陛下膝下太子與滇王殿下皆為納蘭家的女兒所出,不出意外,陛下百年後,無論誰登基,納蘭家將會是大興第一家族,榮華富貴,惠及三代。”


  太子與滇王都對外家感情深厚,朝中的大臣眼睛雪亮,平常沒少跟納蘭家的人沾親帶故。


  不過,也有一些例外的人,比如說蕭越。


  蕭越是隆泰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納蘭家的事情,他若跟納蘭家的人走得太近,不出意外,隆泰帝第一時間會把他廢了,然後找人取代他的位置。


  這就是皇帝的心思。


  楊韶元眉梢一挑,曆朝曆代,哪裏有惠及三代的外戚家族?而且,外戚幹政,宦官專政,一直為曆朝曆代的帝王鎖痛恨。


  大興建朝以來,太祖再三下了禁令,嚴禁宦官與朝中大臣往來也禁止宦官任職封爵,當然,特殊情況下封爵任職是允許的。


  輪到隆泰帝登基,那就更不用說了,先帝憲宗晚年寵幸皇貴妃婁氏與大宦官王達開,婁氏黨羽與王達開沆瀣一氣,助紂為虐,幾次三番陷害隆泰帝,憲宗更是在朝中多次申斥尚為太子的隆泰帝。


  隆泰帝自是對他們深惡痛絕,本朝別說任職的宦官了,就連封爵得寵的宦官太監也沒有,全部隻是後宮裏服侍貴人的。


  納蘭家是外戚,很難說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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