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鏡夜不哭
“等一切事情結束以後，一起下廚、一起嚐你的手藝吧，旗薰。”
“鏡夜？”
“大家一定都非常期待的，我們會很幸福。而且，曾經那次安如惜的草地聚餐，我們兩個都放了鴿子呢。”
“那好像是很久遠的事了呢。”
“是啊，那時候的聖安傑洛天很晴朗繁花盛開，那次花掉在你頭上，被我看見了還抓不到，你記得嗎？那時候，我們一無所知隻會尋一些煩惱打打鬧鬧；那時候，大家都好好地過著平靜祥和的生活……”
鏡夜竭力微笑著，描述著那些回憶裏陽光燦爛的畫麵。然而，終於又哽咽發不出聲音了。
“旗薰……”鏡夜沉默了幾秒後，聲音冷寂下去，“還能看到那一天嗎？”
旗薰的手一直覆在她的手上，熟悉的手指熟悉的溫度，是鏡夜無法忘記的味道。他問道：“你一直愛著聖安傑洛、一直愛著大家吧？”
鏡夜抬起眼，露出一絲希望的神采：“那當然，我愛著大家。到現在，依然希望大家都好好地……”
旗薰點了點頭，眼眸裏充滿溫柔：這才是他所熟悉的鏡夜。
鏡夜閉上眼，這一次，她沒有流淚。但手指的傳達依然流進了旗薰的心底，他明白鏡夜此刻的心情有多麽難過。
好奇的下場，不自量力的下場，終於等到了真相揭開的一天。隨著安如意之死，聖安傑洛走向末日的終局，還是不可避免地呈現在了所有人。
仿佛閉上眼，那痛不欲生的回憶畫麵就會噩夢般展現在眼前。那是尹臣傑冰冷決絕的眼神，手裏的細線洞穿毫無防備的她，字字冷冽如刀：
——“我最想殺的就是你！因為你是注定毀滅聖安傑洛的人，是姬零嵐大人的敵人。我，不過是在親手除掉一個聖安傑洛的異端惡靈而已，就像這樣用線撕扯牽引你，我也不會有一點感覺。”
當鏡夜幾乎失控發狂般朝他舉起神劍，卻被他輕易擊倒在地：
——“你的恨意還遠遠不夠，你的努力也不夠。你之所以徹底失敗，是因為過去的回憶讓你猶豫，讓你還存在妄想和心軟。你還太天真了，鏡夜……”
從前的尹臣傑已經永遠不會回來了！那些流逝的時光、那些平靜純白的最初，也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到頭來，還是因為她！
“可是，旗薰……”鏡夜拳頭握緊到顫抖，再也抑製不住地對他大叫道，“可是，如果知道了這一切，任何隻要還深愛著聖安傑洛的人、是絕對無法放下不管的！”
鏡夜的手死死抓住旗薰：“就像我無法順從爸爸媽媽為我掩蓋的一切努力，如果讓大家生活在謊言之中、還在姬零嵐編織的陰謀裏渾然不知，我是更不能假裝平安無事的！”
“我當然知道啊。”旗薰露出溫柔安定的眼神，接納她憤懣不甘的發泄，“你絕不是這樣的人，你沒有做錯，鏡夜。”
“旗薰……”鏡夜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
“旗薰，我要再對你說一聲，對不起！”鏡夜失聲道，“現在，大家的性命都遭受了威脅。為了守護大家，我必須去和尹臣傑做一個了結！而我之所以一想起就那麽難過，那麽心痛……是因為……我喜歡過尹臣傑——我喜歡過尹臣傑，你能原諒我嗎？”
旗薰不禁把她如同珍寶一般緊緊摟住：“你也能原諒我嗎，鏡夜？我曾以為把你交給尹臣傑就可以讓你幸福，我曾經以為，我不配；還把你一個人丟在雨夜裏逃走了……”
旗薰在她耳邊認真道：“但是，我到現在終於明白了，我的幸福和你才是緊緊相連的。我愛你，鏡夜。”
旗薰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才把最後幾個字說出口。刹那間，他呼吸很急促，仿佛曾經那個對女生還懵懂從未觸碰的少年。鏡夜也感到心頭流淌過一陣滾燙的暖意，彌漫過冰涼苦澀的寒夜。
時間仿佛靜止，鏡夜望著旗薰，旗薰望著鏡夜。
爾後，兩人再度緊緊相擁。
“旗薰……你第一次為我受傷的時候，我很傷心；你丟下我的那一次，我傷心流過淚；在得知了你的身份內幕時，我為你哭；你在我麵前差點要永遠離開我時，我哭了好久……我總是好奇地到處惹麻煩，總是哭……”鏡夜斷斷續續地念著回憶，爾後抬起黑眸望著旗薰：
“但這一次，鏡夜……不流淚。”
鏡夜沒有流下一滴眼淚，盡管瞳眸裏清澈欲滴，她依然對旗薰露出幸福的微笑：
“因為現在，我是最幸福的人。因為你已經讓我感受到了最大的幸福，我愛你。所以，鏡夜不哭！”
麵對這微笑，旗薰還能說什麽呢？他珍愛地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鏡夜此刻的沉重心情和麵對的困難，他清楚那到底有多沉多痛。
“我要去和尹臣傑了斷，我要背負毀滅聖安傑洛的異端罵名、去為大家爭取最後的存活機會！如果不努力去改變事態，現在等在這裏，麵前隻有毀滅之路了！”鏡夜滔滔不絕地對他道，“但是鏡夜不哭，鏡夜會很堅強……這一次，我……一定會堅強地麵對下去……”
旗薰對著她一個充滿包容勉勵的微笑：“除了毫無保留地永遠守護在你身邊、竭盡我所能地保護你，我還需要說什麽嗎？”
事實上，旗薰每一次都是這樣做的——兩人之間長期固守的默契，已經不需要別的言語。
然而在這一刻，旗薰再也抑製不住激動的心情，字字道出內心的話語：
“我也曾是罪人，我也曾被神遺棄過。你還記得那時的我嗎？聖安傑洛學院裏，甚至沒有人把我當成正常人，而我還在渴望更殘酷的懲罰。”
苦痛回憶的岩漿終究會沉澱，在漫長的時間裏都化作了美麗祥和的珊瑚，等待陽光照耀進海水的刹那，再將前塵往事清晰無聲鐫刻。
“在我最墮落消沉的時刻，是你一次次把我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所以這次，我也絕不會放下一直在奮戰的你。”
“旗薰。我們會再次遭遇尹臣傑，那時候，尹臣傑和姬零嵐大人都會是我們的敵人；那時候，我們一定能看見聖安傑洛的太陽重新升起的一天！”
“會有那一天的，鏡夜。”
“不許死，旗薰。”
“我當然會一直記住……”
***
“世界……快要到末日了嗎？”在另一個僻靜的角落，安如惜自言自語道。
龍真一直站在她身旁，用溫暖有力的手臂把她擁在懷中——在向安如惜的父母承諾的那一刻起，他感到自己又成長了些許——至少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保護所愛的女人，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爸爸媽媽終於同意自己和龍真在一起了。這一消息，對安如惜算是最大的寬慰。
安如惜的父母就在江圓帶出來的眾人當中，都還平安無事，正在塔樓的另一片安全的地帶休息。孩子已經長大了，已經要去背負長輩們掌控不到的未來。
而今，安如惜偎依在龍真懷裏，霎時間，淚水爭先恐後地滑落。
“哥哥……”她泣不成聲，“至今仍然不肯相信，哥哥已經永遠不在了……總以為他又會以讓家裏人頭疼的方式冒出來，又會聚眾打架出現在某個街角。但這一次，他真的不在了，再也沒法聽到我再叫一聲‘哥哥’了……”
“你哥哥一定非常愛你，他一定不是壞人。”龍真連聲寬慰道，回想起安如意的麵孔，他也不由得一陣心酸：就這麽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連看到妹妹幸福的時間也不留，那個不負責任的大舅子！
如果還能遇見安如意，他一定會衝上前質問一通吧——就憑這一樣愛著安如惜的心情，他也要讓安如意好好解釋清楚、至少不準再讓安如惜哭這麽傷心！
然而，他必須要過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才被允許去見安如意吧——因為現在，他要活下去，要好好保護著安如惜活下去。
“最讓人不能接受的是，殺了哥哥的，竟然是理事長大人……”安如惜發出一聲歎息。她的隨身小布包裏，四隻倉鼠好奇地探出頭來，睜著黑亮的小眼睛，好像要安慰主人。
安如惜伸出手，愛憐地撫摸著它們。
龍真憤恨地甩甩頭：“尹臣傑理事長……已經不是我們熟知的理事長了。他已經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冷酷殘忍無比、為了姬零嵐可以不惜做任何事情，不是嗎？”
安如惜轉過臉，伸手貼著龍真寬大的胸膛：“很痛吧？”
龍真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有多痛苦……大家，現在這裏一定都非常痛。”然而，安如惜抬起明亮的眸子，“但是，我們到現在還活著，我們的希望還沒有被澆滅。到現在，我們還要想辦法自己救贖自己。”
龍真點點頭：“旗薰和鏡夜……一定也是那麽想的吧。”
“從來沒有任何人真正相信過神，人相信的都是人。因為，傳說中被逐出伊甸園的人類，早已被神遺棄。”安如惜一字一頓道，“就像現在，我們都在為心目中的那份愛而奮戰下去，或許在神看來，那多少顯得渺小而自私吧……”
龍真認同地點一下頭：“我們一起去幫助鏡夜和旗薰吧。”
爾後，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如惜身上，那裏麵透露著隱隱的心痛，仿佛樹林裏浴火重生的一幕還浮現在腦海裏。
安如惜好像意識到什麽，連忙搖搖頭：“龍真，我當時是多麽傻……可是現在，我必須活下去，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你的哥哥已經把奇跡留給我們了。”龍真凝視著她，“我們都一定會活下去。”
說完，龍真俯下身，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
在這同時，一高一矮兩個人影，也終於進入到了這座塔樓裏麵。
“我進去看看，醜老太婆你就留在這裏！”該隱氣鼓鼓對她道。
他好奇地向前走幾步，打量著四周：“這就是聖安傑洛所有人最後的避難所嗎？但是，這個結界隻能支撐很短的時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