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最後一杯酸奶
天邊的黑雲依舊，恍惚間，血色的光芒似乎黯淡下去，連紫黑色的霧氣也漸漸消散了。
“還有最後一小段！馬上就要到安全的處所了！”人群中，鏡夜扶起一個摔倒的低年級生，隨後對著眾人呼告道。
那孩子睜著天真的眼眸，她眼裏的鏡夜學姐，肩頭被血染得緋紅，雙眼也被憤怒和淚水浸透。然而，或許是歇斯底裏過後奇異的淡定，鏡夜此刻神情竟是平靜的，還對孩子露出溫和的微笑：
“你也要加油啊~”
驀地，鏡夜長歎一口氣，抬眼望向昏黑的天。一縷紅光如同西沉的落日，斜刺在視線裏漸漸黯淡下去——等天黑過後、會有晴朗的白天嗎？——大家熟悉的聖安傑洛的陽光燦爛的白天？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鏡夜，傷口還痛嗎？”
一被旗薰問起，鏡夜猛然才想起這件事——可是真是奇怪，自己的體質好像起變化了？
“神劍變成了紅色，我也好像整個人充滿力量，甚至到現在還感覺不到太多的傷痛和疲累……”鏡夜這才開始注意自己神奇的變化，“到底是怎麽回事？”
旗薰也不解地微微皺眉：“我也不清楚。”
不過，他隨即用明澈溫和的眼眸望著鏡夜——那眼神裏總有一股讓鏡夜安心的力量：“鏡夜，隻要你一直遵從自己的想法做事，不是被神劍的魔性吞噬就好。”
鏡夜歎一口氣，刹那間失神地望著遠方某個點。
“？”
注意到旗薰的發愣，她驀然朝向他：“旗薰……對不起！對不起……現在驅使我的，是深深恨著尹臣傑的心情——對不起！”
一隻骨節分明的纖長的手拉起了她的手，旗薰淡然地拉著她一起走，就像記憶裏很多個時候一樣：
“你對我說這麽多個‘對不起’，是因為你覺得你隻能選擇我一個吧？”旗薰的聲音溫和依舊，帶著幾分寬慰的玩笑，“其實，當安如意強行把你擄走時，我追在路上的想法，就是見到他以後要和他決鬥把他殺了。”
“旗薰……”如果事情真的發展成那樣，或許也是情有可原吧——旗薰是如此地深愛著她！
“或許這樣說有些不合適，但是……”旗薰仿佛是發自肺腑地自語的，“是安如意，讓我明白了愛你的勇氣……那家夥。”
不知怎麽，兩人的記憶畫麵裏又浮現出這樣的場景：亞麻色長發叼著香煙的不良少年，帶著一幫小嘍囉，在街頭對旗薰一陣拳腳和挖苦，還是問題少年的旗薰雖然悶聲不說話，但出手就是鮮血四濺毫不手軟，兩個少年誰也不服誰，從拳頭到眼神都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然而，還有一個記憶的畫麵是真實的，那是安如意最後成全了旗薰的英雄救美，最後香煙繚繞的笑容：“嘿嘿，我的謝幕表演，還算圓滿吧？”
——“如果你們以後有了孩子，如果你們還記得我的話！哇哈哈哈……”
“安如意……”鏡夜哽咽著拚命搖頭。她再看旗薰，隻見他神情凝重，仿佛陷入對往事的深深感喟裏——為什麽血氣方剛的衝動少年要長大、要迎來冷冰冰的真相與訣別？
“旗薰，其實，安如意欺負你最多也幫助了你，你不會真心詛咒安如意死的。如果他還活著，你和他其實會是很要好的兄弟吧？”
旗薰動情地抬起眼，隨後點了一下頭。
鏡夜隨即暗暗握緊拳頭：安如意也是眼睜睜地從眼前消失的，因為尹臣傑！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體會到強烈地恨一個人是什麽滋味！
到現在，尹臣傑是那麽冷酷無情地揚言要處決所有人，還毫不在意地把大家的恨意都集中到他一個人身上嗎？！
尹臣傑？！！
天色起了變化，因為，尹臣傑已經暫時放棄魔法陣的修複了。他要著手對付一個人，那個在學生會二樓暗殺他未遂的膽大包天者。
果然，在肖璿的指引下，那個人現身了。
“你的目的，是為心愛的女人報仇嗎？”一見到這個熟麵孔，尹臣傑先是一驚，不過也早有預料。
“發生什麽事啦？”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語調，“我還沒喝完這杯酸奶呢。”
尹臣傑把白色光束毫不猶豫對準了他：“學生會一樓鏡子上的文字，隻有發動聖安傑洛大地的能量時才會顯現。當時，我也很詫異，因為安如意並沒有這個本事。”
尹臣傑隨即聲音陰沉下來：“我不知你是如何知道不允許知道的事情的，不過，你是趁我的注意力被鏡子移開的空檔裏暗殺我吧？歐俊蘭！”
肖璿在一旁一聲心痛的驚呼：“父親大人！”
歐俊蘭金絲眼鏡片背後明亮的目光依舊，淡然地望著怒不可遏的理事長大人，拿起手裏的紙杯晃了晃：
“用掉了我兩杯酸奶啊，真可惜。”
“你說什麽？”
“鏡子上那些文字，是我用酸奶寫上去的。”
歐俊蘭說完，輕鬆地舒了一口氣。他的背後，黑色羽翼招展開來，紛紛揚揚仿佛惡魔的刻印。
然而，他麵容明亮依舊，沒有絲毫陰影的黯淡，微笑恍若天使。
“是結束的時候了，這，大概是最後一杯酸奶了吧？”歐俊蘭自言自語道。
他抬起溫和的眼眸，陷入回憶當中：“我的黑翼，是一出生就注定的。因為，我的父母都是注定不容於聖安傑洛的黑翼叛徒——他們雙雙通過了聖殿加百列，又都看到了姬零嵐大人的陰謀，結果被變成黑翼、交給暗藏學生會處決。”
“那你為什麽加入了暗藏學生會？！”肖璿在一旁大叫道。怪不得，歐俊蘭在暗藏學生會裏總是那麽低調淡然，和一群熱血的孩子們顯得格格不入，也從來不會積極地完成任務……
歐俊蘭淡然一瞥：“因為父母生前的力量非常強大，得以把我掩護得很好。其中一個治療方式，就是讓我不停補充白羽魔法的藥水——它們全被摻進了酸奶裏。為了報仇，我加入暗藏學生會，然而，事情還是差點敗露了……”
在肖璿驚訝的目光中，歐俊蘭緩緩道：“當有一次，我不慎現出黑翼的本來麵目時，看到的，隻有因為思念理事長你而大發脾氣的夏茹冰學姐……”
——“這和我有什麽相幹？！黑的白的不過是一個符號，沒有人會為了忠誠一個神而加入進來，大家都是為了自己心目中那份愛奮戰的。你是男人就拿出點勇氣啊！”出乎意料地，夏茹冰當時潑辣地大喊道。
那一刻，歐俊蘭震驚在原地。從此，眼裏再也對夏茹冰學姐的身影揮之不去……
“那件事，後來，學姐好像忘了……”歐俊蘭微微一笑，“但是，我會永遠記住。”
“你好像並不止一個人。”尹臣傑似乎察覺到什麽，側過臉觀察四周。
肖璿就一直平靜地站在他身邊，暗暗捏緊了一下拳頭。
“好像是，有人叫我一起合作什麽的。”歐俊蘭隨口道。
隨即，“真知”的氣撞破空間，從遠遠的地方洶湧而來。
該隱一直坐在山頭上，睥視土地時，對自己的作品好像還很滿意，又心事重重地望了望一片漸漸變小的黑影——那是鏡夜和正在進入密道的眾人。
“怎麽啦？你不是討厭聖安傑洛嗎？”沙拉在他背後嚷嚷道。
“吵死了，你這個死老太婆！”
“現在在這裏暗算我……”尹臣傑眼底的怒氣深深閃現，然而火速之間，他手裏的劍氣凝成強烈的白光，直直朝歐俊蘭打過去！
歐俊蘭有些惘然地望著尹臣傑怒氣衝衝的神情，隨即帶著一絲遺憾，好像安詳地微笑了。
黑羽淩亂紛飛肆掠。
酸奶的紙盒輕飄飄落在地上，白色的液體流淌開來，在白光的作用下一點點化為輕煙。
尹臣傑一直狠命用能量的流攻向歐俊蘭，盡管受到酸奶盒裏的液體阻撓，但得勝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那一瞬，歐俊蘭有點不解：按照他雲淡風輕的性格，大概根本不適合黑翼白翼之間的爭鬥吧——按照羽翼顏色劃分兩個陣營，然後在姬零嵐大人的欺騙和驅使下互相殘殺，到頭來全成全了姬零嵐保持青春與美貌的陰謀——有夠無聊的。
可是，為什麽？
白翼生命消逝的時候心會痛，黑翼的生命消逝的時候，也帶著如此的痛與安靜？
他想起來了，當自己露出黑翼的時候，隻有夏茹冰沒有帶著敵意看他……
“學姐，我怎麽感覺，好像要見到你了……”
一切結束。
尹臣傑立在原地，沉默如同石像。肖璿也和他一起陷入沉默裏，隻是禁不住回頭，再望一眼鏡夜他們遠去的身影。
密道的塔樓，在崩塌的教學樓瓦礫間luo露了出來。終於，大家都平安進入了。
這裏是冷沉鋒和桂影特別製造的結界，因為魔法的加護而堅不可摧。可以把大家保護在內。
“歐俊蘭……原來……”鏡夜怔怔地站在塔樓高高的小窗邊，無語愕然。
可是，她在得知這一切後，一點也無能為力。
“歐俊蘭是故意在為大家拖時間！”旗薰在她身旁感喟道。
江圓已經微微搖頭：“當我帶領大家、在山坡上遇見肖璿時，歐俊蘭也出現了……那時，我們暗自約定……”
“約定？”鏡夜驀地一震。
江圓壓低聲音，還沒從恐懼中回過神來：“肖璿說……一定會為我們拖時間的。”
猛然間，鏡夜轉頭望向窗邊。然而天地蒼茫，哪裏還看得到誰的影子？
回憶無聲無息迅疾衝刷而來。
——“鏡夜。你願意相信我嗎？永遠相信我、不要反悔地相信我？”
——“我相信你，肖璿。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