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夜幕降臨時,森源集團的人和宏德公司的管理層一起從大樓裏出來。


  宏德光走在林兆琛身後,仔細跟秘書交代接下來的行程安排,隨即笑容殷切的走到林兆琛麵前:“林董事長,您看談完事情都這麽晚了,咱們不如一起用頓便飯,也好慶祝一下兩個公司即將合作的事。”


  森源集團放下身段和宏德合作,無非是看中他手底下一塊地,那塊地麵積正好,位置絕佳,用來蓋新的廠房再合適不過。他們原本的打算是把地買下來,誰知道宏德光也不是吃素的,非要以入股的形式把地“貢獻”出來。


  這種半脅迫式的合作方式,林兆琛向來不喜,今天親自出麵不過是希望對方胃口能放小一點,鬆鬆口。既然對方不鬆,那就沒必要再合作了。


  更何況,這其中還有陸汀的提醒。


  “飯就免了。”林兆琛在進門前曾注意到宏德光看向陸汀的眼神,怕他多想最後責怪到陸汀身上,便隨口找了說辭,“合作的事情公司上下還得合計合計,有機會約個時間,我們再詳談。”


  宏德光表麵賠笑,人一走,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跟在身側的下屬嚇得盡量放低存在感,過了好半天,一直立在原地的老板終於動了。


  他轉過身,雙手緊握成拳,麵上瞧不出明顯的情緒:“你覺得那老東西到底怎麽打算的?”


  下屬死死抓著自己的西褲,低著頭說:“意向不大。”


  宏德光|氣得哼笑,他前前後後跟狗一樣的巴結人,為了讓那塊地成功賣出去,不惜放下身段親自和森源的人接洽,請吃飯,陪喝酒,都快他媽混成三陪了。


  結果倒好,老不死的一句話就讓他做的一切打了水漂。


  好,好得很。


  老板的臉色陰沉得能滴水了,下屬幾乎要將自己縮成一團。隻有他這個24小時生活助理才最知道,宏德光的脾氣有多鬼神莫測。時常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目光森冷的盯著你,更有時候他會暴躁的拿人出氣。


  什麽風度翩翩,什麽成熟儒雅的鑽石王老五,都不過是表象罷了。


  兩人一個恐懼畏縮,一個麵露戾氣,反差很大。外麵路過的行人都很匆忙,又有夜色掩蓋,沒有人注意到大廈門外的兩人氣氛如何。


  一直盯著他們觀察的陸汀卻注意到了。


  他雖然看不見宏德光的臉,但下屬的態度足以說明那個男人的憤怒,以及他內心對上司的懼怕。


  看來合作談得不算愉快,陸汀眯了下眼,喝完最後一口冰可樂,輕巧的下了凳子走出去,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公交站台上擠滿了人,有人打電話,有人在聊天,陸汀隻覺得滿耳朵都是喧鬧,出神間,一輛大紅色超跑帶著勁風從麵前掠過。


  跑車是少見的限量款,引來不少人矚目。


  一名染著酒紅色的頭發的性感女人坐在車裏,身上穿著緊身小吊帶。她染著豔紅色的指甲油的手指取出手機,放置在耳邊,聲音溫柔如水:“喂,談完了嗎,結果如何,我來找你慶祝慶祝。”


  陸汀默默的想,不會吧。他目光挪回到宏德大廈門口,宏德光也正握著手機。


  他挑了下眉,便聽見女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別生氣啦,一次不行再談第二次就是,我就在廣場邊兒,你過來接我嘛。”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不肯,女人臉色微變,委屈地咬著嘴唇:“你真討厭,那好吧。”


  女人掛了電話,重新發動汽車,一路駛向宏德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而在她的汽車入庫時,陸汀看見宏德光也轉身進了大廈。


  事實已經很明顯了,這一男一女牽扯不淺。


  可他記得宏德光在論壇裏的標簽是單身漢,再聯想到剛才女人的說辭……難道是宏德光不願意讓兩人的關係曝光?


  “在看什麽?”耳朵被潮冷的氣息吹了一下,說話的聲音低沉而陰戾,陸汀條件反射的捂住那隻耳朵,往身側看去。


  身旁隻站著一個帶孩子的女人,除此之外便是幾位出來跳廣場舞的老太太。炎熱的空氣像是完全無法近身,陸汀感到周身發涼,他摸了摸自己露在外麵的胳膊,垂眸看著腳尖,實則在用鼻子和聽覺去感知四周。


  衣服下的皮膚開始發癢,陸汀忍著那股癢意,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車一來,他急忙隨著人群一起上了車。


  半開的窗戶不斷有風灌進來,陸汀覺得更冷了,伸手拉上了窗戶。公交車仿佛被截成了兩段,前麵滿滿都是人,到了最後排卻隻有陸汀一個人,旁邊還有好幾個位置,那些人卻像是沒看見一般。


  陸汀知道,藤又要開始作妖了。


  他隔著布料,摸了摸背包裏的小花盆:“剛剛是你在說話嗎?”


  沒得到回答的青年沒有失落,繼續小聲說:“我知道是你。”


  前排沒有人注意到最後排的情況,陸汀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說話不再那麽小心翼翼,終於可以探討一下婚姻問題了:“對於解除婚約,你有什麽辦法嗎?”


  空氣中一片死寂,那些擁擠在車廂中的喧鬧聲消失了,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陸汀敏銳的察覺到,對方在不高興。


  可以確定的是,未婚夫不高興的原因絕不是因為他提出退婚,畢竟兩人從前沒有交集。光憑這麽短短的幾天相處,兩個陌生人根本不可能生出情感。


  陸汀識趣的沒有再說話,圍繞在四周的寂靜卻沒有消失。


  身上酥|癢的感覺變成輕微的刺痛和剮蹭感,陸汀本能的瑟縮了下,他用力抓著腿上的背包,聽見那陌生的男聲自耳邊響起:“很討厭我?”


  陸汀老實說:“沒有,就是有點害怕。”


  男聲冷冷的嗤笑一聲,辨不出喜怒,空氣隨著這一聲笑變得更加令人窒息,陸汀不自覺的緊張。緊跟著,那些被摒除的說話聲又回來了,前排拉著扶手站著的人像是才看見後麵的空位,紛紛走過來。


  陸汀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第一次覺得那些與他無關的聊天聲是這樣的溫暖。他拉開背包低頭看進去,原本擺正的花盆不知怎麽的,居然倒扣了下去。


  陸汀:“……”這是生氣了嗎?


  陸汀的手伸進去想碰一碰花盆,沒想到花盆就跟自己長腿似的,往角落裏挪了挪。


  這要是換做是一個高貴冷峻的大男人,這一幕完全沒問題,陸汀第一反應肯定是這個人有潔癖,或者因為某種原因不願意被人觸碰。


  換做這個巴掌大的小花盆,陸汀的反應是:有點可愛。


  公交車在恒華小區大約兩百米的位置停下,陸汀下車後在附近隨便吃了點才回去。合租房裏,小情侶正窩在沙發上看綜藝,黃娜哈哈大笑著撲進男朋友懷裏,趙崗則是一臉寵溺的把人抱緊,以免對方跌下沙發。


  陸汀和兩人打了聲招呼,路過客廳時覺得哪裏不對,問:“馮姐不在?”


  黃娜趁著廣告扭頭對陸汀說,“我和趙崗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她拿著菜籃子出門……”說到一半時,她忽然意識到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天都黑了,馮茜茜居然還沒回來。


  陸汀腦海中劃過流浪漢死時的模樣,抓上鑰匙就往外走。電梯間,電梯門應聲而開,馮茜茜拖著虛浮的步子從裏麵走出來。


  她臉色蠟黃,原本隻是有些幹枯的黑發中,居然有了許多的白頭發。


  “馮姐。”陸汀看向她的空空的菜籃子,“今天沒買菜嗎?”


  馮茜茜聲音嘶啞:“賣完了。”


  她遊魂似的從青年麵前經過,每一次抬起腳跟,她的身體都會隨著踮起的腳尖往上顛一下。客廳裏的黃娜被她走路的姿勢嚇到了,死死抓著男友的袖子不敢出聲。


  陸汀低頭看向地麵的白色瓷磚,馮茜茜每一次路過的地方,都會留下黑氣形成的腳印。


  “她是不是在哪裏摔了一跤啊。”待馮茜茜進門後,黃娜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陸汀剛才的注意力一直在馮茜茜的臉色和那些黑氣上,沒注意到其他:“為什麽這麽說?”


  黃娜道:“馮姐的裙子整個後背都是灰塵和泥巴。”


  陸汀走過去敲了敲馮茜茜的房門:“馮姐。”


  屋子裏就像沒有人一樣,沒有回應,也沒有任何聲響,陸汀加重了敲門的力度:“馮……”


  緊閉的門毫無征兆的被人一把拉開,馮茜茜立在門口,睜著兩隻通紅的眼睛,她的頭皮禿了一塊兒,露出帶著血絲的紅肉,她卻不知疼痛似的咧開嘴衝陸汀笑:“小帥哥,有事嗎?”


  這一幕驚呆了所有人,黃娜險些從沙發上跳下來。


  陸汀盯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說:“你不是馮茜茜。”


  女人笑容凝固,黑色的脈絡浮現在她的臉上,眼看著就要露出凶狠的表情時,她卻又像被一根無形的棍子狠狠敲了一悶棍,兩隻眼睛往上翻了個白眼。


  下一秒,女人扶著額頭,兩隻眼睛恢複了正常。


  馮茜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大紅色的短裙,習以為常般對陸汀說了句抱歉,啪一聲關上了門。


  黃娜訥訥道:“她……她這是被鬼上身了嗎?”


  “差不多吧。”陸汀丟下話,著急的進了房間。


  就在剛剛馮茜茜即將徹底變臉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周遭的空氣流動變得十分緩慢,一種從未感知過的威壓從四麵八方撲來。


  陸汀坐在床邊,打開了背包的手微微顫抖了下,那自噩夢中嗅到過的泥土的腥味霎時間鑽了出來。


  ——小巧精致的黑色花盆,碎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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