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但很快陳小侯爺便沒有心情思考其他了,冷宮實在太冷,仿佛溫度都比外麵低了不少,陳小侯爺想起他聽到的有關於這裏的傳聞,也開始害怕起來。


  “這裏不會真的鬧鬼吧?”陳小侯爺哆嗦著道,“我們還是別進去了,早點回去吧!我忽然有點想回去聽他們聊科舉的事兒了……”


  可是顧容和宋潛淵全然沒有理會他。


  再往裏走,顧容也覺得有些冷了,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宋潛淵察覺到,過來幫他把披風領口係得緊了些。


  忽然,顧容聽到庭院深處傳來一陣怪異的哭喊聲:“歌舞承新寵,春寒賜錦袍……哈哈……哈哈……”


  顧容被嚇了一跳。


  他本就心緒緊張,驀然聽見這個聲音,被驚得往後退了一步。


  “束郎!束郎!麟兒!我的兒……!”


  那哭喊聲越發淒切。


  顧容退無可退,一下子撞上了堵在他身後的宋潛淵。


  宋潛淵感覺到他的身體在輕微顫抖,忙扶住他,道:“少爺,到我身後。”


  二人再次調了個個兒。


  再往前走了走,終於看到庭院裏坐著個女人。


  那女人穿著一身花紋繁複的錦袍,那衣裳一看就不是新的,袖口都已洗得發白,頭上戴著的釵環更是歪歪斜斜,幾乎搖搖欲墜。


  女人聽聞響動,回過頭來,看到站在最前麵的宋潛淵,她眼前一亮。


  她的這副樣子看起來像是幾日未曾睡過好覺,雙眼底下都凝著疲憊的青烏,但看見宋潛淵,她便似一下來了精神,起身衝過來道:“麟兒,是你嗎?是不是你來看望娘親了?”


  顧容和陳小侯爺都被她這架勢嚇壞了,後退著擠在了一處。


  宋潛淵也十分意外,但他比顧容和陳小侯爺要淡定許多,隻沉默著站在那裏,並不說話。


  “麟兒,你……你長高了……也壯實了,娘都快認不出你了……”


  她不住地抬手撫摸著宋潛淵的發頂。


  陳小侯爺何曾見過這架勢,哆哆嗦嗦問顧容:“什麽情況……‘麟兒’是誰?”


  “是如妃娘娘的孩子……”顧容想起來了,喃喃道,“她把小錢子認成了自己的孩子?”


  “啊?”陳小侯爺聽得一愣。


  這是如妃,一定沒錯。


  雖然那日在太和殿外的小花園中,顧容沒有瞧見她的臉,但對於她的聲音,顧容還是有些印象的。


  顧容也曾試著讓元生幫他打聽一些關於如妃的事。還好元生跟宮裏的幾個小太監關係不錯,說其中有個小太監曾向他提起,如妃娘娘也曾懷過一個孩子,隻不過剛生下來還沒幾天便夭折了。


  這經曆某些地方似乎和蕭貴妃有些相似,宋潛淵會是什麽反應?

  顧容下意識看向宋潛淵。


  宋潛淵卻沒什麽表情,隻是在那兒站著。


  如妃又道:“麟兒,你與你父皇實在太像……站那兒幹什麽?來,過來,娘給你吃糕點……”


  說完她轉過身,抓起了庭院石桌上的一片樹葉,要往宋潛淵的手裏塞。


  陳小侯爺度過了一開始的畏懼階段,現已經不怕了,看見如妃這瘋癲的模樣,他甚至有些想笑:“他怎會把你的下人認成自己的孩子?”


  顧容的心裏“咯噔”一聲。


  是了,宋潛淵本來就是皇上的孩子,他勢必與皇帝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如妃在這瘋癲狀態下會將他認錯並不奇怪,其他人會不會看出什麽?

  疑人盜斧,顧容再去看宋潛淵,越看越覺得他和皇帝像,那眉毛眼睛……那鼻子……


  顧容忍不住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宋潛淵回過頭,和他的視線對上。


  顧容的眸光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一絲擔憂。


  宋潛淵猶豫了一瞬,點點頭,道:“少爺,我送你出去。”


  說完過來摟住顧容,再一次施展了他的“輕功”本事,穩穩地將顧容送出了冷宮的圍牆外。


  至於陳小侯爺,宋潛淵回去給陳小侯爺搬來枕石,指導他從圍牆裏重新翻出來。


  為此陳小侯爺差點摔壞屁股。


  他回去一路罵罵咧咧,但路上顧容特意提醒過他,讓他不要把他們今天闖入冷宮的事情告訴旁人,陳小侯爺還算守信和義氣,果真便沒有再提。


  大概也是知道外男闖入後宮是死罪,怕老侯爺聽說以後會打死他。


  當天勤學殿下學後,顧容還特意抓了陳小侯爺到角落裏,旁敲側擊問對方宋潛淵和皇帝長得像不像。


  陳小侯爺二兩腦仁,並想不明白顧容問他這話的含義,當即說一點都不像。


  顧容放下心來。


  他知道陳小侯爺並不會因此事多想,雖然陳小侯爺是皇後的外侄,但老侯爺是個怕惹事的性子,並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平白卷入這種宮鬥是非中,所以就算陳小侯爺真的知道了什麽,也不會輕易說出去。


  即便如此,在所有思路都理得一清二楚的情況下,當天回去以後,顧容還是病倒了。


  他這一次病得來勢洶洶,比先前幾次都要嚴重。


  魏氏著急慌忙地請來了周大夫,甚至親自在顧容的床前守了好幾個晚上,顧容卻都沒有醒。


  連向來樂觀的周大夫在給顧容把脈時都唉聲歎氣了好幾次。


  他同魏氏說,顧容先前昏迷兩年,醒來後病情確實已有所好轉,眼看著他一日比一日健康,周大夫也是有信心能治好他的。


  隻是這次不知道是為什麽,可能終究還是因為久病纏身而傷及根本,情勢不容樂觀。


  魏氏哭泣連連,拽著周大夫說隻要能治好容兒,她什麽都願意做。


  周大夫也是愧疚非常。


  他一生行醫,自詡醫術非常,這次在顧容這兒栽了跟頭,覺得很對不起魏氏,表示會盡力而為,便回去連夜翻找醫書典籍去了。


  周大夫醫者仁心,在劉氏眼中又是另一副樣子了。


  她覺得魏氏給顧容找來的這位大夫,是怕自己治不好顧容,準備跑路了。


  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找機會諷刺魏氏。


  最近這段時間,劉氏已經被懲罰完了。她經書也抄了,在祖宗祠堂裏也思過了,最近開始學會巴結顧老夫人。雖然顧老夫人並不怎麽喜歡她,但劉氏不知從那兒購置了一批江南的繁花錦緞。


  這種錦緞做工精秀,端莊大氣,原先都是隻進貢給宮裏的娘娘們裁製成衣服穿的,後來聽說江南織布局略微改進了刺繡技術,使得這種錦緞的產量得以增加,漸漸的這種布料在江南的富貴人家中就變得小範圍流行起來。


  但那畢竟是江南之物,要想從京城采買還是需要花些功夫,他們顧國公府可以說是京城頭一份拿到這種錦緞的人家,顧老夫人為此很是欣喜。


  她雖年紀大了,卻也和年輕人一樣喜歡這種稀罕之物,立刻叫顧府的侍女給她選了適合的顏色,裁剪成衣服便穿上了身。


  為此,顧老夫人在飯桌上不止一次誇讚過劉氏。


  劉氏得意之極,諷刺起魏氏來也有些肆無忌憚:“喲,這又是病倒了呀?先前我那表兄的同鄉不是說了嗎?容兒八字輕,你非說他是福氣重,那有福也得有命享才行啊?你還不如多給他積點德,好歹我也是他大娘,哪有不關心的,你看你……非但恩將仇報,還拿著那種陰邪之術想害我,這不,害人又害已了吧?”


  說完她幸災樂禍地磕著瓜子,轉身回自己的院子,一邊走還一邊道:“活該,都是你們娘兒倆自找的。”


  魏氏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她確實沒用,巫蠱的事情是她想的,如今陷害劉氏不成,還差點連累了容兒,但劉氏對她娘二兩的惡意也從來不是假的。


  她想,如果以後有機會,等容兒的病好了,不如就想個辦法送他離開顧府,反正她從不指望自己的兒子能有多大出息,隻要能平安健康地活下去,對魏氏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現在想這些還太早,當務之急是先要把容兒的病治好。


  顧容一連在床上躺了好幾天。


  因為周大夫一直連連搖頭,顧泰安也有些緊張起來,他進宮向皇帝討了恩典,皇帝特批了宮中的太醫來顧府給顧容把脈。


  好幾天太醫署的人在顧府進進出出,顧府外也多了好多傳言,說顧國公府的二公子可能快要死了。


  幾日後,宋潛淵腰間配著一把短刀從顧府出來。


  剛在顧府大門口轉彎,就聽見一群孩童在那兒高唱:“顧府有個二公子,不祥之身病入骨……”


  宋潛淵瞬間按住腰間短刀。


  念在那隻是群孩子,他刀未出鞘,隻是盯著他們,臉上的表情陰陰沉沉。


  “滾!”他從嘴裏吐出一個字。


  那群孩童被他羅刹似的麵龐嚇壞了,瞬間作鳥獸散。


  宋潛淵不由想起了這一世初見顧容時,在熱鬧的集市街口,顧容為了買下他,不留神替他挨了一顆孩童丟來的石子。


  一路想著,宋潛淵一路低頭走,走過三個巷子,最後在一處街角拐彎,宋潛淵終於遇上了北平王派來的那幾個探子。


  “少主!”那幾個黑衣人飛速現身,攔住了宋潛淵的去路。


  “去幫我找大夫,”宋潛淵冷冷地看著他們道,“我要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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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紅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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