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王妃之死
遠遠望去,隻見一望無際的碧綠草地上,兩隻金黃的獅子馱著一對璧人,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嬉笑玩耍,那場景當真無比快樂與溫馨。
那大毛和二毛本是一對情侶,跑到最後,兩隻獅子肩並肩一起不緊不慢地奔馳,到最後也不分勝負。兩隻獅子跑累了,放慢了腳步,就這樣緩緩地漫步在草地上,一陣陣青草的氣息伴隨著翩翩的蝶舞。
“我今天實在是太開心了!”廿廿騎在大毛身上,使勁伸展著自己的胳膊。一張笑臉似陽光般燦爛。
朱瞻圻看著她的眼中含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笑意。他為人一向冷峻,很難得會露出笑容。“我也是這許多年來,第一次真正地開心過。”朱瞻圻的聲音低沉沉的。“上一次這樣高興是什麽時候?”朱瞻基心中不由思忖了起來,“似乎是五歲那年,父王為母妃慶生,那時的父親身邊,還沒有那麽多妖豔的女人,而母妃也還年輕……”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開心?”廿廿的聲音打斷了朱瞻圻的思緒,語氣中顯然帶著驚訝。
朱瞻圻沒有回答,隻是麵色凝重地看著遠方。那一望無際的綠毯般的草地,今天也似乎也往日都要美。
“開心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嗎?”廿廿也不去在意朱瞻圻有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道,“碧簫做了梅花杏仁羹,我會開心;與素弦、星遠他們去逛集市,我會開心;與蘭爺一起調教他的小寵物,我會開心;和於大叔一起種花也特別開心;就連梅花開放,天上下雪,榕樹花開,也都是讓人開心的事呀……”廿廿說著,越發地興高采烈。朱瞻圻看著他的眼睛也一直含著一絲難得的笑意,他的情緒被廿廿感染了,心中不由默默地想道:若是能天天看著你,我便可以一直開心吧。
“當然,”隻聽廿廿繼續說道:“隻要能和天哥在一起,廿廿便沒有什麽不開心的。”
朱瞻圻聽了這話,驀地將臉一沉,眼中那難得的笑意瞬間消失。“我累了,回去吧。”他冷冷地說。
廿廿感覺到了朱瞻圻語氣中的寒意,偷偷向他望了一眼,隻見他一臉沉寂,看不出喜怒。“嗯。”廿廿答應一聲,覺得這小王爺的脾氣有些怪,但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對他說道:“小王爺,有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
“說。”朱瞻圻依舊沉著臉。
廿廿卻不去理會他冰冷的語氣,笑嘻嘻地道:“若是哪天大毛和二毛生了小寶寶,能不能送我一隻?”她說著,揚著一張臉笑嘻嘻地望著朱瞻圻,眼神中滿是可憐巴巴的祈望。
朱瞻圻聽了,終於忍不住笑了一笑,說道:“你若想要,我連大毛和二毛都可以送給你。”
“真的?”廿廿睜大了眼睛。
朱瞻圻一本正經地說道:“你以後若留在王府,這兩隻獅子便可以與你日日作伴。”他說這話時一臉嚴肅,眼睛都不向廿廿望上一眼,心中卻洶湧澎湃。
“嗯?”廿廿轉了轉眼珠,她沒想到朱瞻圻會這樣說,微微皺了皺小鼻子,沉吟不語。
朱瞻圻見廿廿不說話,終是忍不住轉頭問她道:“如何?”
廿廿想了想,微微皺著眉頭說道:“其實……我並不是很喜歡你們王府。”廿廿說道,“我老覺得那個高牆大院的地方似籠子一樣,遠沒有憶梅山莊自由自在。而且……”
“而且什麽?”朱瞻圻的眼中籠上一層烏雲。
“而且我和天哥說好,找到娘親後就回到憶梅山莊成親,恐怕是不會在京城久留的……”廿廿剛說到這裏,隻見朱瞻圻將兩腿使勁地夾了夾二毛的肚子。那母獅子吃痛,狂奔起來。廿廿見了,也忙騎著大毛趕了上去。
兩人騎著獅子來到河邊。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幾個人,都是王府的侍從,手裏拿著肉去喂兩隻獅子。他們又將盛了飯菜的食盒拿給朱瞻圻。朱瞻圻正想去接,廿廿在一旁盯著侍從手中喂獅子剩下的肉道:“咱們,不如烤肉吃吧!”
朱瞻圻先是愣了一下,也沒有說話,隻是拿過侍從手中的生肉,向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廿廿來了興致,一邊去林子裏撿了些枯樹枝來,一邊興高采烈地衝朱瞻圻說道:“我和天哥出去玩的時候,也常常在外麵自己烤東西吃。天哥最會打獵了,我們每次總會有好吃的。天哥烤肉也烤的特別好吃,把烤熟的肉夾在饢裏,再配著我們山莊自己釀的梅花葡萄酒,那味道真的是比碧簫做的飯菜都好吃呢!”
朱瞻圻聽著,沒有說話,臉色有些發沉。
廿廿卻沒有發覺,繼續嘰嘰喳喳地說:“我十二歲那年,有一次冬天裏下雪,我和天哥被困在山裏。那雪下的好大,真的是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我和天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山洞,藏在裏麵等著雪停了再出去。但那雪下了一天一夜都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們那天並沒想著要出遠門,也沒帶什麽幹糧,隨身帶的一點水也早就喝完了。我渴急了,要去喝雪水,天哥卻不讓,說雪水太涼,對身子不好。後來我累的不行,便睡著了。醒來後,天哥竟然從水囊裏倒了溫水給我喝。我後來才知道,天哥是將雪水放到水囊裏,貼著自己的身子焐熱的。”
朱瞻圻一邊用火絨生了火,一邊低著頭不動聲色地問:“後來呢?”
“後來雪終於停了,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足足有半個人那麽高。山路難走,而且天色也晚了,我和天哥依然不敢出去。我又冷又餓,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天哥將我抱在懷裏取暖。但是我看到他的臉色也慘白慘白的。我當時就在想,我和天哥可能就會死在這裏吧。”廿廿說到這裏,突然住了口,兩隻眼睛愣愣地望著簇簇跳動的火苗,思緒又飄回到那個大雪封山的冬日。她躺在尹天曠的懷裏,隻感覺自己的生氣似乎在一點一點消失,而尹天曠的懷抱也已經沒有先前那樣溫暖。
“天哥,”廿廿張開幹澀的嘴唇用微弱的氣息說道。
“嗯?”尹天曠靠在石洞的牆壁上,兩隻手不停地在廿廿的背上和手臂上來回搓著,幫她取暖。
“我若是現在死了,以後就不能和天哥成親了。碧簫說,人死了還能再投胎。天哥,你等我下輩子投了胎了,再長大了,再與你成親,好不好?”廿廿還未說完,隻感覺到一行溫熱的眼淚滴落到自己臉上。
“這輩子我就已經在天天等著你長大,你還要讓我等你的下輩子。我不等,我隻要你這輩子。”
“後來,你們是怎麽出來的?”朱瞻圻的話打斷了廿廿的思緒。廿廿回憶起往事,心中有幾絲甜蜜,又有幾絲難過,不再像先前那樣興高采烈了,隻淡淡地說道:“後來天亮了,雪也停了,天哥用他的梅花鏢打了幾隻小鳥烤熟了。再後來於大叔他們也尋了來。”
廿廿說道這裏,突然抬起頭,看著朱瞻圻道:“老是我在說,你也來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我小時候沒什麽好說的。”朱瞻圻頭也不抬,眼光依舊盯著篝火上的烤肉,冷冷地說道。
廿廿感覺到朱瞻圻身上散發的冷淡,也不再去追問,過了一忽兒,終於忍不住又問道:“那我娘呢?你識得我娘,是不是?”
朱瞻圻不置可否,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說道:“她是我爹爹娶的側妃。”廿廿“啊!”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她心中早就知道母親與漢王府有些糾葛,也聽星遠與碧簫提起過漢王大張旗鼓地去憶梅山莊尋找自己的母親,隻是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是漢王的側妃。
隻聽朱瞻圻繼續說道:“爹爹自從娶了你娘做側妃,便一顆心都掛在她身上。但你娘卻日日對父王不冷不熱,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父王特意為你娘建了一座梅園,那園子,我也曾去過……”朱瞻圻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腦子裏又回憶起自己當年好奇走進梅園,隻見廿廿的母親玄心梅高高地站在閣樓上,一襲雪白的紗衣隨風飄舞,那模樣就似天上的仙女一般。那時的朱瞻圻隻有十來歲,而當時這情景印在他小小少年的腦子裏,再也無法抹去。
“她與你一樣……漂亮。”朱瞻圻低聲說道。
“那後來呢?”廿廿趕忙接著問。
“後來容妃嫉妒你娘,想謀害她,被父王發現後賜死了。而你娘卻一心想要離開,母妃不忍見你娘日日消沉,也不想見父王為了你娘胡亂殺人。於是就趁父王出征的時候偷偷放了你娘出去。父王回來大怒,竟……竟提劍殺死了母妃。”
廿廿聽到這裏,身子顫了一顫,手中正滋滋作響的烤肉掉到了火堆裏。朱瞻圻撿起烤肉,將自己的那一塊遞給廿廿。廿廿抬頭望著他,嘴唇微顫:“想不到,竟然是因為我娘……”
朱瞻圻依舊麵無表情,一邊又撿起一根樹枝串上生肉放在火上烤,一邊說:“快吃吧,不然一會兒要烤焦了。”
廿廿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依言往嘴裏送著烤肉,但那烤肉送到嘴裏,卻不知是何滋味。此時太陽已然落山,最後一絲餘暉也漸漸被收起,天上的繁星漸漸明亮起來。忽然間,天地間仿佛變得一片寂靜,連那兩隻獅子都安靜得不發出一點聲音。廿廿隻聽到劈啪劈啪的火苗燃燒的聲音。那火焰映到旁邊的溪水中,似乎將那水也染紅了。
“你恨我娘嗎?”過了許久,廿廿才小心翼翼地問。朱瞻圻聽了這話,突然抬起頭來,雙目灼灼地盯著廿廿的臉,廿廿隻覺得那眼光似火苗一般灼燒著自己。
“父王殺死母妃時我就在旁邊,”朱瞻圻卻答非所問,“我沒有上去救,也沒有流一滴淚。”朱瞻圻的語氣冰冷得讓廿廿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廿廿不敢再問,她猜不透眼前這個小王爺心裏在想些什麽。
又是一陣冷寂的沉默。兩個人都默默地吃著東西,沒有人說話。
這時,廿廿一邊吃著一邊仰起頭,眨巴著眼睛看著天上的星星,忽地說道:“這天上的星星好美!要是能有一顆是屬於我就好了……”
話音剛落,忽地隻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廿廿聽得出那是尹天曠的白馬,她趕忙站起身來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瞧去,這一瞬間,尹天曠已然騎著白馬到了近前。
“天哥!”廿廿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扔下手中的烤肉朝著尹天曠奔去。尹天曠握了廿廿的手,上下打量著她,笑道:“廿廿今天玩的可還開心?”
廿廿興高采烈地衝尹天曠道:“天哥,我們今天騎了獅子,可是比騎你那匹白馬還要有意思!”廿廿說著,指指不遠處兀自在打盹的大毛和二毛,“改天我們再來一起騎好不好?”
尹天曠摸摸廿廿柔順的長發:“那自然是好的。”他說完,又衝朱瞻圻拱了拱手道:“小王爺,今日多有叨擾。現在天色已晚,我們也不便打擾了,在下這就接廿廿回去了。”
朱瞻圻依舊低頭烤著肉,沒有說話。廿廿怕他沒聽見,又轉過身對著朱瞻圻說了一句:“小王爺,我們回去啦!”
朱瞻圻這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尹天曠麵前,衝他拱拱手道:“後會有期。”他說這話時依舊麵無表情,看不出心裏在想些什麽。
尹天曠嗬嗬笑了一聲,又道:“在下聽素弦那丫頭回來說,王府客廳裏擺了一盆七彩鈴蘭。我猜肯定是魅姬那女人送給小王爺的。那花雖然好看,但那香氣聞多了是會傷身的。”
“多謝尹公子提醒。”朱瞻圻嘴邊掛著一絲清冷的笑意。
“天哥說的是那盆好多顏色的花嗎?”廿廿聽了插嘴道,“那花真的是好漂亮!我還和素弦說,想和小王爺討一支來送給於大叔呢。於大叔肯定樂得合不攏嘴。”
“可能是蘭爺對那花更感興趣吧。”尹天曠說這話時,眼睛卻瞅著朱瞻圻。原來那七彩鈴蘭確然是魅姬送給朱瞻圻的。那花本身並沒有毒性,但如若有人喝了發酵過的茶水,再去聞那花香,便會如喝多了酒一般。而王府那兩個丫鬟伺候廿廿與素弦茶水的時候,倒在兩人杯中的茶水自然是不同的。朱瞻圻對素弦也並無惡意,隻是想單獨和廿廿在一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