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靜生活
卻說,寧初陽這一邊。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看透的寧初陽離開了當鋪之後,便急忙往人多的大街上走去,一路上左拐右拐,確認身後沒有尾巴以後,才慢慢地有閑心逛起街來。
有道是,手裏有錢,心裏不慌。如今,寧初陽手裏也有了一筆不小的財產。隻是,目前為止,隻能坐吃山空,這種光出不進的生活,還得精打細算才行。
一邊想著,一邊邁進了一家布莊。寧初陽和寧初琦兩個人,如今隻有一套稍微能穿出門的衣服,還是破破舊舊的夾襖,尺碼也不合適。
如今有錢了,是得重新置辦一身行頭了。再說,家裏麵,連個像樣的棉被褥子都沒有,這幾天睡得寧初陽渾身上下都是草印子,也怪難受的。
寧初陽在布莊給寧初陽琦和自己各買了四套做好的成衣,一床被子和一個厚厚的褥子。另買了兩匹花布和一匹青布打算送給另外三家,以示感謝之情。
本來還想多買點其他東西的,隻是寧初陽實在是拿不了了,便隻能作罷,先回家。暗自決定等會再帶著寧初琦大采購。
一邊,寧初琦領糧食已經回來了,在空地路口等了一早上,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姐姐回來,便有些著急。
這時,就看見寧初陽小小的身子消失在厚厚的被子褥子下,手裏還抱著一個大布包,遠遠的看著,整個人就像一個移動的大布團。
但寧初琦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寧初陽,匆忙上前接過寧初陽手裏的布包,低聲說:“姐,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還以為你發生什麽事了呢?”
寧初陽稍稍直了直被壓得有些酸痛的身體,朝著寧初琦道:“先回家,一會我跟你細說。”
於是,姐妹兩就回到了自己的草棚。寧初陽放下東西,就跟寧初琦詳細說了自己當東西的過程,聽寧初陽說如今兩人一共有了一百一十兩之後,寧初琦也是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反反複複地摸著銀票愛不釋手的小財迷模樣,看得寧初陽心裏好笑。
本來寧初陽想找個更好的小院子住,但是四處打聽之後才發現,價格貴的離譜。買是買不起了,租也沒錢租。
畢竟如今兩個人沒有任何進項,如果每個月再出去一筆租金的話,剩下的這點銀子根本不夠用。所以,棚子雖破,好歹不要錢,等再買點東西,收拾收拾也能住人。
其實棚子雖然破了點,但是空間還是比較大的。寧初陽也參觀過周嬸和王月柔的棚子,兩家人都用木板把空間隔了開來,合理規劃了一下,還是能劃分出不少區域來。
寧初陽決定等周叔在家的時候,買點木板把棚子修繕一下,做幾個隔間。這樣想著,寧初陽便拿起買的布,跟寧初琦交代了兩句就出門了。
寧初陽先到了周嬸家,周嬸家的棚子隔了三間,一間小小的廚房,一間類似會客室的堂屋擺著一張桌子,幾個小木凳。倒是收拾的幹幹淨淨,一間臥房隔著簾子。寧初陽一進門,周嬸正在做飯。
寧初陽把其中一匹布擺在了桌子上,說道:“周嬸,今日我找到了父親做工的地方,父親提前預支了工錢給我。家裏的情況也跟他說了,父親感激您照顧我和弟弟,如今家裏光景不好,隻能讓我買了匹布謝謝周嬸。您別嫌棄,拿著裁身衣服或是做點是什麽……”
周嬸一聽便要拒絕:“你這是幹什麽,花這個錢還不如給你弟弟買身合體的衣服呢。今後咱們住一起,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再說我也沒幫你什麽。怎好讓你父親這般破費呢。”
寧初陽又是廢了好一番口舌才讓周嬸收下了布,隨即又說:“嬸子,我還有一件事想要麻煩您。我看您家和月柔姐家這棚子隔間做得挺好的,住著也甚是方便。我想著是不是哪一天周叔在家的時候,請他幫忙,替我家也弄一弄,銀錢不用擔心,爹都給我準備好了。”
周嬸笑道:“這有什麽的,這事就包在你周嬸身上了。你還別說,這個隔間啊,就是我家那口子想出來的,這不,王家兄弟他們兩人一起把我們三家都能弄成這樣,確實挺方便的。趕明兒,你周叔在家我讓他來給你弄。你就放心吧~”
寧初陽見目的達到,又跟周嬸閑聊了幾句,借口還要去其他兩家送布就告辭了。接著,寧初陽又到了王月柔家,王月柔家大體格局基本跟周嬸家一樣,隻是比起周嬸家多了一間,一共兩間臥房。
畢竟,王月柔兩兄妹年紀都不小了,男女有別。到了王月柔家,寧初陽還是那一套說辭。但王月柔心思比周嬸深,她看了一眼寧初陽送來的布,一如既往溫柔地打探道:“阿雲,你父親如今在哪做工?一來就能預支工錢想必待遇還不錯吧……”
然而,寧初陽早就想好了說辭,笑了笑說:“父親少時,也粗粗學過幾年拳腳功夫。如今世道不太平,家家戶戶都自危,父親也是幸運,如今在城東一戶大戶人家做護衛。隻是吃住得在那邊,卻是不好把我和弟弟接過去同住。因此便說好了,隻由我每月去父親那領家用。至於這安家費,卻是我家之前南下剩下的盤纏,不過在南華城寸土寸金,安家之後,我和弟弟隻能節衣縮食了過日子了。”
王月柔聽了寧初陽的話點了點頭,就岔開了話頭,對於寧初陽的說辭也不知信了幾分。隻是聽寧初陽說想要請王月揚幫忙的時候,卻不像周嬸答應的痛快,隻推脫說等王月揚在家的時候告訴王月揚。寧初陽也沒有再多說,便起身告辭又去了穆家。
話說這穆家,寧初陽至今都沒有進去過,跟穆青平日見到也隻是點頭打個招呼。說來,穆家倒也沒有幫過寧初陽什麽。但是,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寧初陽做事向來周全,也不會留下什麽話柄。
隻是,寧初陽今日卻是要碰一鼻子灰了。這邊,寧初陽抱著布,輕輕叫了門。不一會兒,穆青就掀開門簾走了出來。
寧初陽還是原來那一套說辭,說完便將布遞了過去。然而,寧初陽等了許久也不見穆青伸手來接。等到寧初陽手都舉酸了,才抬頭看見穆青麵色不虞,寧初陽不知哪裏得罪了他,剛想開口解釋幾句。
便聽見頭頂穆青冷冷的聲音傳來:“你不用如此,我並沒幫你什麽。我知你慣會做人,卻用不著討好我,日後我也不會替你做什麽。”
穆青難得多說了幾句話,卻讓寧初陽聽了一臉莫名。穆青也不理會寧初陽,說完就進去了,端得甚是高冷。寧初陽也沒有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的習慣。既然穆青不領情,那便罷了。他說的對,既然誰也用不著誰,那就別費那個力氣了,大家還都挺忙的。寧初陽想了想,便轉身回去了。
穆家~
如果此時寧初陽進來的話,就會發現。其實穆青家的格局跟周嬸家是一樣的。穆爺爺躺在裏間的床上虛弱問進來的穆青:“咳咳~青兒,有~咳咳~有什麽~咳咳~事嗎~”
穆爺爺的病看上去很嚴重,說一句話也要咳半天,甚是艱難。穆青給爺爺倒了一杯水,順著爺爺的背,說:“沒什麽事,新搬來的那個寧雲過來打個招呼。”
其實,穆青倒也不是討厭寧初陽。隻是在寧初陽住進來之前,他們家是這裏麵最需要人照顧的。但是向來沉默寡言的穆青也不會說什麽好話,還有點端著架子一個人硬撐著。
就連跟著王月揚出城上山,一開始也是穆青獨自一人默默的跟在王月揚身後,一言不發。直到他跟了幾次,王月揚才猜出穆青的意思。
穆青和他爺爺是幾家人裏麵,最早住在這裏的。兩個人小的小,病的病,穆青看起來又甚是單薄。
王月揚也想幫這個冷淡的少年一把,這才時常主動帶著穆青上山。雖說周嬸和王月柔時常替不在家的穆青照顧穆爺爺,但是,穆青自己也知道,自己並不受她們喜歡。
一直以來,穆青默認了這樣和他人相處的模式。不擅長表達善意,一直被動接受著他人幫助的穆青,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直到寧初陽住進來。
年紀比他小卻長袖善舞,處事圓滑周全的寧初陽一來就當受到了其他人的喜歡,跟冷淡的穆青形成了鮮明地對比,如此一來,穆青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點難以言語的別扭。
因此便有了剛剛那一幕。穆爺爺對於自己孫子的性情也是知道的,新來的寧家小子是個會做人的,穆爺爺私心希望孫子能夠跟寧雲好好相處。但也知道穆青別扭的性子,隻能默默的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自己拖累了孫子。
不管穆青這邊是如何的別扭,寧初陽倒是心情舒暢地跟寧初琦來來回回買了許多東西。慢慢地,原本破舊的草棚被各種各樣的東西填滿,也有了幾分家的樣子。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著,寧初陽家的隔間也已經在周叔和王月揚兩人都在的時候做好了。
寧初陽幾天後終於見到了周叔,周叔是個溫和的中年大叔,倒也好相處,難得來了兩個乖巧伶俐,又能說會道的小孩子。
周叔也很高興,還給寧初陽姐妹倆做了不少家具。雖然周叔再三推辭,寧初陽還是把家具的錢折給了周叔。
時光流逝,白駒過隙,南華城落華大道兩旁的櫻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不知不覺間,這已經是寧初陽在南華城的第四個年頭了。
四年來,平西將軍愈發勢如破竹,除了梁國西部、北部還有部分地區被其他三國瓜分之外,梁國整個東部、南部已經被梁國軍隊完全掌握,被收複的城池也在慢慢休養生息,漸漸繁華起來。
而一直就不曾受戰火侵襲的南華城更是一如既往的和平,如今的南華城已經是整個梁國軍隊的後方基地,城裏城外都駐紮著不少梁國大軍,安全問題倒是不用擔心了。
梁國大軍打了勝戰以後,得了不少財物。除了賞賜有功之臣以外,還撥了一筆銀子建設了南華城的外城,也就是城西。
四年裏,寧初陽和寧初琦偶爾出去替某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公子們跑跑腿,送送東西,來來往往還攢了不少固定客源,也賺了點外快,補貼家用。
原本城西的空地,幾年來慢慢發展著,如今也頗具規模。加上府衙補貼,倒是慢慢向外擴張,蓋起來不少房子。
原本寧初陽家的草棚也被一方四合院代替了。住在裏麵的依舊是那四家人。城西建成的房子,多用來安置傷兵以及軍人家屬,寧初陽等“原住民”也算是沾了人家的光。不管怎麽說,生活又重新走向了正軌。
戰爭雖然還在繼續,但對於在南華城裏安穩生活的眾人來說,戰爭帶來的傷痛慢慢地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淡。
寧初陽平平靜靜地在南華城裏生活了四年,那些逃難的往事,如同地獄般的竹林也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憶起一二。
寧初陽沒有忘記那些傷痛,但也學會了麵對傷痛。那些苦難的日子好似上輩子的事情,寧初陽覺得自己已經把那些不堪的回憶剝離出體外,隨時可拿起也隨時可放下。
四年的平靜生活,把寧初陽磨礪得更加堅韌,沒有什麽比親身經曆更能讓人成長。不論是逃難時的艱難險阻,生死磨煉還是南華城裏平淡如水的人情世故,都是寧初陽人生中無比珍貴的寶藏。
人生無法重來,經曆了便是經曆了,既然無法改變,不如讓這些經曆成為人生中最好的夫子。教會寧初陽生存,做人,處事。
也讓已經長成少女(少年)的寧初陽鋒芒盡隱,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把藏在樸實無華劍鞘裏,鋒利的寶劍。等什麽時候一出鞘便是歃血殺敵,一劍封喉。
安靜整潔的四合院裏,四家人日子平平淡淡過著。周嬸一如既往的熱心腸,周叔一如既往的溫和;王月柔依舊笑裏藏刀,王月揚更加沉穩,卻仍然英武爽朗;穆青別扭了四年,長得越來越讓人挪不來眼隻是依然冷淡,穆爺爺的身體也漸漸地有了好轉,偶爾還能遇見他在院子裏散散步;寧初琦依舊懂事乖巧,卻也越來越活潑開朗,漸漸有了九歲小女孩應有的模樣······
而寧初陽嘴裏的父親一次也沒出現過。大家也不是沒有懷疑,但寧初陽每個月雷打不動的去“領錢”,周嬸也曾問了好幾次,都被寧初陽搪塞過去。慢慢地,大家都習慣了隻活在寧初陽口中的寧大郎。
為了這事,周嬸還私底下三番五次地跟周叔抱怨過寧初陽的父親太不負責,丟下孩子自己快活芸芸。周嬸甚至還猜測,是不是寧大郎已經另在外麵娶妻生子。
要是寧初陽知道周嬸是這樣想自己父親的,肯定要在心裏替寧大郎打抱不平了。因為寧大郎生前一直都是一個愛妻顧家的好男人,寧初陽回想起父親的時候,心裏滿滿的都是溫暖的記憶。
四年的時光,好像改變了很多東西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變。寧初陽一開始打算在南華城修養一段時間便接著南下,去投奔寧大爺。
但是四年過去,這個念頭慢慢的也淡了。之前想去,是因為,寧初陽覺得三叔帶著兩個弟弟一定會去找寧大爺的,這也是原本一家人的打算。
可是,寧初陽也不忍心打破如今在南華城平靜的生活。對於寧初陽和寧初琦來說,永樂鎮是家的話,南華城便是第二個家。
如今才十歲的寧初陽,經曆過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有經曆過的生死。因此,把和家人團聚這樣的事情看得極淡,也很想得開。
生逢亂世,若三叔和兩個弟弟足夠幸運能活下來,那就最好不過,身在哪裏,見與不見又有什麽差別。
隻要活著的話,那各自安好便是對彼此最大的安慰。若是不幸……那寧初陽也不必再去經曆一次失去親人的痛苦,隻當不知道還能好受些。寧初陽把自己的這些想法告訴寧初琦以後,寧初琦也很讚同。
雖然寧初陽與寧初琦並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甚至比起分開來的各自的親弟弟來說,隻怕兩姐妹的感情隻深不淺。
畢竟,相依為命的是她們兩個,同吃同住是她們兩個,生死關頭、命懸一線陪伴彼此的也是她們兩個。如今,兩人早已不分彼此了。
隻是老天爺可能見不慣她們過點好日子吧~在寧初陽美美地計劃著將來的時候,命運的齒輪又悄無聲息地轉動了起來。
隻是隻一次,在命運的洪流中,誰?會被無情淹沒?而又是誰?能成功上岸,成為那個命運的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