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亂世初顯
頂頭的太陽好似在懲罰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已經整整七日了。這七日裏,每日都是烈日當空,雖然此時是初夏時分,但這鋪麵而來的熱氣實屬不尋常。
寧大郎一行人逃難也有三個月了,一路上倒也有驚無險,他們逃難的時機不算太好,一路走來,路過的很多城鎮都差不多快空了。
他們堅持著繼續南下,一路上,遇到的逃難的人越來越多,早前還有看見同他們一樣的車隊,但後來,就基本看不見了。
都是一些挑著扁擔,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在路上行走的難民。如今,走了三個多月,他們還沒有進入真正意義上的南方地界。倒是這幾日,天氣也愈發熱了起來。
此時坐在馬車裏的寧初陽熱得癱倒在馬車裏,懨懨地提不起精神來。畢竟還是個孩子,這樣長途跋涉,又加之這熱得詭異的天氣,不用說寧初陽,就連雲娘,寧大郎等人都顯得有些焦躁。
“大郎,你說這天氣是不是太熱了一些。這才四月中旬,南方的天氣一向是冬暖夏涼,照理說我們一路向南不該這麽熱才是。”雲娘用手扇著風跟寧大郎說道。
“誰說不是呢?這鬼天氣。唉~苦了你和孩子們了。一會咱們找個樹蔭底下涼快會再走,再這樣下去不行。馬也受不了”
寧大郎皺著眉,光著上身,坐在外麵的車軸上輕輕摸著馬回道。正說著,前頭的劉獵戶家的馬車停了下來。隻聽見前頭劉獵戶粗曠的聲音傳來:“大家夥兒,前頭有片竹林。咱們歇會兒再走。”
等最後寧二爺家的馬車也進了竹林之後,四家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現在正是未時,一天之中太陽最毒的時候。
等歇一歇,吃過下午飯。酉時再出發!女人們都紛紛下來收拾東西準備做飯,男人們則往林子深處撿柴的撿柴,打水的打水。
從出發到現在,形勢遠比之前他們想得到要嚴峻得多。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四處逃難的流民,戰火已經波及到梁國全國各地。
剛開始,一路上他們像他們一樣的車隊也有不少,但更多的還是一群群衣裳襤褸,餓得麵黃肌瘦的難民。
早些時候,他們四家還是分開做飯,但隨著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大家都不敢顯露出來他們還有存糧。
亂世裏,人命還沒有一個包子值錢。路上,一行人也曾被小波流民搶劫過,但是這四家加起來還有不少青壯年,再加上流民餓長了,體力不濟,因此還能抵抗。說起來,這還是寧家二爺的獨子寧致遠惹的禍。
三天前,剛剛逃難出發的一群人還沒有完全進入狀態。特別是寧致遠,雖生在農家,但從小嬌生慣養。
一路上竟比女子還較弱,隨便走了一會就叫著喊著要休息。眾人也不能拋下寧二爺一家,還是同意停下來休息。
正準備生火做飯的時候,突然後麵跟上了七八個流民,看上去像是一家人。
其中一個女人抱著個孩子。女人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衣服裹著一個孩子,大約一兩歲的樣子。這小群流民裏,除了女人孩子其他都是男人。但都已經餓得麵黃肌瘦,幹癟的身子像是老了十幾歲。
看見這群人慢慢跟上了他們,劉獵戶還有點見識。快步走向要拿出糧食的女人們低聲說道:“快把吃得藏起來!不能讓他們看見!快!”
女人們一驚,也明白了過來。此時的流民隻怕是餓久了的狼,人在絕望的時候沒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萬萬不能讓流民看見他們的存糧。
本來這群流民看見寧大郎一行人,看那車馬便有些想法。但看了許久也不見糧食,寧大郎等人隻是喝著水。加上一旁,劉獵戶等有好幾個身強力壯的青壯年在一旁。也就慢慢打消了念頭,準備離去。
可就在此時,先前睡過去的寧致遠剛好醒了過來,摸摸癟癟的肚子就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寧致遠四處看了一下,沒有發現食物便有些煩躁的朝寧致遠的娘子寧王氏喊道:“幹什麽呢都?不是休息了麽,不準備吃的在這喝涼水做什麽?”
一邊說著一邊向放糧食的馬車走去,還沒來得及製止他,就見寧致遠從馬車上摸出一個餅正準備吃。
已經過去的流民裏,抱孩子的女人聽見聲響回頭望了一眼,恰好看見寧致遠要吃東西這一幕,便馬上掉頭跑了過來,猛得跪在了寧致遠麵前的地上,膝蓋磕出好大一聲響。
接著那女人就開始咚咚的朝寧致遠磕頭,嘴裏還喊道“爺,大爺!求您了~~給孩子一點吃的吧。我兒子快要餓死了,爺行行好吧,奴家來世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求您,賞口吃的吧~”
那女人一邊哭一邊磕,磕得一腦袋都是血,看上去頗有幾分觸目驚心的感覺。
寧致遠哪裏見過這種陣仗,一懵,便伸手把餅遞了過去。“你……你先起來,我給你就是……”
劉獵戶心底一驚,完了,要遭!一句“不能給”還沒有說出口,那女人便一把抓過餅跑走了。
此時,寧致遠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其他的流民。隻見那六七個流民布滿血絲的眼緊緊盯著寧致遠一行人。
突然,不知道是誰一聲大喊“他們有吃的!”便如同惡狗撲食一般,雙眼放綠光朝著寧致遠這邊衝了過來。
這群人實在是太久沒有聞到過食物的味道了,他們不管不顧的開始四處搶馬車上的東西。好在此時休息,大家都下了馬車。劉獵戶拿著一把平時分割獵物用的刀衝向了距離最近的一輛馬車。
手起刀落,便利落地砍下了正準備拿東西那個流民的一隻手。那流民抱著斷臂跌下馬車,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鮮血灑在臉上,讓原本臉上就有疤的劉獵戶看上去更加猙獰可佈,他一邊跳下馬車給了斷臂流民致命一擊。
一邊朝寧大郎等人喊道:“留下幾人護住女人孩子,剩下的男人快來保住馬車上的東西。”
也許是劉獵戶兩刀殺一人的殺伐果決震懾了其他幾名流民,他們搶東西的手慢了下來,給了寧大郎幾人回神的時間。寧大郎、寧二郎以及林家父子迅速加入,紛紛拿起手邊可用的武器開始驅趕馬車上的流民。
而另一邊寧三郎,楊秀才,寧父以及劉獵戶兒子劉武則把女人孩子圍在裏麵,形成一個圈保護了起來。劉獵戶那邊,因為流民餓得太久,體力有限,很快他們幾人就取得了勝利。逃難以來的第一戰便這樣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此時的寧初陽被雲娘摟著坐在樹下休息。剛剛的一切發生得太快,寧初陽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用斧頭把那個流民的腦袋砍掉了一半,此時還沒有回過神來。
寧初陽沒有尖叫沒有哭泣,隻是默默的看著大人們處理屍體,鼻尖還縈繞著濃烈的血腥味,一下一下刺激著寧初陽的神經。
這是寧初陽第一次看見死人,往後漫長的歲月裏,寧初陽不知道親手殺了多少人,有的場麵甚至比現在要血腥得多。但五歲時的這一幕還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很長一段時間,寧初陽都有點懵懵的,要說害怕,寧初陽其實並沒有多少感覺。對,就是沒感覺,或者說沒有實感。
總覺得這一切顯得那麽的不真實,明明幾天前自己還是一個四處玩耍的小女孩,此刻的自己,卻已被迫的麵對著生死這一沉重的話題。
而不管寧初陽此刻是如何的複雜。此時的寧致遠卻是有點麻煩。等劉獵戶等人處理掉屍體後,劉獵戶便凶神惡煞的朝著寧致遠走了過來。
他一把抓起寧致遠的前襟,強壯的劉獵戶於是就把寧致遠像小雞一拎了起來。
他惡狠狠地朝寧致遠吼道:“你他媽是不是不想活了?!寧少爺!寧大少爺!你搞清楚,咱們是在逃難,不是在郊遊!你給我收起你所謂的同情心,不然再有下次,老子就把你剁碎了喂流民。聽清楚了沒有?”
說完便一把把寧致遠摔在了地上。
寧二爺見不得兒子受委屈,趕緊跑了過來朝兒子瞪了劉獵戶一眼:“致遠也不是有意的,你何必這樣嚇唬他呢?”
寧大郎等人卻不讚同寧二爺的說法,但畢竟寧二爺是長輩,也不好開口多說什麽,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寧致遠卻完全被這場變故給嚇傻了,再加上劉獵戶的威脅,一下子接受不了居然暈了過去。寧二爺一家又是在一旁哭天搶地。場麵頓時亂成一團。
好在混亂過後,除了林家兒子林遠山手臂受了點輕傷外並無其他人受傷。隻是林家情況有點複雜,現在的林母不是林遠山親生母親,是繼母。
因此對林遠山也一直不冷不熱的,受傷了也不見她多看一眼。林遠山今年已經十八還沒有說親,也是林母不上心的緣故。
見林母在一旁抱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管不顧的模樣,劉大嫂也是劉獵戶的娘子看不過去了。林遠山與劉獵戶兒子劉武年齡相仿。
鄉裏鄉親,平日裏也是看著林遠山長大的,便有些心疼。
於是拉過林遠山瞪了林母一眼說:“孩子,來伯母這裏。我給你上點藥,我家兩個男人天天上山打獵,哪次不是一身傷回家。你劉伯母啊,都快成半個大夫了。”
有了劉大嫂的幫助,林遠山的傷勢倒是問題不大。隻是除了寧初陽之外,其他孩子們都嚇壞了,哭個不停。寧初陽也抱著自己的弟弟,輕聲哄著,拍著背給他講故事轉移注意力。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孩子們安靜了下來,天也黑了。
男人們在篝火邊上商量著接下來的安排。經過這一次,眾人一致決定以劉獵戶為首,帶領眾人接下來的向南之行。
接下來的分工倒是明確了起來,劉獵戶,寧大郎,寧二郎以及林家父子就負責守衛糧食。而寧三郎,寧父,劉武,楊秀才以及寧致遠寧二爺就負責照看女人孩子的安全,女人們則順其自然地帶孩子做飯。接下來的幾天,倒走得還算安穩。
三天後,也就是眾人進了路邊竹林休息的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