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世為都市少年
斷垣殘壁,滿目瘡痍的大地。
入目全是戰馬咀嚼後,殘留在土地上的草梗,馬蹄踏過的蹄印。
斑駁的城牆,殘破的房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人來修補一新。
路邊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成片躺著,遠遠的看過去,也不知道是宋朝或元朝哪方的兵卒。
以為這樣一片慘狀,已經足夠瘮人。
可在懸崖外的海中海水被染成血紅,數十萬具屍體漂浮在水麵,除了還穿著殘破甲衣的士兵,婦孺老幼也有不少在其中。
破碎的船帆上,還掛立著殘缺的屍體,血流滿了甲板,染紅了海麵。
具具士兵的屍身帶著猙獰的麵目,手中還在緊緊握著兵器。
婦孺嬰幼的屍體帶著驚恐眼神,漂浮在水麵。
一些穿著青衫或紫衣的儒生,眼中依然帶著堅毅目光,卻再也不能朗聲讀書。
半空中,密密麻麻飄蕩著魂魄,徘徊在此地不願遠去。
雙目赤紅的忠魂,無聲嘶吼著,渾沌漫無目的飄蕩在半空。
隨著時間推移,數十萬忠魂受天地戾氣侵蝕,麵目變得愈加猙獰,進一步朝厲鬼變化。
海風吹得道袍沙沙響個不停,鬢角淩亂飛舞。
幽光環繞在通玄子全身,隨著他一步一步踏向血海屍山上空,幽光越來越強盛。
走到血海屍山正當中上空時,幽光凝於通玄子腳下,形成一個八角型分作三層的祭壇。
猛鬼修羅雕刻在祭壇底層,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鑲嵌在中間那層。雷電星辰,瓊樓玉宇金柱銀台,浮現於頂層。
通玄子隨著幽光形成的祭壇慢慢凝實,身體漸漸虛化透明。
已經虛化的雙腳踏在祭壇頂層,通玄子將發簪取下,輕輕朝其吹了一口氣。便見發簪變成三尺木劍,被通玄子右手握住劍柄舉向天空。
他左手並作劍訣式,指向祭壇,念念有詞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吾令而均。大道兮,其可左右,死而不亡壽。赦,通幽立玄門,忠魂兮,往生!”
木劍所指的天空,迅速聚集起烏雲。
隨著通玄子將法訣完成,烏雲越來越廣,直至把整個會戰之地覆蓋。
烏雲中雷電閃耀,朝通玄子劈下陣陣閃電之雨。
雷電經過通玄子的身體流向祭壇後,在祭壇正下方出現一個深邃洞口,圍繞洞口旋轉著陰冷烏光。
數十萬忠魂在洞口出現時,便呼嘯向洞口裏飛去。
每個忠魂在飛入之前,都會吞食一口圍繞在洞口的陰冷烏光,見殷紅雙眼恢複清明,繼而往生而去。
忠魂每食一口烏光,通玄子虛化的身形就淡薄一分。
隨著時間流逝,仍然在做法超度忠魂的通玄子,已經變成一道淡淡的光影,一陣微風就能將他吹散。
他身型即將完全消失,並將忠魂超度完畢時,突然有一道雷光遊向懸崖上。
“徒兒!”在通玄子怒目而視中,雷光將懸崖上一道身影力劈成灰燼,他自己也隨著最後一個忠魂的往生,與祭壇一起消失在天地間。
……
“師傅!”許修齊大喊一聲,從床上坐立起來。
許修齊從來沒有感到過,一個夜晚是這麽漫長,靜謐有這麽可怕。
一晚上耳邊飄蕩著廝殺聲,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身處地獄邊境。
偶爾路過的汽車的鳴笛,以前聽著是噪音。
今天卻感覺是天籟之聲,來自人間的最美妙旋律,隻有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還活著。
無盡的廝殺,無數人的怒吼,數以千千萬萬計的慘叫,撕心裂肺的聲音,傳進許修齊的心底。
他昨夜轉輾反側,想起床去客廳看會電視,卻怎麽都睜不開眼,隻能躺床上忍受著這些聲音的折磨。
起身下床,許修齊拿起茶幾上的水杯給自己到了一杯水。
放下水杯時,看見桌角擺放著的藥碗,端起來聞了聞,細聲念叨道:“黃芪,穿心蓮,九香蟲,兒茶……其中黃芪多了半錢。”
許修齊愣了愣,眼中迷茫神色更加重了幾分。
他不清楚自己怎麽會說出這些藥材的名字,但是聞到這些藥物的味道,腦海中就自然而然出現了,反而對往常無比熟悉的事物有種陌生感。
想著想著,疲勞隨之而來,他重新躺回床上進入睡夢中。
在夢中,他又變成了小道士,正在玉璿峰上聽師傅背誦道冊。
“修齊哥,起床吃飯了。”藍山靈的聲音在許修齊耳邊響起。
藍山靈是許修齊同村,才從外地轉學回到梧城,借住在他家。
從小和許修齊合得來的她,這次回來後,更顯得親切起來。昨天許修齊莫明病倒,她是最著急的人之一。
“來了。”許修齊先條件放射般應答一聲,然後緩緩睜開眼睛,醒悟自語道:“原來那不是夢,是我前世的記憶啊!”
片刻後,許修齊眼中噙著淚,歎氣道:“還能見到,那個看著三十來歲,實際已經二千多歲的師傅麽?”
一陣惆悵,許修齊才起床下樓吃飯,一頓飯下來沒有心情言語一句。
飯後藍山靈見許修齊悶悶不樂,想著是大病初愈一時沒緩過來,喊他一起出去散步。
梧城周邊有著天然的環境條件,離許修齊家不遠,便有一座河流從山腳靜靜流淌而過的小山,是附近居民飯後散步的好去處。
小山不高,但是占地很寬,也是因為這樣比較平坦的山體,適合栽種勞作。
小山在很早之前,就被擁有者把那些野生雜樹給砍掉,換成栽下一水的白花桃。
每年一到農曆二三月份,漫山遍野盛開的桃花,每年這個時候都能吸引很多梧城人來這裏遊玩。
加上在小山上,有一座據說是明末時期建造名為佛寺的寺廟,被省宗教協會給擴建修葺一新,更加給小山添加了吸引人氣的地方。
“修齊哥,這裏好漂亮啊!”藍山靈歡喜的笑著,輕盈的身影在桃花樹下起舞。
“沒你漂亮。”許修齊看著藍山靈美妙的身姿,傾城的笑容,不由自主就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修齊哥真好。”藍山靈聽到許修齊的讚美,笑的更開心了。
從山腳有一條水泥路,一直通往寺廟門口。
真正明代遺留下來的佛寺,隻有小小地一間,依靠山體天然形成的凹洞,將四麵岩石雕刻成羅漢佛陀等等的小殿。
正中有一尊九米多高的觀音立像,生動莊嚴,低垂的雙眸憐憫眾生。
本來佛寺的佛像都已經老舊風化了一些,修葺時卻有能工巧匠,把殿中神龕佛像,恢複的顏色鮮明,又沒有失去歲月留痕。
以小殿為中心新建了,放生池,鎮靈塔,還有大雄寶殿供奉大日如來。
總體來看,建在小山上名佛寺的寺廟,已經有一些恢弘氣派了。
觀音小殿雖然不再醒目,卻還是來小山佛寺的人,必會去瞻仰的地方。
“阿妹,你看這枝桃花比其他的茂盛,我折下來給你吧!”許修齊見道路旁,一枝分外茂盛的花朵,伸手折了下來。
“哎,別……”藍山靈見許修齊的動作,急忙阻止說到。
未等藍山靈阻止,許修齊已經輕輕踮起腳尖,將半臂長的桃花枝折斷,遞給了她。
“折根枝丫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你為什麽要阻止?”許修齊對藍山靈之前的行為不解問到。
“折了一枝樹丫,就會少掛很多的果子,桃樹主人就會有損失。來這裏遊玩的人這麽多,如果都看著歡喜就折上一枝,桃花林沒幾天就光禿禿了!”藍山靈溫柔話語,卻有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這件事情也怪不得許修齊。
在鄉下一到春風吹臨時,都是看著喜歡的花朵就折下把玩,從來沒有誰告訴給他們,藍山靈說的這番道理。
“那怎麽辦?”許修齊聽到藍山靈這麽說,知道自己好心辦壞事,聲音沒有了先前的愉快。
“等下我們把桃花,放在小殿佛像前供桌上的花瓶裏,就算是借花獻佛了。”藍山靈沒有借題發揮。
“好的!貼切的說是偷花獻菩薩,小殿是觀音像嘛,我這行為是偷花呢。”許修齊自嘲一番。
來到觀音殿,許修齊與藍山靈並排而立,一起禮拜觀音菩薩像。
藍山靈站直身後,把桃花枝放進供桌上花瓶中。
許修齊看著藍山靈纖細的背影,見她小心翼翼把桃花枝放進花瓶裏,莫名地覺得眼中進了沙子,心中感動不已。
等藍山靈將桃花擺好,又跪拜磕頭,兩人向山下走去。
“我們也瞧瞧去。”許修齊剛走下小山不久,突然指著前方一群人圍觀處。
許修齊平時,也不喜歡看熱鬧,他知道藍山靈更是喜靜不喜鬧。
隻是從人影罅隙中,他隱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間擺弄著什麽。
遠遠的望著,許修齊心裏也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所以才有了圍觀過來的念頭。
當他與藍山靈走近人群,瞧著那熟悉的身影終於確定了心中猜測,是張陽平。
沒有恢複前世記憶的時候,許修齊自然對張陽平沒什麽興趣。
可是再見到張陽平後,心裏重新閃現了那天晚上與張陽平之間發生矛盾的情景,發現並不是像自己原先想像的那樣。
仔細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許修齊得出一個結論,張陽平真的會術法!
“修齊哥,我們一直等下去嗎?”藍山靈詢問起來。
藍山靈沒見過張陽平,她看到許修齊眼睛盯著人群中的人影,臉色嚴肅卻不靠近。
“嗯!”許修齊點頭示意,然後目光一直方在張陽平身上,不再說話。
“小小的梧城還真是小,兩個說不來是恩是怨的人,在茫茫人海中這麽快就碰見了。”張陽平心裏自語感歎。
張陽平在許修齊未走近時就已經看到了他,隻當是巧合。
但是當他看到,許修齊拉著身邊的小姑娘走向自己,並在不遠處駐足盯著自己,心裏立馬狐疑不已。
在張陽平印象中,許修齊不是愛看熱鬧的人,更不會像上次他身邊的王虎一樣,喜歡打抱不平。
偷偷瞄了許修齊幾眼,他不再多想了,繼續認真給圍觀人群介紹,自己身前擺賣的稀奇玩意。
“小哥,別來無恙啊!”人群離開之後,許修齊來到張陽平麵前靜靜看著他,把張陽平心裏鬧不明白是要幹什麽。
“先生好,不曾想先生還記得晚輩。”許修齊麵向張陽平,拱手作揖,語氣誠懇萬分說道:“今天與小妹閑遊,見先生在此,過來為先生上次放過晚輩與玩伴兩人,道謝一聲。”
“小哥,可別取笑我了,上次因為一時賭氣,最後被你拽了個趔趄也是活該,哪裏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張陽平先是眼神閃爍,將許修齊托起,後又露出苦笑神情。
“晚輩原先也是這麽想。”許修齊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是之後每每仔細回想起來,覺得疑點頗多。與村裏老人閑時說起和先生相遇的前因後果,經過老人點醒,才正真明白了先生用意。謝過先生!”
許修齊依然是拱手作揖,誠懇無比。
“嗬嗬,哪裏有什麽用意,不過就是一時置氣的衝動行為。難道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可別嚇唬我。”張陽平也是照樣托住許修齊,糊塗神情表露無疑。
“所有的一切盡在先生掌握中,哪裏會有遺漏。”張陽平一直和自己裝傻充愣,眼看這麽下去,就是說到天大亮也說不到正題上,許修齊轉身對藍山靈說道:“藍山靈,你先回去吧,我和先生一邊走一邊聊。”
“好的,我在客廳等著你回家啊!”藍山靈沒有過多猶豫。
“嗬嗬,很聰明的丫頭。”張陽平見爭不過許修齊,便收拾好東西與他並排而立,看著藍山靈已經遠去的身影。
“她確實挺聰明。”許修齊微笑點頭,很讚同張陽平的話。
“好啦,小哥有什麽事直接說吧,說久了,我恐怕就要被警察圍堵了。”張陽平苦笑說道。
原來,藍山靈那句話含有深意,張陽平卻是一下子就聽得透亮。
‘好的’是對許修齊說,但是後麵那半句‘我在客廳等你回家啊!’是告訴張陽平她會一直等到許修齊回家,讓他有什麽事別亂來,萬一她修齊哥太晚沒回來,她會隨時報警。
“今天確實是來謝謝先生,放過了晚輩和同伴一次。那天如果先生有惡意,隻怕晚輩和同伴早就消失的無聲無息。再者,如果不是先生甘願受寒風吹拂,等待我們半天也要把白天的因果與我們了結,我與同伴之後也會病痛多多。二來,也希望先生幫忙解答一些疑問。”許修齊也不耽擱,直白了當將話說明。
“嘿嘿。”張陽平笑而不答,反問道:“是誰和你說的這些神神叨叨話?”
“我實話說了吧!放假回村,和一個遊方老道士提起那天的事情。他告訴我‘這哪裏是看什麽手相,是給姑娘驅小鬼呢。隻是行法到一半,正要在姑娘手中畫道符籙,把小鬼送回該去的地方。結果讓你們一攪和,小鬼跑了。姑娘倒是沒事,可是小鬼卻盯上了你們,所以才半夜跑來給你們做法驚煞,將小鬼嚇得顯露魂形。又請來地府執行白衣把小鬼帶走,這才讓你們平安無事。不然你們兩人,免不了大病小病不斷。’”
“嘿嘿,鬼話連篇。”張陽平輕蔑說道。
“先生這四下無人,就不必如此了。”許修齊見張陽平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無奈的說道:“先生的符籙之道,可是得自龍虎山符籙兩門之一,龍符門的上清正魂法?”
“啊!你怎麽知道這些!”本來老神在在的張陽平,聽到許修齊這些話,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一把抓住許修齊的手腕,眼中爆出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