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滿寨霜發歎寨殤
屋舍雖大，但仍是毛簾草舍，破窗戶爛門，並不顯得它多麽的高貴。可在它的前側方，卻有一個更大的院落，而且難得的被高高的石頭牆圍著，倒顯得它很特殊。
“這是寨子裏的學堂，是我們這些孩子的地盤。”花小滿看到了孟回程眼中的疑問，解釋道。
“再窮也不能窮教育啊！”孟回程笑著回了一句。
院牆有半丈的高度，所以並不能擋住他對院裏的觀看也擋不住院裏屋舍的外露，它的裏麵，仍是茅草房子。但相對的來說，竟然很完整。草依然很老舊，但很厚密，顯然的是經過了精心的修葺。
“寨子裏最好的房子就是我們的學堂了。”花小滿補充了一句。
“大人們總是會把最好的留給孩子們的。”孟回程也加了一句。
舔犢情深，人之本性，苦誰也不能苦孩子啊！
…
“輪到我了！輪到我了！”一個稚嫩的童聲從院落中傳出。孩子們應該是在玩著什麽。
“哈哈，你的這些小跟班還在裏麵啊！”孟回程隨口說道。
“嗯，平常的時候，大家吃住都在這裏的，忙時練道，閑時玩耍，我離開的時候，他們就在這裏。隻是不知，分開了十幾天了，他們都啥樣了。”花小滿眼中顯出了憂愁。
“過去看看唄。”孟回程提議道。
“嗯。”花小滿點頭同意了。
他有些糾結，不是怕被殃及，而是怕麵對。
他不敢看他們遭了難的樣子。
…
二人走進了院落。
…
“啊？”孟回程喊了起來。
他又被驚到了。
院落挺大，百丈方圓，二十幾個四尺來高的白眉白發、滿臉皺紋、彎腰駝背的人正圍成一圈，玩著一個圓形的果球。
“給我！給我！”他們一個個聲音稚嫩，明顯的童聲，和他們的相貌極其衝突。
從麵相上看，他們肯定是老人了，且是很老很老的。那滿頭的白發，那銀白的須眉，那滿臉的皺紋，那蒼老的膚容，那無神的雙眼，那殘缺的齒牙，無一不透露著歲月的痕跡。
但他們的身材卻極為的瘦小，四尺的身高，絕不是成年人應有的樣子。它就是孩童的身高。
而且，他們的聲音太稚嫩，怎麽聯係，都不會把它與成年人聯係起來，它就是孩子的聲音。
這種衝突，給人的衝擊力太強悍了。盡管他完全地明白，他們就是花小滿的那些玩伴，他們就是七八歲的孩子，但在這種衝擊力下，他還是瞬間地迷茫了。
是什麽樣的惡力讓他們變成了這個樣子啊？
…
“這！這！唉！老天爺啊，你安的是什麽心啊！”他無處發泄心中的悲憤，向天發火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在於它的殘害，而在於它的冷漠。不能保萬民安康，這天地就該被罵。
“他們的爹媽、爺爺奶奶、姑姑叔叔也都這樣了。”花小滿痛苦地說道。
“惡魔在人間啊！”孟回程咬破了嘴唇。
他真的是出離憤怒了。
一朵朵幼苗，還沒花開綻放，便被無情地摧殘。
可他們的童真還在，他們還理解不了這種蒼老帶給他們的意義，他們也許會偶爾憂愁，但孩子的本性會讓他們很快地忘記這個憂愁。
少年不識愁滋味，但大人們是識得的啊，誰看到了他們這樣能承受得了啊？
一眼望去，看到的明明是七老八十的老者，但心裏卻知道，他們隻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誰能忍心看下去啊？
孟回程閉上了眼睛。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而閉合的眼角，已流出了血淚。
…
“嗚嗚嗚嗚！”花小滿也哭了起來。
他的心如孟回程的一樣，劇痛。
“之前還沒有這樣啊？怎麽的就這樣了呢？”他呢喃著。
他也閉上了眼睛。他也看不下去了。
…
“小滿哥！”白頭發的孩子們被二人的聲音吸引，看到了花小滿，高興地喊道。
聲音依然稚嫩，充滿著親切。
其中的一個更是向著花小滿奔來，想要抱他。
“不少！”花小滿也親切地呼了一聲。
“小滿哥！”孩子又親切地叫了一聲，但卻停在了半途：“你怎麽又回來了？咱們這些人裏，就你還好好的呢，你快走吧，別也象了我們這樣了。”
“不少！”花小滿又叫了一聲，聲音無力而悲痛。
相同的年歲，可他們卻已老。他想象從前那樣與他們相擁，但，彼此又被隔開了。
…
“唉！”孟回程也歎了一聲。
人生的最大理想應該是無疾而終。順應天道，天道的設定是十月懷胎而生、百年的壽辰而終，順順利利地活夠了百歲，人就沒有了遺憾。
但七八歲的年紀，就已臨近了終點，這很悲慘。
“不少，哥哥一定會想辦法的！哥哥一定會想到辦法的！”花小滿喃喃道。
“會的！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孟回程也堅定地說道。
…
“沒事的，小滿哥。”孩子卻用他那稚嫩的聲音安慰著花小滿。
“嗚嗚嗚嗚~”花小滿泣不成聲。
“小滿，真的一定會有辦法的。”孟回程摟住了花小滿，柔聲地說道。
他不隻是在安慰花小滿，他是在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幫孩子們解了這個危局。
…
“走吧，咱們去看看爹。”花小滿抹了抹淚，拉著孟回程走了。
他是實在不忍心看著他的這些小小的卻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的兄弟姐妹了。
…
…
“小滿，你怎麽回來了啊？”路過一戶人家，一個老者喊了一聲。他很詫異花小滿的返回。
“三爺爺，我和大家一起麵對。”花小滿平靜地答道。
“唉！小滿啊，花家的大劫難啊！僅是我這一家，老少三代，我們兩個老的原本就已耄耋之齡，遭此劫難，又蒼老了十歲不止啊。我的四個晚輩正當壯年，卻一下子到了七十之態。最可憐的是兩個娃娃，一個六歲，一個七歲，如今竟然比我這個祖輩還蒼老。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啊！”老者說著說著已經淚流滿麵了。
“你糊塗啊！離開了，哪還有回來的道理啊？”他抹去了淚，又責備起花小滿了。
“滿門遭難，何等的淒慘啊！”孟回程感歎了一句。
“三爺爺，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花小滿安慰了一句。
“嗚嗚嗚嗚~”老者被花小滿這個八歲的孩子安慰，再說不出什麽泄氣的話，但悲從心起，又哭了起來。
…
“三爺爺，大家都怎麽樣了？”花小滿輕聲地問了一句。
“唉！我喚他們出來，畢竟大家都時日不多了，讓你最後見一麵吧。”老者歎了一聲。
“唉！大家就出來見見小滿吧。”他又歎了一聲，喊了一句。
“小滿！”、“小滿，你怎麽能回來啊？”、“小滿，離我們遠點，咱們隔空說幾句話，你就走啊！”數十人從附近的房子裏走了出來，他們都很親切，但都有責備，都不想讓花小滿回來，都想讓花小滿離開。
…
“嗚嗚嗚嗚~！”花小滿又哭了起來。
他不說話，也閉上了眼睛。
眼前的景況差點讓他暈厥過去。
“滿寨銀霜，人人白發，這還是人間嗎？”孟回程也悲歎。
“全寨二十八戶，沒有一家能夠免災啊！”老者也喃喃道。
…
“嗚嗚嗚嗚！”所有人都悲哭了起來。
這是一場寨殤！
原本花小滿可以免禍，但他又回來了，而且又帶回了一個孟回程，那麽，花家寨要盡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