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彈指一揮間，紅顏非昨
鬆濤陣陣，冷風拂來，在阿壽的帶領下，星夜來到了自己父母的墳前。
半年多過去，如今這裏已經長了不少的野草，雖然說還沒有到雜草叢生的地步，卻也給人些淩亂的感覺。
潔白的野花朵朵，和野草一同生長在這山丘之上，在寒風中搖擺著。
望著有著野草野花生長其上自己父母的墳，星夜眼中是無限的傷感。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晶瑩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滾下著麵頰。
年少時與父母的一幕幕往事浮現心頭，讓他心如刀絞。
鬆濤嗚嗚，如在悲咽，風聲呼呼，好似哭泣，潔白的野花，紛飛而來，淩亂於墳頭，一絲淒涼。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他始終一動不動，像是一根站立了千年的木頭一般。
大概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忽然，山丘上多出來了一道人影。
一個女人提著一隻小竹籃，迎著微寒的風，自遠處向星夜這邊走了過來。
黛眉彎彎，瓊鼻挺秀，紅唇潤澤。青絲如瀑，風中飄飛。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看起來大概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青色的素衣，頗給人一種樸實清純的感覺。
在仟夜這樣的小鎮，如此美麗的女子，絕對屬於少見。
若是再年輕些，回到十八九的年紀，她的姿容，絕對擔得上傾國傾城這四個字。
明眸善睞，眉眼如畫。
她美得讓人心動。
隻是，此時的她蹙著秀眉、麵帶愁容，現在的心情顯然沒有所擁有的容顏那般明媚動人。
因為，她馬上就要嫁人了。
她將從此去往遠方……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來看望大叔大嬸，最後一次來看望她所心愛著的人的父母了。
竹籃中是滿滿當當的點心與吃食，即將離開這土生土長的地方，她想好好地和大叔大嬸說說話。
走著走著，忽然之間，在前方出現挺立於風中的一道年輕男子背影，讓她愣了愣神。
自從半年前，他的父母相繼去世以來，她便經常來這裏陪大叔大嬸聊天說話。可這半年來，她還從未在這裏見到過其他人。
此時，一個看起來很是年輕的男子出現這裏，不由讓她驚異。
而且看男子身上的穿著，似乎還極其不凡的樣子。
如果她沒猜錯，出現眼前的男子應該是名修者。因為，她在一個男人的住處，親眼看到過身穿著類似衣物的其他修道者。
她清楚地知道，自從他離去後，大叔大嬸從未與任何修者有過交集與聯係。眼前的男子是誰，為什麽會來這裏？難道他真的認識大叔大嬸，故而來看他們？
她心中不解，眼中滿是狐疑之色。
也就在她心中驚疑不定，邁開步子繼續向前時，她忽然覺得眼前男子的背影有一絲絲熟悉，像是在哪裏曾見到過一般。
冷風吹拂，發絲淩亂。
沉浸於無盡傷悲之中的星夜，感知到有人在靠近，不由轉過了頭向著來人望去。
而當他看到一身青色素衣、樸實清純的女子，旋即呆住了，好像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涼水，全身麻木。
女子見到眼前男子忽然轉過來的臉龐後，也是完全驚呆了，好像失音了一般，好像麻木了一般，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量。
竹籃“啪”的一聲從她纖嫩如玉的手中掙脫，落在了地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顫抖著嘴唇，搖了搖頭說：“這……這是真的？真……真的是你？”
說話的時候，她明淨清澈的眼眸裏流轉滿了晶瑩的淚水。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望著眼前那再熟悉不過的麵龐，淚水旋即模糊了女子的雙眼，她無聲地哭泣著，脆弱得如同一個孩子一般。
而星夜看到眼前的女子，鼻子旋即酸澀了起來，剛剛才停了眼淚的他，眼眶中再次濕潤了起來。
那個從小便跟在他屁股後麵黏著他的女孩兒。
那個喜歡陪在他身邊，笑嘻嘻的看他看書的女孩兒。
那個甜甜嚷著長大後要嫁給他的女孩兒。
那個在他的保護下，沒有人能夠欺負的女孩兒。
此時再次相見，曾經一幕幕的往事，旋即如潮水一般洶湧而出，浮現在星夜的心頭，讓他的情緒十分激動。
…………
他本與她約好了，去修道個兩三年之後便回來找她，接她一起走。
然而，當年說好的兩三年如今卻成了數十年！
數十年的年華，足以讓一個女人紅顏枯槁、青春化塵，色衰老去！
彈指一揮間，紅塵已渺遠，滄海成荒野。
彈指一揮間，青絲蘸白雪，來路生雲煙。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如今，再次見到從前喜歡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甜甜嚷著要嫁給自己的少女，星夜那因父母不在而紅通通的眼睛越發赤紅了起來。
…………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望著眼前日夜思念，朝思暮想的女子，星夜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好。
我葉生時百葉凋，我花開後百花殺！
在如今的修行界，他是威名赫赫的絕頂人物。就是底蘊深厚、實力強大存世漫長歲月的荒古世家，遠古神朝，以及上古大教，都要驚他懼他，不敢招惹。
可現在，他卻因一名不會修行的女子而流了淚，亂了心緒。這事若是傳出去，被外界所知，定然引發軒然大波。
誰能想到，代表了極端威嚴與極端恐怖的清月客，還有這樣柔情的一麵？
在那些世家子弟們的眼中，星夜絕對是個魔王一般的存在！是鐵血無情的代名詞！
此情此景若是讓他們看到，定然令他們跌破眼球！
可以想見，女子對於星夜來說有多麽的重要，在他心中所占有的比重有多麽的高。
寒風吹拂，花兒飄飛，他們就這麽呆呆地相互看著對方，眼中都流轉滿了晶瑩的淚水。
一晃數十年不見，如今再次重逢，他們都驚喜交加。
兩人都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事想傾訴。可是，時隔漫長歲月之後的再次相見，一時之間，他們卻又是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去開口，說些什麽。
“若水……”
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後，還是星夜率先打破沉寂。他看著女子，開口叫道。
這個名字，他心心念念，數十年放在心上始終未曾忘懷，如今再次將它喊出來，他心頭無比地激動，說話都有些顫。
隨後，他一步邁出，來到了她的麵前，在她尚且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伸出手臂，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裏。
聞著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他無比地開心喜悅，卻又是無比地感傷。
而被星夜緊緊摟在懷中，若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溫暖，她有種很安心的感覺，仿佛驚濤駭浪之中的舟船，尋到了一處避風的港灣一般。
漸漸地，她再次哭了起來，伏在星夜的胸口，淚水如雨注般不止不休。數十年的思念，數十年的等待，此時此刻，盡皆化為了眼淚。
而看著懷中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女孩，星夜的眼角也是淚水晶瑩了起來，心中有著一股疼痛生起。
冷風拂過，吹起兩人的衣衫，遠遠望去，懷抱中的兩人，充滿了溫馨感。
過了許久，他說他要娶她，他要完成與她小時候的承諾，辦一場風風光光的盛大婚禮，讓她做自己的妻子。
隻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她沉默了很久後，卻是拒絕了。
因為，她說她已有了婚約。就在明日，她就要嫁給別人，成為別人的妻子。
然後，她便要從此去往遠方……
她說，那個男人，對她很好，而且家世也不錯，在天星所在的國家中，也算是個有名的修道世家。年輕時，她便與他相識，在數次危難之中，救過自己的性命。
歲月匆匆便是幾十年，本來她早已應老去，青絲染霜，紅顏枯槁。也因為那個男人，她才能夠在幾十年紅塵滄桑下，仍然保持現在的青春容顏。
她用了幾十年去等一個人，而那個男人則用了幾十年去等她。如此情深意重，又如何不值得她去珍惜呢？
幾十年未回，她根本不知道星夜究竟如何了，是生是死。再白白的去等待，也是沒有任何的意義了。
因為她已經等了幾十年！這幾十年的歲月，足以讓一個女人紅顏枯槁，青春化塵！
於是，經過反複的思量，她終是決定了那個男人的求婚。
隻是，若水完全想不到，就在她即將結婚的前一天，就在她最後一次來看望大叔大嬸的時候，她居然看到了他，她朝思夜想苦苦等待的星夜哥哥。
這讓她喜悅，因為苦苦的等候，他終於回來了！她一直都非常想要再次見到他！
隻是，同時，她也無比的煩惱，因為她馬上就要嫁人了。她即將嫁給深深愛著自己，曾多次於險境中搭救她的那個男人。
幾十年了，那個男人都默默陪在自己身邊，無怨無悔地陪自己等候星夜哥哥的歸來，她又如何能夠辜負他？
他們馬上要結婚的消息也已經被很多人所知曉，若是反悔，那他不是會很丟人？
“對不起，星夜哥哥。雖然，我心裏至始至終隻有你。可是，我已經有了婚約……他對我很好，默默陪著我等了你幾十年，我不能再辜負他……”
在聽到星夜說要娶她的時候，若水真的很激動。但是很快她便沉默了起來，良久之後，她流著淚對星夜說道。
隨後她從星夜懷中掙脫，滿臉淚水地徑直跑了開去。
“若是你早來幾天，在我還沒答應嫁給他的時候回來，那有多好……”
這是若水跑開之時，紅著眼睛哭著說出來的話。
星夜靜靜看著若水跑遠，臉上無悲無喜，神情似乎很平靜。
隻是，他那紅通通的眼眶，以及仍掛著淚痕的臉，卻表明了他的內心其實並不像臉上擁有的表情那般無波無瀾，而是潮水洶湧，正卷動著滔天的巨浪。
此時的星夜，心中湧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
…………
第二天，便是若水的大婚之日。
這一日，天星城內全是喜慶的紅色，數十裏的紅妝從街頭排到了巷尾，滿城的道路都裹著紅絲帶，懸掛著大紅燈籠，一片喜氣洋洋。就如同過年了一般。
而且在這一日，天星的每家每戶都收到了一份不小的禮物，以慶祝這一喜慶的日子。
可以想象，陪著若水等了星夜幾十年的那個男人，對若水有多麽的重視。
他花了極大的精力和財力，在仟夜鎮到天星城近十裏的路途上，鋪灑滿了燦爛繽紛的花瓣。
這條花瓣鋪成的路，經過了天星的所有小鎮。他要天星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迎親隊伍，他要若水在所有人豔羨的目光中，風風光光地嫁給他！
他要她成為天星最最幸福的新娘！
…………
而一大清早，星夜的房門便被人推開了。
阿壽走進已有半年多沒住過人的老屋子，來到星夜的房間，對著仍抱著酒壇子喝著酒，滿臉醉醺醺的星夜，開口說道：“今天若水就要嫁人了，難道大哥你就真的不去看一眼嗎？”
見星夜許久都不理會他，一直抱著個酒壇子在那大喝，阿壽無奈，看了一眼滿地的空酒罐，空酒壇，他搖了搖頭，長歎了口氣後，便徑直向屋外走了出去。
從山丘回來之後，星夜便抱著酒壇喝了整整一夜的酒了。
刻苦思念了幾十年的女孩，等了自己幾十年的女孩，自小便說過要嫁給自己的女孩，如今就要嫁人了，就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他又如何能夠輕易釋懷？
他的心，痛如刀絞，仿佛有萬蟻在啃噬一般，難受到了極點。
隻是，除了借酒澆愁，除了買醉，他又能如何呢？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沒有辦法去怪若水，更是沒有資格去怪若水！
若水為他，苦苦等候了數十年，等到韶華逝，紅顏老。不是她負了他，反而是他對不起她啊！
忽然，村子內響起了震天的鞭炮聲，即便隔了很遠，巨大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進了星夜的房中。
“她……要走了嗎……”轉過頭，輕瞥了一眼鞭炮聲傳來的方向，星夜喃喃自語道。然後他舉起酒壇子，將烈酒一大口又一大口地往自己嘴裏灌了起來。酒水混著熱淚落下，把他的衣服弄得濕透一片。
傳說中的清月客，讓外界諸多強者聞風喪膽的清月客，有誰能想到，竟會有如此頹廢的一天？
能讓他如此，若水無疑是他心中最最柔軟的地方！
越來越多的酒精入肚，最後，星夜的意識終究是慢慢地模糊了起來……
當然，憑借著強大的修為，他完全可以用功力將體內的酒精排出體外，隻是他根本不屑於這麽做。
因為此刻的他，隻想買醉，隻想醉得昏天黑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星夜的屋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
天星城，隨著這一日若水的大婚，可謂熱鬧非凡。街道上到處都是湧動的人群，隨著婚車隊伍的緩緩而至，人們無不爭先恐後地往前，伸頭探腦欲一觀婚車中的新娘。
他們很好奇，婚車中的女子究竟有多麽的國色天香，究竟有多麽的美豔，竟讓李家的少主，不惜那麽大的財力物力來迎娶她。
在他們看來，這太奢侈了！就是王國公主嫁人，王子娶妻，也不過如此吧？
這場婚禮之盛大，絕對是天星自古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