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第二十五章湘君染病
“我也去。”
齊雁來說這話的時候,強迫自己不去擔心沈硯白。他在藥王穀很安全,醒來隻是時間問題,而酒城危急存亡之時,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我也去。”姚三娘也開了口,語氣非常堅決,“我二女兒在酒城,又懷了身孕,我必須要去。”
姚心兒也著急地說要去,但被姚三娘勸住了:“若你也去了,我還要分心在你身上,反而不能好好照顧你姐姐。你就好好地呆在這裏,娘放心,你姐姐也放心。”
“可是.……”
姚三娘不想耽誤時間,拉小女兒到一邊分析利害,很快就回到了隊伍中。姚心兒雖然淚流滿麵,卻也不再嚷著要去,乖乖留下來了。
歸四海見她們都要跟去,也沒有拒絕,因為這個時候隻愁人手不夠,哪能嫌人多?
一行人做好防護,順利穿過了煙瘴,焚燒衣物之後,重新穿戴好才繼續出發。齊雁來打算用輕功帶著姚三娘先走,但被她拒絕了:“你現在的身體還是別用輕功了,保留點體力,等到了酒城才是真正要用力氣的時候。”
歸蘅聽到這話,有點不忍地開口:“以你現在的情況,本不應該跟來的,隻是師父沒說,我也不好阻攔。”
齊雁來笑笑:“因為你師父知道我有凰族血脈,又喝過流月泉的水,百毒不侵。”
所以即使她體弱,即使她沒恢複好,也一定要跟去,萬一用得上她的血呢?歸四海身為醫者,以多數人的生命為先,如果犧牲她一人能救很多人,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親自榨幹她的血。
真是說無情還有情,說有情還無情。
純靠步行的話,恐怕要走上一天才能到酒城。晚上,齊雁來頭一次在荒郊野外露宿,自然是睡不著的,即使她已經很累了,也無法躺在地上睡著。
看她一個人坐在篝火旁,歸茗走了過去:“見過城主夫人。”
“這個時候了,就不要講這些虛禮了,坐吧。”齊雁來不想解釋自己的身份,此刻又是擔心沈硯白又是擔心酒城,兩股擔心交織,無論選擇哪邊,都會擔心另一邊。
歸茗依言坐下,想了想,最終還是開了口:“大小姐她,也染病了。”
“什麽?”齊雁來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搞不懂慕湘君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小姐為何會染病,“情況如何?要緊嗎?慕家其他人呢?”
“其他人暫時無恙,但大小姐不太好。”歸茗有些黯然,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感到挫敗。對於慕家大小姐,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存在,如今生命垂危,他心裏如何能好受?
齊雁來不再問了,眼淚已經蓄勢待發,又被她忍了回去。此刻不是先流淚的時候,一切都要等到了酒城再說,也許她已經好了呢?
“她不會有事的,我的血可是連噬心蠱毒都可以解的。”她摸著自己的手腕,仿佛一點也不在意上麵已經布滿了傷。這些傷痕有的已經變淺,有的卻剛結痂,左小臂上都是一條條的疤痕,在她白玉般的皮膚上麵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可歸茗知道,溫病與蠱毒不同,不是靠血就能解的,可此時他如何說得出這種讓人喪氣的話呢?
兩個人相顧無言,對坐到清晨。
天還沒亮,一行人已經重新出發,腳步沉重,心情更沉重。越臨近酒城,就越能看到升起的煙霧,但這不是嫋嫋炊煙,而是焚燒逝者的煙,是想要避免傳染的煙。
沒有人想看著自己親人被燒掉,但卻不能因為一己私欲讓別人有生病的危險,所以隻能忍痛同意火葬,連燒出的灰都不能留給他們,都要灑在深坑裏加了藥粉一起掩埋。
酒城對於如何應對溫病已經演練過多時,所以控製得還算好,起碼沒有到十室九空的地步。所有生病的人都被抬到城外的一個處所,有醫師專門照看治療,酒城則大門緊閉,謝絕一切來訪,也不允許裏麵的百姓私自離開。
這是避免傳染的最好的辦法,要杜絕一切染病的可能。雖然這病來得凶險萬分,但城主依舊鎮定有序地指揮著,沒有暴亂也沒有慌亂,家家戶戶也都在燒艾草,撒石灰,最大程度地避免生病。
藥王穀的隊伍連城都沒進,直接到了城外的處所治療病人,而齊雁來與姚三娘打算先進城,果不其然被攔下了。
這時隻能報出之前的身份了,齊雁來大聲說道:“我是城主夫人,請開門。”
果然,大門開了一點,讓她二人順利進去了。她們都是做了防護的,用了在藥水中浸泡又晾幹的麵罩掩住了口鼻。城裏的人幾乎也都是這個樣子,但好歹守門的人認出了城主夫人,才肯放行的。
他的樣子有些難過:“夫人既然走了,何必回來呢?”
齊雁來朗聲答道:“我既然是城主夫人,就要與酒城共進退。”
周圍人聽了這話,黯淡無光的眼睛似乎亮了一點,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仿佛又重新燃起了鬥誌。連女子都不怕染病,他們身為男子漢,更不能被比下去了!
齊雁來去慕家看湘君,姚三娘去孫家看女兒,兩個人來不及話別,都是神色匆匆,各懷心事。
可真的到了慕家的門口,齊雁來反倒有些不敢進了。她怕看到慕湘君垂危的樣子,害怕慕湘君真的會死。如果她沒看到,是不是就可以當作一切沒有發生?
答案當然是不能,她定了定心神,一躍而上,跳到了慕家院子裏麵。雖然離開了快一個月,但她還是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慕湘君的閨房。
原來她的屋子光線最好,如今卻好像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連院中的花草都枯萎了。
侍女聽到響聲出門查看,見她之後驚呼:“夫人,您怎麽來了?”
“快帶我看看大小姐。”齊雁來來不及解釋,急匆匆地往裏走,卻被幾個侍女死死拉住,“你們這是做什麽?”
領頭的侍女哽咽著開口道:“大小姐病重,而且傳染,夫人慎重。”
“你們都不怕,我怕什麽?”
“夫人身份貴重,所以.……”
“別說傻話,人命關天,都是一樣的貴重。我回來就是想幫忙的,讓我看看湘君,我也好放心地去做事。”齊雁來本可以輕易地掙脫,但是沒有動手。
這時幾個女孩子都哭了:“大小姐,怕是不好了。”
這時也顧不得許多,齊雁來掙脫開來,跑進了內室。裏麵的藥味更濃,隔著麵罩也擋不住地往鼻子裏鑽。慕湘君此時半躺在床上,手裏翻著自己寫過的故事,兩眼無神。
她美麗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紅斑,脖子上手上也都是,可見衣裳下麵也一樣。齊雁來再也忍不住,撲到她床邊說道:“湘君,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
聽到她的聲音,慕湘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是嫂嫂嗎?”
“是我。”她想說的太多,看到慕湘君這個樣子,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你可太沒良心了,出去玩也不帶我。”慕湘君笑了,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來人,嫂嫂來了,還不把燈點上。”
齊雁來看看屋裏大大小小的燭火和燈,不敢相信地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這時終於發現,她漂亮的眼睛,根本就沒動。
她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