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廖老的情書
長大以後,就沒有怎麽生過病,即使生病也都是些拉肚子感冒的小病,根本不必住院。
這是我印象中頭一次住院,真的是太特麽無聊了。
每天困在一張床上,看到的,不是麵色蠟黃,神色痛苦的病人,就是那些神色愴然的醫生,以及那隨處可見的白色。
窗外的景色不錯,可又沒法出去,也隻能從窗口看一看。
動物園裏的動物,大概就是這麽度過一生的,想想它們確實也挺可憐的。
這病房是雙人間,另一張床上一直空著,直到前天才又搬進來一個神色安詳的老人。
那老人白發蒼蒼,看起來很虛弱,不知道得了什麽病,每天都要打無數瓶的點滴,似乎靠著藥物在維持生命一樣,兩隻手上到處都是針眼,看著都疼。
不過他心態不錯,不吊針的時候還會主動跟我聊天,有的時候還會講笑話。
通過聊天,我才知道,他姓廖,以前是林業局的幹部,退休多年,得了肺癌晚期,膝下無子女,所以無人照料,最後這段路,恐怕也隻能自己走完了。
我聽了心酸,想寬慰他,於是就多和他說了幾句。
他自己倒是沒有那麽悲觀,很健談,也很幽默,畢竟從前是做領導的,情商很高,和他聊天總是很愉悅,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個行將就木的晚期病人,隻是有的時候,會望著窗外發呆。
這些天,陸雅婷每天都來給我送飯,我和她媽媽不在一個醫院,她隻能兩頭跑。
雖然,她始終還是沒有做出決定,可每天能看到她,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而且,我感覺,我們之間從前的那種默契,那種感覺,一點一點的在複蘇。
這讓我心情大悅。
羽靈和美姨也來過幾次,但陸雅婷在,她們也就短暫停留,便離開了。
陸雅婷知道那老人的事情,對他也很同情,對他很是照顧,甚至她每次來醫院,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照顧那老頭兒。
“你小子豔福不淺啊。”
趁著陸雅婷不在的時候,廖老笑著對我說道,“這麽漂亮的姑娘,身材這麽讚,又這麽會照顧人,簡直極品,便宜你小子了。”
“你這老頭兒,可真不會說話。”我說道,“什麽叫便宜我了?我這小夥子玉樹臨風的差什麽了?”
“沒說你長的配不上人家,隻是你小子,有點花心。”廖老笑道,“別急著反駁,之前來過幾次的那倆,和你也有點關係吧?”
“您哪兒就看出來我和她們有關係了?”我不服道。
“小子,我這雙眼睛看這世界七十多年了,什麽事兒看不穿。”他笑道,“再微妙的關係我也看得清楚,年輕就是好呀!”他有些感歎,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我得跟你說,年輕的時候誰都會荒唐,可你自己得清楚心裏裝的是誰,別辜負了人家。”
我一愣,“看來您這當年也是情場老手啊。”
他笑了一下,“那談不上,隻能說荒唐過,也辜負過別人,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笑容黯淡了不少。
……
我注意到,老爺子一有空就戴著老花鏡,在床上忙忙碌碌的寫著什麽,而且一直在寫。
這天陸雅婷幫我削蘋果,護士進來給廖老換藥,換完藥,他從床底下摸出一個信封來,遞給那護士,那護士莞爾一笑,什麽也沒有說,走了出去,而廖老的神色也有些難為情。
我和陸雅婷對視一眼,都感到又好笑又詫異。
我笑道,“您這一有空就忙忙碌碌筆耕不輟的,我還以為您這兒寫自傳呢,搞了半天給人家護士寫情書呢,人家就是答應了,您還有這力麽?不得找人幫忙麽?”
“你要不是腿腳不便,我就找你幫忙了。”廖老笑道,“不過人家雅婷答應麽?”
“沒事兒,讓他幫吧,”陸雅婷也笑道,“我就喜歡助人為樂的男人。”
“那就行了。”廖老爺子笑道,“我就喜歡政策寬的姑娘。”
陸雅婷一臉無奈,說道,“我說老爺子,我就沒見過像您這麽沒正經的老爺子,您這哪兒像個絕症病人,都這會兒了,還惦記著泡妞兒呢?而且這一下手,就是人年輕漂亮的小護士,胃口不錯呀。不過這手段是不是土了點?寫情書這種事兒,你們那個年代還行,現在的年輕人可不興。”
廖老笑道,“我倒是想給你寫一封呢,可你已經跟了這臭小子了,我總不能奪人所愛吧。”
“您可別。”陸雅婷說道,“我爺爺還活著呢,也挺疼我,我不缺爺愛。”
我們都笑了起來。
我和陸雅婷當時真的以為,廖老人老心不老,真是對那護士有意思。
直到某天,那護士興高采烈的衝進來,舉著一封信對廖老說道,“老爺子,回信了!”
廖老正在打吊瓶,我們已經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和精神狀態一天差似一天了。
可當他聽到護士這句話的時候,猛然就從床上翻了起來,身手矯健,根本不像個病人……
他神色興奮,漲紅了臉,一臉的不可置信道,“真的?”
“還能騙您不成麽。”那護士笑道,“就是您讓我寄信的那個地址。”
老爺子一把就拔掉了手上的針頭,一把將拿過信封來,雙手顫抖,死死盯著那個地址,忽然間,將那信封緊緊的抱在了懷裏,像是抱住了心愛的人,眼淚吧嗒吧嗒的就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
我和陸雅婷對視一眼,十分驚詫,這才明白,他一直以來是在堅持給誰寫信,而從他的表情來判斷,我們大概也能判斷對方是誰。
人家說一個人能有多不正經,就能有多深情,大概就是說廖老吧。
他小心翼翼的撕開了信封,展開了信紙,戴上老花鏡,一麵擦著眼淚,一麵一字一句的讀著。
當目光落到最後一行字的時候,他再次落淚,可這次,卻不再是喜悅的淚水,而是絕望的眼淚,他拿著信,呆坐在那裏,情緒一陣陣的起伏,我們都沒敢說話。
忽然間,他將信刺啦刺啦的憤怒的撕成了碎片!撒向空中,如雪花般落了一地……
護士詫異,“您這是幹嘛呀?”
廖老神情呆滯,恍然若失,口中呢喃,“她不會來了,她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