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家雀兒
漢白玉鋪就的地麵在光線消失的那一刻仿佛被潑了墨水一般變成了切割光滑的玄色石板，黝黑的連一絲光影都不見了。封箏親眼見著桂樹上的鶯雀揮舞著羽翼飄飄然的落滿了地麵，好聽的弦樂又響起，還來不及陶醉，就見鶯雀的身形無端的變了模樣，好看的羽翼變作彩色的曼妙衣衫貼服著身形，肢體伸展開來化作人形踏足地麵，就連變幻的麵容也是美的沒有瑕疵，但封箏就是覺得假了些，無一處不假，仿佛這些臉是刻意戴在臉上的，似個麵具。
鶯雀的目標明顯，直衝封箏而來，領頭的那隻鶯雀更是停在封箏三步遠的地方，打從落了地的那一刻，視線便肆無忌憚的仿佛定格一般定在封箏身上，像要看出個洞似的。封箏也不在意，還繞著領頭鶯雀走了一圈，你看我我便看你，若是互相能看出花來更好。
大概是沒想到封箏會是這種做派，領頭鶯雀一張假臉也是維持不住了，抽動的嘴角跟臭老哥封璟想打自己時一模一樣。好在封箏挺會見好就收的，拿出果子吃了起來，哎！又餓了。
抽氣聲此起彼伏，領頭鶯雀抽動的嘴角幅度越來越大，隱隱有收不住的架勢，視線直視封箏手裏正在吃的果子，封箏見狀遞出懷裏還剩的一顆果子，“要，吃嗎？”
“你可知你吃的是什麽？”等了許久不見封箏回答，封箏以為不會有回應時，下一刻手裏的果子就被劫了。
“桃子？草莓？”味道是挺像的，不過這幫人沒啥反應，想來應該不是了。
“放肆！這可是朔陰果。”有疾言厲色者出聲，封箏依舊充耳不聞，現在自己寡不敵眾，但至少要擺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即使鎮不住他們也要讓他們認為自己是惹不起的。
“不就是個果子，等我從這出去，我給你們運一堆的果子還你們。”
周圍響起嗤笑聲，像是封箏說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你可知，但凡進了這遊離城的鬼魂就沒有走得了的。”
“你這話有歧義，本姑娘很像鬼嗎？”封箏低頭看自己，帽衫加牛仔褲，背個斜挎包，明明就很陽光青春美少女啊！哼，不懂欣賞的假麵鳥。
笑聲一頓，領頭鶯雀錯愕出聲：“什，什麽？”
“我說，我不是鬼！”除了張假臉，就連腦子也不好嗎？封箏啃著果子時更加用力，嘎嘣脆響，眾鶯雀突然覺得腦後竄起一股寒氣，拔涼拔涼的，頃刻間就連竊竊私語的聲音也消失了。
“你若不是鬼，那你是如何進得遊離城的？”
“被它拖進來的。”封箏指了指頭頂的桂樹，印象中是被銀色枝蔓拖拽進了沙子裏，應該就是它吧。
“不可能，玉桂隻會吸引魂體，你既不是鬼魂，玉桂做甚要去拖拽你。”
說的好有道理，封箏也是這麽想的，若說玉桂的目標隻能是魂體，那它當時的目標會不會壓根就不是自己，想了想當時混亂的情形，便隻有薛青能做解答了，恍然大悟之後，封箏恨不得將脖頸上的朱玉扔出去，果然自家的祖宗就隻會挖坑！
玉桂打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薛青，而自己隻是順帶的附屬品而已。
料想到薛青又在裝死，封箏咬牙切齒的迎頭而上，破罐子破摔吧，在遊離城鬼魂是局限性，那作為人類是不是可以在這裏橫著走倒也未可知。
“可現在我已經在這裏了，那你們又作何解釋，難不成係統bug了？”封箏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也是跟老祖宗薛青學的。
“八哥？這關八哥什麽事？呸！遊離城怎麽會有八哥這種鳥類。”
“就是，你別想轉移話題，你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難不成真有另外的通道能進入遊離城？”
“那是不是經過這個通道我們也可以離開遊離城？”
“真的可以離開遊離城了嗎？”
一時間各種猜想四起，更有些鬼魂喜極而泣的相擁在一處，歸根結底最終有致一同的想法，居然都是想離開遊離城。之前還說遊離城是鬼魂的天堂呢！果然鬼就隻會說鬼話！
包括浣娘祖孫的一眾鬼魂全都躁動起來，生動的將興奮表現的淋漓盡致，仿佛即將有一條康莊大道出現在眼前，而作為當事人的封箏啃著果子站在一邊看熱鬧，離不離得開不知道，但暴動是真的要開始了。
桂花香愈加濃鬱，儼然有變為實質的架勢，馨黃的薄霧蔓延開來將黑色平地上的鬼魂盡皆包裹起來，不消片刻，這些鬼魂便像被什麽東西任意撕扯著，連魂體也越變越淡。終於發現不對，封箏發現玉桂的枝蔓也開始悄然向自己襲來。
封箏瞅了一眼胸口處開始散著紅芒的朱玉，想罵街：“這是帶了個便攜式雷達吧。”雙手不停的打著結印，雷爆符更是不要錢的狂撒出去，玉桂樹仿佛能感覺到危險，將枝蔓收縮在樹幹前以做抵禦，但收效甚微，枝條被炸飛了不少。
之前還在觀望的鶯雀突然像是受到感召，重又化為鶯雀的模樣，全體整齊一致的向著封箏衝了過來，封箏臉色驟變，光是這麽多鳥嘴，要是全紮在身上，估計自己得變成篩子，趕忙高呼：“薛青！你再裝死，我可真得以魂體的形式長長久久的留在這了。”
紅芒更甚，裝死許久的某位老祖宗終於從朱玉中鑽了出來。
“就這些也搞不定了？果然徒弟還是別人的厲害！”封箏這時才發現，玉桂對魂體的吸引力似乎對薛青並不起效用，就連原本還在盲目攻擊且神智迷失的鶯雀也在見到薛青時出現了片刻的茫然。
“廢話那麽多，現在怎麽辦？”遠處被玉桂枝蔓束縛住的浣娘祖孫二人魂體已經接近透明，封箏擲出數張飛行符踏空奔了過去，邊走邊變幻結印，將冥劍不離緊急祭出，趁勢直接向玉桂劈了過去，轟隆聲響，玉桂的枝幹儼然開始出現傾倒的頹勢，封箏趕忙再祭出數張收魂符將浣娘祖孫倆以及周邊的數個魂體收了進去。
“還知道用不離，也不算太笨。符紙畫的不錯，絕對是洛辛那小子給的，就丫頭那半吊子水平絕對畫不出來。”薛青抱著胳膊立於空中看"戲"，末了還品頭論足，一點沒有要幫忙的自覺。
“現在是討論我笨不笨的嗎？”這誰家的祖宗，真的好想一劍劈了！
“反應太慢，早在發現作為人的優勢時就該一鼓作氣，非要磨磨蹭蹭的等著，若將來有一天敵人不給你任何喘息之機，你又該如何？依舊等著？”薛青毫不留情的吐槽讓封箏青了臉，因為說的是事實。
封箏不說話了，知道薛青說的都對。從小到大，無論做任何事，封箏都有老哥封璟這個倚仗在，所以做事情磨磨唧唧，即使最後做的不好，也有封璟俞柳和水東兜尾。若不是意外與老祖宗薛青命脈相連，封箏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估計也就這麽過了。而這一次，薛青更是在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前提下將自己帶到這不見人煙的荒漠裏，打從進了這裏就開始裝"死"，隻讓封箏一個人解決所有的事，畢竟一味的躲在家人的身後，永遠都不可能長大。
再一聯想之前對修煉完全不感興趣的老哥封璟突然開始求洛辛和冷卉教他修煉，大概也是看出自己這副懶散的模樣，想要給自己多一重保障吧！所有人都在未來的不確定性踏出從未涉足的那一步，沒理由隻有自己一直停滯不前的等著別人幫助。封箏斂下的眼眸眸色漸沉，再抬起頭時，眼神已然變的堅毅和鄭重。一直旁觀不語的薛青這才終於露出笑顏，暗鬆了口氣，心想這一次總算沒白來。
碎裂的玉桂因為沒有魂體作為養料，無法凝聚回本來的樣子，現下已然開始癲狂的在平地上亂舞，將目之所及的所有樹木房屋盡皆掃除，封箏連連躲閃，隨身攜帶的小挎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可見在這一會的功夫撒出去多少符篆，封箏心想，下次出門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洛辛畫它個百八十張的以備不時之需，萬一哪天老祖宗再突發奇想的找地方給自己‘曆練’呢，真是防火防盜防祖宗啊！
玉桂控製著鶯雀攻擊著封箏，卻因為有符篆的阻撓屢屢拿不下封箏，眼看著銀色的枝條頹敗成灰褐且幹枯的模樣，就在封箏也以為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玉桂竟將枝條對準了飛舞的鶯雀，枝條裹挾著鶯雀往回拖拽進樹幹裏，竟是連有著迷幻作用的桂香也懶得施展，為了獲得生機，玉桂已然開始孤注一擲了。
鶯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少，封箏說不出是啥滋味，也沒覺得殘忍，就是有些好笑，枉費這些鶯雀費盡心力的為著玉桂樹，結果還不是做了養料！既可憐又可悲！
“什麽時候你這看家護院的家雀兒居然也有被反噬的一天，若你的主人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還會留下你嗎？”薛青揮開亂舞的枝條，將所剩不多的鶯雀拘在紅芒覆蓋的結界裏，其中就有之前和封箏說話的領頭鶯雀。
“主人？”像是被點到穴位一般喃喃自語。
“果然，你就是隻呆頭鵝，偏偏封錚說你有靈性，這麽多年，靈性都被吃了吧！”薛青光看著鶯雀傻不愣登的樣子就氣的牙癢癢。
“封錚？老祖宗？薛青，你不要告訴我這隻傻鳥是老祖宗的寵物！”封箏驚訝到聲調都揚高了些。
“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如你所想！”
封箏仰天大叫一聲，“我想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