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篇 血祭-死即是生(上)
“夫人。”
“夫人。”眾婢子向著踏步而來的女子躬身行禮。
“瞧瞧咱們夫人,喜得眼睛都眯成了縫。”負責采買的喬嬤嬤正在囑咐家仆仔細搬運剛買回來的食材。
“可不嘛,夫人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該是小別勝新婚才對。”黎嬤嬤抱著一堆的布料正從角門走進來,回頭朝裏屋望去,正好見著夫人羞紅著臉抬腳跳進屋裏。
“兩個嘴碎婆子,背地裏說夫人壞話,也不怕夫人怪罪下來。”何管事捧著一堆賬冊經過她們身邊,平日裏不苟言笑的模樣,今日也是大變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當夫人跟你似的,就愛告那勞什子的狀,平日裏最愛嚼舌根的便是你。”黎嬤嬤看了眼四周,也沒個桌椅板凳啥的好放布料,也是氣笑了,抱著死沉的布料追打著何管事,哪裏還有平日的穩重模樣。
一時間,整個院裏熱鬧到不行,一路上被喚作夫人的薛青,眉眼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都已是當娘的人了,還似懷春少女一般,滿眼的情思擋也擋不住。轉身去了隔壁書房,自書架上取下一方錦盒,內裏裝的都是用以篆刻的刀具,種類奇多,將盒子塞的滿滿當當,書房的桌案上擺放著一柄劍鞘,鞘身光滑,顯然還未經雕琢,劍鞘邊散落了一些不同色澤的寶石,就這麽隨意擺放,絲毫不因為名貴而得到特殊待遇。
“再有幾日,小錚就該到錦陽城了,到時候我將這親手刻印的劍鞘送給他,他一定會喜歡的。”拿出早先設計好的圖紙,小心翼翼的在劍鞘上畫好模版,再用篆刀沿著模版先打下印記,方便後期的雕刻。
薛青兀自沉浸在篆刻的世界了,壓根沒注意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潛進書房,像是怕被發現,躡手躡腳的趴伏在地上,與那毛毛蟲一般無二的在地上小心挪動,一邊挪還一邊抬頭看向薛青。許是見著薛青沒發現自己,起初還有些沾沾自喜,有種計謀得逞的快感,漸漸的抬頭的次數變得多了,依舊沒被發現,幼小的身子,開始刻意的小力撞向椅子、桌幾,偶爾發出猶如蚊蠅般的聲音,末了趕忙又將嘴堵住,大大的眼睛再次看向薛青,依舊未能得到‘關注’,最後竟是開始生起氣來,腮幫子鼓的像是在嘴裏塞了兩顆鵪鶉蛋,索性坐在地上,兩手一合抱,哼出的聲響也越來越大。
終於聽著聲響,薛青停下刻印,卻沒放下手中篆刀,“安兒,怎麽坐地上了,快點起來,地上可是有小蟲子哦。”
“蟲,蟲!”才兩歲半的寧安最怕的便是蟲了,扭著身子將四肢縮在一起,眼睛也在四下裏搜尋,找了半天也沒發現可惡蟲子的蹤跡,才反應過來又是一場戲弄,“娘,壞。”
“說娘親壞啊,那你自己玩吧,哼。”薛青說完真就不理裝生氣的兒子,重新拿起劍鞘刻印起來。
安靜了一會,發現娘親真的不來,寧安才開始發慌,小手小腳的摸爬起來,一點點的挪到薛青的身邊,略有些討好意味的道,“娘,最好,真的!”怕薛青不相信,舉起右手,很努力的想伸出三個手指作發誓狀,卻怎麽也沒辦法同時伸直,最後隻好退而求其次,將左手也舉了起來,一邊比個一,一邊比個二,總歸都是三根手指,意思對了,也行。
薛青沉浸在篆刻的樂趣裏,隻粗略看了一眼,胡亂應了一聲,寧安見滿心的討好,落得這個結果,鼓起腮幫,矮了半個身子,從書桌下拖出屬於自己的小板凳,費勁力氣,才拖到書房門口,一屁股坐了上去,兩手一合抱,嘴巴跟著嘟起,都快翹到天邊去了,憋了半天的氣,才哼出聲,心裏想著,這次一定要讓娘親知道,作為娃娃也是很有骨氣的,想要哄好自己,除非把她正在刻得東西送給他。
不知不覺間,天際似被披上一層薄紗,顏色也一重重過一重,太陽的最後一層餘暉照射進來,寧安依靠在門框的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睡得迷迷糊糊,小身板一點一點的朝前墜著,屁股下的板凳也一點點的翹起,終於架不住地心引力的召喚,就在寧安快要摔倒時,一雙略有些粗糙的大手,突然出現,接住了寧安抱進懷裏,大手的主人長呼出一口氣,也是驚出了一身的汗,從沒抱過孩子,一時也是有些局促加小心,保持著一個姿勢,動也不敢動,寧安因著溫熱,想要靠得更近些,揪著衣襟向懷裏又縮了縮。
看著懷裏的寧安,這麽小還軟軟的,仿佛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受傷一般,轉眼間都這麽大了,一時也是感慨,轉身走進書房,盯著也睡著了的薛青,不覺笑出了聲,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睡夢中的寧安,強伸著懶腰,伸出的手打在質感頗為堅硬的物件上,似是不確定,眼睛都沒睜開,就這麽胡亂的東摸摸西摸摸,到處都硬硬的,小臉狐疑的皺巴起來,強撐開眼睛,夕陽的餘暉下,背著光也隻看出一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小手一伸,也不知使了多大的力,‘啪’的一聲,清脆響亮,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一愣,就這麽互相看著,直到被聲響吵醒的薛青睜眼看時也是一愣。
“封寧安!你怎麽能打你爹!”薛青的大嗓門,震得寧安腦仁一疼,半天沒反應過來,小小的心裏想著:我什麽時候多個爹了?
接下來的幾日,封寧安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明明之前家裏隻有他一個男子漢,所有的人都隻圍繞他一個人,娘親雖然偶爾犯傻,但也總歸是向著他的,自從這個自稱是他爹的男人出現後,自己仿佛成了小透明,娘親看不到自己,就連管事婆婆家的小孫兒也隻顧著說些崇拜爹爹的話,連偶爾來玩的溪秀妹妹也兩眼發光的跟在爹爹身邊打轉,總之,寧安頗有種全世界與我為敵的末日感。
娘親忙著篆刻兩個月的劍鞘終於做好了,上麵還有好些個閃亮的寶石,寧安俏想了很久,還在揣摩如何能夠據為己有,結果第二天,這把劍鞘就出現在爹的佩劍上,於是,寧安覺得說書先生的那句既生瑜何生亮很有道理,於是擅自改了,改成了既生爹何生兒。
好日子來的很快,爹又重新穿起了厚厚的鎧甲,變得忙碌起來,總是早出晚歸,寧安覺得終於娘親又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了。可是最近家裏的氣氛也開始變得奇怪,平時無所事事的娘親買來大量的朱砂和玉石,整日都待在書房裏,除了吃飯,就連睡覺也待在書房。
就這麽維持了好久,一日家裏來了個翩翩公子,寧安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娘親見著來人很激動,寧安心想壞了,雖說是有些不喜歡自家那個便宜爹爹,但也不能任由爹爹頭上綠草瘋長啊!主要還是因為這個實在太好看,寧安自覺比不過,不過他是不會承認的。
接下來的幾日,娘親變得更忙,便宜老爹又出門打仗了,估計又要好久才能回來。娘親則開始囤積東西,然後再一車車的運出去,就這麽持續了好久,終於一年之後,爹再次得勝歸來,舉國歡慶,到處都能聽到戰神封錚的威名,已然四歲的封寧安才終於有些崇拜起來。
爹打算辭官了,這個消息炸的寧安頭暈眼花,才剛開始有些向往大將軍的生活,若辭了官,是不是就不用上陣殺敵了,那豈不是每日都要跟自己搶娘親,那還得了!
不過娘親很開心,已經開始幻想著以後的美滿生活,還說要帶自己去見見從未見過麵的外公,還有各種各樣的師叔,師伯。寧安覺得娘親一定是說錯了,哪有用各種各樣形容人的,但娘親非常堅持,那好吧,也隻有妥協,自己的娘親,當然要寵著。
好日子沒過多久,將軍府外開始有人唱起了歌謠,但似乎不是什麽好話,黎嬤嬤已經不讓自己出去玩了,偶爾當歌謠唱起來時,還會把自己的耳朵捂起來,即使這樣,還是能聽到什麽功高震主,紅顏禍水之類的詞調,這兩個詞到底是怎麽放在一處的,寧安表示不太明白。
又過了兩月,外麵的氣氛好些了,但老爹又穿上了鎧甲,但很開心的跟自己說是最後一次,隻是出門剿個匪,很快就會回來,一回來便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寧安更開心的是終於可以去外公家了,聽說那很美,還有很多好吃的。
老爹不在家的第一個月,那個翩翩男子又來了,這人怎麽總在老爹不在家的時候來,而且都沒有人發現,寧安覺得不能任由娘親做錯事情,便想去警告一番,卻在門口聽到了爭吵。
“青兒,何苦把心思放在一介凡人的身上,當初他入世,你便該知道,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又如何,他入世,我也入世,再說等這次剿匪回來,我們就決定回祭魂宗了,到時候生生世世都會在一起。”
“他答應了?”
“自然,現在四海平定,整個大錦朝已無仗可打。當年對於五皇子的承諾也已兌現,他的所有抱負,我都陪他一一實現了。”
“可他還有死劫,命定的死劫還未過,如何能回祭魂宗?”
“我們也隻是決定暫時回去看看爹,安兒還從未見過他外公,之後我們便會找個居所,隱居一段時間,等他的死劫安然度過,我們再回去。”
“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你,他的死劫會過不去,大錦皇帝動手了,就在他這次剿匪的地方,會布下九重身死魂消的陣法,也不知一介凡人從哪找來的厲害人物,對於幫他打下天下的手足,還真下得去手。”
“什麽!”薛青聽得心驚,明明出發前才給他卜算的卦象,顯示的是無礙,為何會有突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