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公爵鬼魂（五）
可如此悄然的暗示怎叫讓人察覺？奈爾蒙竟無法以最快的速度思考出答案，隻能幹巴巴的看著這個女人。
失去了魔法的依仗，即便是享有天才之名的她也無法沉住起來，對於一名合格的巫女而言，這是糟糕的事情。
我不像家族其他人一樣喜歡隨時帶著藥水……但不得不說，如果有幾瓶藥水能夠應付當前的困境。
如果隔離魔法的對象是裏魔法接觸者，那麽這個內世界隱藏的秘密可不是幾瓶藥水可以應付的。
裏魔法接觸者？
原本思考的奈爾蒙有了些困倦，想到內世界對於魔法者的束縛後驚醒，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又或者自己並沒有被抑製力量。
她轉過身低頭，以至於不讓瓦爾基裏發現自己閉上了眼睛，從腰帶處拿出了手帕，上麵有用金紋木屑編起的紋路。奈爾蒙將手帕以自己胸前的高度拋了起來，本該緩緩落下的手帕漂浮在眼前，這是證明自己被幻視影響的方式之一。
幻視屬於占卜法最極致的產物之一，也屬於大型夢境的一種，被影響者會根據早已安排好的特定暗示沉淪在一場夢中。極少的人能夠在幻視中分清現實，因為它真實存在，以某種大型煉金物為媒介。
以內世界形式而出現的幻視……聞所未聞，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吧。
但隨身攜帶的金紋手帕卻成為了關鍵。
內世界能夠改變一些規則，而幾百年裏，煉金術士們對金紋木做過一場又一場的實驗，實際證明這種改變的規則在金紋木上是沒有一點效果。
如果這個世界的規則是抑製，手帕也會因為金紋木屑不會受到影響。
而手帕卻沒有落下，懸浮起來就說明有魔法在對其產生影響。
金紋木本身最大的特點便是，因為極其純粹的魔力，不會受到其他魔法的影響，是絕對的魔法絕緣體。
“抑製”無法影響金紋木，金紋木並沒有失去絕緣的規則，而此時卻因為魔法而懸浮。
衝突與漏洞。
奈爾蒙睜開了眼睛，既然是幻視……沒有人比巫師更知道怎麽應付幻視。
隻見她抬起手，強大的熒光照亮在了整個屋內，女人的眼睛因為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強光而伸手遮蔽。
幻視是可以掌控的。
“好了好了，你這個怪物，你贏了！”無法適應強光的女人恨不得將腦袋塞進沙發裏麵。
看著她的窘迫，奈爾蒙原本鬱悶的心情好了許多。抬起的手落下，屋內的光芒以非常平緩的速度黯淡。
那是令眼睛舒適的亮度，見女人還是有些不滿，亮度便再低了一點，就好像昏暗教堂裏擺放的蠟燭。
“你一直待在幻視裏？”奈爾蒙好奇這個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菲爾利的魔法蛇沒有錯誤的話，弗雷德卓爾沒有瓦爾基裏的身影。
魔法蛇在半年的時間早已滲入整個弗雷德卓爾，這不容質疑，下到家家戶戶，上到市長辦公室。
而弗雷德卓爾學院……
她的本體應當藏在某一處，可究竟會是哪？
家族的隱匿者早已悄無聲息的在學院裏做滿眼線，從未察覺這個女人的存在。
是斯芬克斯為魔法族留下的底牌？
還是更加偉岸的存在？
想到還藏在那副畫裏的血眼，或許這個世界還存在其他的遠古魔法族。
收回了思緒，等待答案的奈爾蒙重新打量這個女人，除了腳上拷著鐵鏈之外，並沒有太多的變化。
過了幾秒，她重新問道：
“你一直待在幻視裏？”
“因為我一直是死的。”女人終於坐了起來，但右手一直遮著眼睛，左手顫顫巍巍的摸索桌子。
當她摸索到了一個杯子後，透明的杯內立刻注滿了紅色的液體，迅速的喝光。
“對於你而言，奈爾蒙·霍爾格，你不希望任何未知存在威脅到自己，我明白……可如果是我，你真想知道嗎？”
“我更希望你知道關於菲爾利的事情。”
“你可真擔心她。”
“你也許是遠古魔法族，盡管如此，你失去了許多力量。”奈爾蒙斟酌，“我的猜測也許有錯誤，但你既然知道黑夜巷的事情，那麽一定知道許多關於惡魔人的情報。
“是想邀請我進入MIN嗎？你為魔法族的服務真是所有人所不及的。”
女人也知道MIN的存在，但這並不叫人意外，MIN部門是整個弗雷德卓爾公開的，甚至在半個月裏曾大肆招收魔法族特員。
如今MIN部門人員雖不過三十人左右，但每位魔法族都各個是精英的先驅，它們都是魔法族的未來。
“奧德利娜是否在弗雷德卓爾？”
這句話暴露了奈爾蒙的焦急，本該麵無表情的她終於露出了破綻，但這沒什麽。
她的問題真正的意思是奧德利娜被封印在哪，如果瓦爾基裏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知道這發生的一切。
“在，也不在。”
這是個詭異的謎題，而奈爾蒙深深思考。
在也不在，往往這樣的回答其實有超過三層的意義，但奈爾蒙選擇放棄思考。
“說明白點。”
“你認為奧德利娜被封印在哪兒呢？某一處棺材？洞窟？還是教堂的十字架？更多人相信是內世界，畢竟諾克斯頓就是這樣被封印著的，可出現的奧德利娜從始至終隻是一具享有部分力量的分身，如果祂……”
女人頓了頓，終於放開了遮蔽眼睛的右手，那雙金色的眼瞳閃閃發亮。
緩緩開口：
“沒有所謂的本體，畢竟是概率生命，如果真正的奧德利娜是……石碑，羽毛，又或者根本就是你手中的懷表？”
奈爾蒙迅速的拿出了懷表，很快意識到自己受到了瓦爾基裏的引導。
她目光冷清：
“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覺得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麽去看待。”瓦爾基裏露出了陰鬱的笑容，“我隻喜歡你不會後悔。”
“我聽不懂你的暗示，魔法族高深起來不過如此嗎？”
“如果你麵對黑夜巷裏的那位，一切的答案都會知曉，我就是斯芬克斯留給菲爾利的那個沃克斯特盒。”
“所以你希望進入黑夜巷的人是菲爾利，而不是我？”
奈爾蒙恍然大悟，雖然不明白斯芬克斯在這些事件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但一定與惡魔人有關。
惡魔人的交易……她想到了自己曾經被奧德利娜誘惑。
莫非莫非族高層也和惡魔人交易過？
斯芬克斯與蘇丹蘭忽然成為星靈，本來就眾說紛紛，沒有人知道到底怎麽回事。
最關鍵的……黑夜巷。
“不，一切發展的太快了，始料未及。”瓦爾基裏說的話打消了她全部猜疑，“在菲爾利於內世界殺死諾克斯頓之前，康斯坦丁可不在黑夜巷裏，緊接著是奧德利娜帶著她一起消失，徘徊於世界邊緣的惡魔人迅速開始了自己的計劃。”
徘徊於世界邊緣的惡魔人，是說康斯坦丁吧？
奈爾蒙走到沙發前，低頭與瓦爾基裏對視：
“什麽計劃？”
“吞並整個薩克斯大陸，從南薩克斯的卓恩帝國開始。從始至終，引發帝國分崩離析與伴隨著菲爾利而引發弗雷德卓爾災難的惡魔人，不是同一個。”
這一點我早已察覺，一直沒有得到好的證明。
奈爾蒙覺得事情比自己想的還要糟，一方麵要去尋找菲爾利，一方麵還要去應付另一位惡魔人。
“隻不過奧德利娜非常巧合的控製了莫裏斯，這個家族在康斯坦丁的計劃裏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以至於在奧德利娜帶著菲爾利一同消失後，康斯坦丁終於在自己的棋盤下落下了一棋。”
“根據我多年來的分析，奧德利娜對於複活烏鴉神並不上心，祂隻在乎自己，而真正的烏鴉邪神教徒們恰恰都來自於康斯坦丁的爪牙。”
瓦爾基裏說出非常可怕的消息：
“不出多久，邪惡席卷一切，所有教會聯合起來都無濟於事。”
是啊，人們從始至終對抗的奧德利娜不過是分身，康斯坦丁即便稍遜許多，但終究是真正的惡魔人。
奈爾蒙不知不覺的點頭，非常讚同瓦爾基裏說的話，也深受話語裏透露出悲觀的影響。
能夠阻止這一切的，又是什麽？
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瓦爾基裏說：
“如果你執意要尋找菲爾利的話，就去黑夜巷吧，我不會再阻止你，為了瑪格麗特，為了菲爾利，為了你自己。”
為了……菲爾利？
女人前麵嘮叨的所有，都沒有這一句話遠遠有意義，奈爾蒙猛地驚醒，她終於聽清了瓦爾基裏的暗示。
為了菲爾利，去黑夜巷，為了我自己。
菲爾利就在黑夜巷？
目光所對，奈爾蒙看清楚了女人眼中的狡黠，她竟還隱瞞了許多，隻見金色的眸子閃爍一下，整個世界仿佛支離破碎。
在那瞬間，冷風襲來。
漆黑的夜晚，她一人站在石像前，不知過去了多久，盤踞的石像鬼仿佛在低吟，剛剛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夢。
打開了懷表，指針早已不動，沒有發生滴答的聲響。
“本來就是夢啊……”
她低聲感慨，迅速的前往黑夜巷。
……
雨夜後的淩晨比以往更加寧靜，在奈爾蒙的目光，整個世界都仿佛被奇怪的霧所籠罩，這是靈視的效果，是“攝夢者”的上位，“灰霧人”的獨有魔法。
作為霍爾格家族的掌權人，她對外擁有許多的秘密，“稱號”便是其一，這也是整個弗雷德卓爾學院人們都希望了解的事情。
奈爾蒙·霍爾格是哪類型的魔法者？
每一位魔法者都會根據自己的魔法特長而獲得一項稱號，而往往稱號隻有一種，而那些刻苦鑽研魔法，對於各項魔法都精通的人，則會被授予賢者之稱號，享有一座賢者塔的權利。
奈爾蒙就是各項魔法都精通的人，但她非常低調，被詢問時，常常以“白鳥”自居。
這是最為特殊的稱號之一，以劍與魔法結合，需要極其高超的武藝，而魔法層次也不遜任何一個同等級的稱號者。
眼前的霧就是“灰霧人”能夠看見的靈，每一種顏色的靈代表的意義各不相同，灰色代表平靜，無動蕩，未曾發生過什麽。
站在黑夜巷的入口前，奈爾蒙運轉了靈法。
看到了木棍，書，和蠟燭……
緊接著是風，以綠色的靈呈現出來的風。
對於“灰霧人”而言，靈法倍具優勢，因為能夠看到霧靈，便能夠從靈法中得到更多有用信息。
腦海的畫麵中，許多的綠色的霧出現，隨後消失，畫麵就像幾張照片來回切換，路的盡頭依舊是灰色的霧。
“看來他們還沒有碰到什麽……”
奈爾蒙鬆了口氣，懷表預言的那一幕似乎是很久之後的事情，至少目前為止，一切還在掌控。
等等，瑪格麗特？
想到瑪格麗特也已經進入黑夜巷，奈爾蒙僥幸的認為預言或許會被打破。
她至少是個裏魔法接觸者，也許能夠為結果做出改變。
這麽想著，運轉的靈法更換了媒介，脖子掛著的懷表發出肉眼可見的光芒，她閉上了眼睛。
鮮血……罪惡……
無數的烏鴉高飛，麻木的邪徒……
利刃，屍骨……
無數破爛，而又熟悉的麵孔……
依舊是那個黑影。
什麽都沒有改變，預言在某一刻，就已經發生了無法逆轉的結果。
她加快了腳步，本該漆黑的黑夜巷在自己進入後，伴隨著震動，一個看似完整的世界出現在眼前。
憂鬱的色調，如戰爭廢墟之後，兩旁是一座又一座尖頂建築，沒有任何具有生命的氣息。
麵前一條筆直的路，盡頭是挺立高大的城堡。
這就是黑夜巷背後的全貌，這個不知因為什麽而運轉的內世界，一個對應著幾十年前古王朝的鏡像世界。
忽然間，奈爾蒙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了高懸尖塔上的旗幟，耀眼之光的金焰，那是令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的，霍爾格家族古神之血。
這個古王朝便是金龍王朝。
她其實一直對洛冷撒了個謊，他將金龍王朝與金神王朝搞混了，而且流淌金神之血的並非瑪格麗特，而是她。
在一年前，在弗雷德卓爾學院內，菲爾利遭遇邪徒偷襲時，她不過剛剛接觸裏魔法，無法適應。憑借著金神血脈她才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迅速成長，掌握各項魔法。
“創造這個內世界的賢者……是在引導，還是在尋找？”
奈爾蒙喃喃，一切都太詭異，太巧合了，作為霍爾格之人，她能夠清楚的描繪出金龍王朝的圖騰。而這個王朝被整個世界所否認拒絕，試圖抹去全部的曆史。
金龍王朝是特蘭西王國的前身，是極具魔法色彩的古王朝，但自從特蘭西王國覆滅，瓦尼亞地區被卓恩帝國吞滅，一切關於這個王朝的古籍全部被銷毀。
沒有人知道當時的皇帝為什麽要這麽做，這不是奈爾蒙關心的。
如果是引導……那位賢者從一開始就占卜到會有霍爾格之人前來，或者流淌金神之血者踏足。
目的是什麽？
還是僅僅巧合，那位賢者有其他的秘密？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奈爾蒙沒有停止腳步，一路上看到了許多圖騰，還有幾百年前的工藝品，甚至出現了克斯丁王室的徽章。
憑借家族文獻的記憶，她可以看懂這的一切，圖騰，工藝品，文字以及其表達方式。
一座尖塔上掛著兩把利刃，寓意金神親臨，往往是戰爭在即時，為了鼓舞人心而想出來的法子。
按瓦爾基裏的話來講……可這一切和菲爾利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來自瓦蘭斯，又受莫裏斯家族影響，總之不可能和幾百年前的古王朝扯上關係才對。
想到這，奈爾蒙停緩了腳步，想來蘇丹蘭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瞞著自己，而那恰好就是連接一切，證明真相的橋梁。
閉上眼睛幾秒，她再次睜開，隻見原本的灰霧變成了線狀的黃色。
代表忐忑不安，前方的生命留下來的情緒。
“開始了……”
她想了想，迅速的進入了旁邊建築物的縫隙，這條路是在刻意的指引。
可本該被指引的人，並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