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永恒與破碎(八)
每逢某個聲音發出滴答響,她就會拿出自己的懷表,古舊的機械指針僵硬的像那一顆快要老化的心。
滴答——
抬起頭,隻見灰調抑鬱的光線籠罩在整個房間,坐落於邊角桌上的煤燈跳躍著灰色的火焰,一切都像是失去了靈魂。
灰色的火焰,灰色的祝福。
不知是哪兒的喧鬧打破了寧靜,朦朧的睡意全無,菲爾利迷茫的扯開了灰布,隻見疊放了三層的箱子上站著一些影子。
那是什麽?
她微眯起眼,試圖看清楚這些影子的全貌,像是些紙盒,待靠近才發覺那是些會動的紙人,全身是報紙樣。
很奇妙……她不覺得自己該害怕,大鼠就站在它們前說些什麽。
盡可能的爬上去,站在偌大的紙箱下,菲爾利有些猶豫,試圖攀起一隻手,牢牢抓在紙角。
很好,這是第一步。
雙腳奮力的蹬起,這是第二步,她很快的爬上了一個箱子,即便身體有些的虛弱。
菲爾利又餓了。
虛弱不能夠成為阻礙,傷痛若是來自身體並不致命,可若是來自靈魂……
簡直是萬丈深淵。
待快要完全爬上去時,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是誰?那是灰色淺毛的爪子,菲爾利愣了下,最後上到了最頂層。
站在箱子上遙望,感慨房間之大。
卻有些兒的熟悉。
“你的朋友們?”她的膽大讓所有紙人驚訝,好奇的打量著它們全身。
足足四個紙人,它們隻有自己一半的大小,像是侏儒。報紙鑄造了它們的身軀,上麵兩串黑色的字體充當眼睛。
真是足夠奇怪的生物,它們真的存在嗎?若不是親眼所見,這像夢境裏一般的奇幻生物讓人出乎意料。
大鼠的手輕輕搭在菲爾利的肩膀上,它清洗了遍全身,以至於幹幹淨淨的,沒有弄髒她的衣服。
“我們的朋友。”
“是的,我們是朋友。”
說話的是最高大的紙人,它足足到達了菲爾利的胸口,那張像剪刀裁開的嘴發出尖銳的聲音。
“您看起來真的不可思議。”紙人說。
“她看起來非常精神,和其他的小人完全不同。”說話的是另一個紙人,它竟然戴著一副合適的眼鏡。
她很不同?菲爾利將手放在胸上感受心跳的搏動,她依舊是她,菲爾利,失去了許多記憶的菲爾利。
用困惑的目光看著紙人,感覺它們話裏有話。
“我有什麽不同?”
“我們見過太多存活下來的小人,他們將疲倦與痛苦寫滿在臉上,從不埋藏心中。”
說話的是高個子紙人,它那如黑豆樣的小眼睛掃在菲爾利的身上,似乎想要將其看透。
“而您……或許您隱藏得極好,可您那雙紫黑的眸子裏叫人害怕。”
“僅僅是我的眼睛。”她覺得這才是可笑的事情。
一直沉默的老鼠將爪子輕輕的搭在紙人的身上,它的聲音低沉得叫人害怕。
“不管怎麽樣,她都是我們的朋友,我們要保護她。”
“當然,我們非常樂意這麽做,事實上我們每天也都為你們尋找食物不是嗎?”高個子紙人提高語調。
“我們每天盡可能的為像你們這樣的可憐蛋服務,以前是壁虎以及它的小人,今天是老鼠和它的小女孩,該死,我們有什麽好處?”
紙人有些幽幽的抱怨,但它們並沒有因此拒絕,菲爾利也疑惑這些紙人為什麽會幫助像她這樣的小人。
矮個子紙人彎腰坐了起來,因為是身軀是報紙卷,它看起來有些可笑,但沒有人笑出聲,它緩緩開口。
“那隻壁虎曾承諾如果我們將那個男孩送上輪船,就會把金喇叭花給我們,可誰知道它真的有喇叭花呢?待我們再次見到它的時候,那隻可憐的壁虎已經被活生生踩死,而那個小男孩已經被抓去做成了肉沫。”
做成肉沫,這句話的衝擊對於菲爾利而言非常大,她盡可能的不露出任何一點害怕的情緒。
無法想象那樣的場麵。
驚悚,讓人膽怯。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她要離開這個世界,她堅信自己並不屬於這裏,能夠來到,便能離開。
高個子紙人拿開了老鼠的爪子,向前一步走到菲爾利的麵前。
“我們如生活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的蟲子,隻求自保就足夠了,老鼠朋友,我知道你想將她送上輪船。”
菲爾利一怔,看向了老鼠,大鼠目光深邃,並沒有否認。
輪船,這是一個非常有用的信息。
紙人緊接著說,“誰也不肯定那個傳言的真實性,不知道從何開始,海的對麵是小人的國度,但我相信沒有小人能夠真正的抵達那裏。”
菲爾利終於向大鼠說出了自己的困惑。
“什麽輪船?我從來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紙人略顯驚訝。
菲爾利搖搖頭,這會兒其他的紙人才重新打量著她,為首的高個子紙人也開始猶豫起來。
“所有的小人都這麽說,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裏,為何會闖入這些巨大怪物們的城市。”
老鼠的聲音略顯疲憊。
“他們說……他們來自另一個地方,可誰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哪一個地方,直到那個傳言的開始。”
“但除了個別小人們懵懂海的對麵,剩餘的早已身心麻痹,苟且而活,遲早會被怪物們抓到。”
可怪物們為什麽要抓小人呢?菲爾利心想這真是個沒有邏輯的世界。
怪物們吃小人隻是一種殘忍的殺害方法,這並不是主要的食物來源,即使它們那麽驚悚恐怖……這本該是個秩序的城市。
這個支離破碎完全崩壞的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大鼠的目光移到了菲爾利的身上,她與它對視,目光深邃。
“小鼠。”它喊出了菲爾利的名字,“你想離開這裏嗎?”
“我想離開這。”
菲爾利邊回答邊搖頭,“但我要離開的是這個世界。”
紙人們麵麵廝覷,顯然菲爾利的回答匪夷所思,可更加奇怪的是它們並沒有表現出多麽的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