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諾克斯頓（六）
那是什麽樣的感覺？
說不清，她也不想去思考，這種柔和與安逸，完全不同於浸泡在湖水那樣，仿佛與世隔絕，不斷的沉落。
睜開眼睛。
一個聲音在心中告訴著菲爾利，於是她輕輕得睜開，朦朧的視野裏，一個黑影站在岸邊低頭觀望，那是安娜貝拉。
她看到的不僅僅是安娜貝拉，還有極其美麗的景象——仿佛在飄落著雪花的山巒，精靈湖的下麵竟然別有洞天，這是在岸上所看不到的。
落到了湖底，思緒被困意包裹，視線被黑暗侵蝕。
“菲爾利……”
柔和的聲音在旁響起，被凝固的時間重新流動，過去了多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思緒的惰性像是在冰尖上跳舞的火焰，越來越深。
“菲爾利……”
誰叫菲爾利？
好像是自己，聲音小是小了點。
高聳的城牆，無堅不摧的堡壘出現在了眼前，一切是那麽的虛幻。它們出現在了眼前，在黑暗中憑空浮現，是夢？
看了看自己兩手白皙的手，掌心若隱若現的漂浮著詭異的符號。
那是一道扭曲的半月，可緊接著顏色變得極深，最後成為了黑色的羽毛。
冰涼與刺痛。
她在哪？記憶停留在精靈湖，自己本應該在湖底，安娜貝拉也不在身邊，另外一個世界？這種想法持續了一會，也沒有很久。
直到看見了一個極其眼熟的人。
甚至不用去多想就可以叫出那人的名字，古尼艾絲，她沒有看錯，這個女人站在堡壘前呆呆地望著，思緒在天空，好似是人間仙子。
這是一段並不美好的記憶。
這一幕曾經就頻繁的出現在記憶中，隻是讓菲爾利意外的是，從未想過今天會以這樣的形式重新出現在眼前。
一頭如同火焰般的頭發，配上一塵不染的一席白裙，時間再她身上完全靜止了，狂風呼嘯，她卻紋絲不動。
菲爾利後退了兩步，她想起來了，完全想起來了！憤怒在內心蔓延，原本被遺忘的記憶如複仇的惡魔迸發。
愣了很久，她低頭一笑。
曾經的古尼艾絲死因無比驚駭，特蘭西確實是被卓恩帝國所毀，但她不是。高高的城牆保護著瓦尼亞生靈，可人心如惡魔。
這一幕，便是古尼艾絲在被實驗改造後的場景，那時早已神誌不清，雙目呆滯，仇恨被藏在冰封之中，眸子的深處，那時她是魔鬼，將會是夢魘。
那時黑暗模糊的城堡，記憶中的火焰被微風卷得蕩漾，城堡裏的場景大多已經記不得了，可菲爾利總能回想到其中。不明神秘的柱子上雕刻著低語的魔鬼，邪徒們在吟唱，囈語緩緩地，如水一點一滴的積累。
深井不波。
她想要後退，眼前的場景再次發生了變回，冰雪下的城牆坍塌，黑暗接踵而來，無數的黑色巨手從地底深處，如索命的怨鬼朝著天空哀嚎。
古尼艾絲就這樣被無數的魔鬼拽入了地底，邪徒的囈語終於停止了，終於，終於。
“不——”
她驚醒了。
“這裏是？”
“惡魔人的宮殿。”安娜貝拉不知從何出現，她帶著疲倦的笑意望著菲爾利，也許在昏迷的時間裏，聽見了什麽話。
“惡魔人？”
菲爾利喃喃，惡魔人一詞在她耳裏早已不再奇怪，相關的宮殿卻從未在古籍中出現，即便是悠遠記載惡魔人的卷軸之中，都未有講過宮殿。
在弗雷德卓爾學院，她確實也上過一些簡單的課程，大多都是魔法常識的講解，因為倍感無聊而去往海拉魔法係待過幾天。那裏有相當豐富的曆史課，任職教授是菲洛斯女士，她是魔法族中最為罕見的蟒蛇，同樣也是數一數二的天才。
即便是在這樣的曆史課程中，菲爾利也從未聽言惡魔人還有宮殿，這更有可能是個謊言，在於她是否去相信。
菲爾利坐了起來，環顧四周，無法否認，這確實是個宮殿，一排又一排的青銅士兵像守護殿堂。它們即便身著鐵盔也無法掩蓋其尾巴以及如惡魔般的角，這正是初代的惡魔守衛，這個詞語一開始出現在蛇魔法語錄之中，象征著正義與守護，是出現得最少，讓世者認知最淺的存在。
對此，菲爾利對於其的了解就像鐵盔本身一樣，隻知表麵。
“惡魔守衛。”她不可思議的說道，“我們來到了……精靈湖的深處？”
“精靈湖的底端裏是一扇通往過去的‘門’。”
“我還以為你把我丟進湖裏主要是為了治好我。”菲爾利站起來後朝安娜貝拉噘嘴，“我很討厭水。”
“會飛的都不喜歡水，無法抬起翅膀就喪失了安全感。”
安娜貝拉牽住了她的手，就好像拉著一個孩子一樣，沿著地上那無比幹淨，無法看出過去了多少年的地毯，走向了終點的王座。
王座是銀白的，卻也是鋒利的，永世的鐵王冠都是荊棘上的玫瑰，此刻越來越近，而本該守護著王座的石像們無動於衷。
它們或許就根本沒有生命。
“通往過去的‘門’。”
菲爾利想到了剛剛安娜貝拉說的話，不免疑惑的看向她。
“我們處於過去？”
剛說完後，她忽然有些後悔。賢者此時一臉的平靜，直視鐵王座的目光有透露著不詳的氣息。
“是過去的惡魔人宮殿。”
安娜貝拉停在了鐵王座前，偌大的宮殿裏光線籠罩，黑暗無處躲藏。她鬆開了菲爾利的手，王座上明明是空的，卻看見了那個人的臉。
賢者歎了一口氣。
菲爾利扭頭看著她。
“你看見了誰？”
“我？”安娜貝拉一怔，這個問題讓她感覺到唐突。“不，王座上什麽也沒有。”
“你看見了你不想遇見的人，但又不恨它。”
“我誰也沒有看見，我帶你來到這裏來不是說這個的。”
“對，我知道。”
菲爾利大跨一步走到鐵王座前，極寒的氣息像奧萊娜創造的夢境一樣，那片無法言語的大海，大海裏的龍……
“你帶我來不是讓我看王座的，它原本應該屬於一個惡魔人。”她指著王座說，“諾克斯頓即將複活，那麽她在哪兒？”
“在宮殿深處。”
“總之不在這。”菲爾利也低頭歎氣，抬起頭原本的精神蕩然無存。“你似乎在愧疚什麽，你認識諾克斯頓，你的記憶裏有它，可它不一定。”
記憶中那哀嚎的巨龍是悲慘的，令菲爾利不敢想象在它身上發生了什麽，奧萊娜也許知道，隻是不願意說。
“諾克斯頓是一條黑色的巨龍吧。”
“黑色——”
安娜貝拉一臉不可思議的按住了菲爾利的肩膀，她的眼神多麽的驚訝，“你怎麽知道是黑色的巨龍？你們對於龍的事情也許有所聽聞，但黑色的……”
“我不知道。”
菲爾利指著鐵王座：“但我知道諾克斯頓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巨龍，它隻是由邪惡力量組成的一個概念，所有的惡魔都是如此。隻是它的概念更加的明顯，一個巨龍，它肯定喜歡這種感覺。”
腦海裏再次出現了巨龍的哀嚎，它到底在傷心什麽？
安娜貝拉鬆開了手，“是的。”一股突然的衝動被扼殺，“我想是的，無法否認，你和斯芬克斯一樣善於思考。”
也許此刻的我，比斯芬克斯更加的強大。
“我們該怎麽樣阻止諾克斯頓的複活？而且我能夠明顯的感知，外麵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用了靈法？”
“是的。”她沒有否認，此時外麵在發生一場戰爭，守夜人與學院專員們的情況還算樂觀。
“我喜歡無時無刻的保持靈法的運轉。”
“這是極其龐大的負擔。”安娜貝拉告訴她，“我從前認識的一個朋友也喜歡一直保持靈法的運轉，她告訴我這樣才會有安全感，但最後——”
“——她死了，這是件令人傷心的事情。”
“我對她本來就沒有什麽好感。”賢者走到鐵王座的後麵，那居然是另外一道台階，若不是光線太明亮，台階極其的光滑，菲爾利真的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遭受了欺騙。
伴隨著兩腳登上台階，響亮的腳步聲回響。
“但你不一樣。”
菲爾利跟了上去。
“對，我不一樣。”她喃喃，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思考好像變成了兩個人。
她有成為雙麵人的前兆，也許更加恐怖的是，奧萊娜在試圖創造她另一個意識。
不知道台階通往那裏，後麵的王座越來越遠，伴隨著輕微而又有些驚悚的摩擦聲，身後的青銅士兵像全都統一的轉過頭，昂首望其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