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洛凡安就這麽被洛召樓一路拎著領子，好在她也不重，倒也沒有讓她吃什麽苦頭。她隻是睜大了眼睛，想要看到那個被洛召樓握在另一隻手上的那個首級.……那個，讓她，又愛又怕的東西……
真的會是他麽？
洛凡安伸出手去，想要撥開那碎發，手卻停在那邊不敢去動……
洛召樓的輕功可謂是上乘的了，這守衛城門的士兵自然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才追了不下幾段路，便跑不動，放棄了。
洛召樓蕩了幾下之後，抓住一根樹枝，飄忽了幾下，落在了地上。
“大姐.……”
他才要開口說話，洛凡安卻沒有給他這麽多機會.……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首級抱在懷中，自己不敢看，卻也不讓洛召樓看。
“大姐？”
“你別說話！”洛凡安低聲嗬斥了一下，隨後捂著那首級，慢慢地跪坐在地上。
“大姐，你也別太傷心了.……”
洛凡安搖頭“阿羿答應過我的……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這一點，他是不會騙我的！”
這一片小樹林當中，本就是夜色迷離，此時由於樹影斑駁遮擋著，就連月色都是照不進半點。
洛凡安抱著那個腦袋，雙手扶著那腦袋的臉頰處，慢慢摸著。
是雲羿的輪廓……剛勁筆直……是他的額頭.……飽滿豐潤……是他的嘴角.……薄如刀削.……
洛凡安輕歎一聲，發現自己已然是沒有什麽眼淚可以流了.……
這短短的一年發生的事情，似乎比她一輩子加起來發生的都多！她在這段時間裏流過的淚水……似乎比她一輩子流過的都多.……
悲傷到極點的時候，通常人就流不出什麽淚來了……
“召樓.……我想陪著他.……”
“大姐！你若真想陪著姐夫，我們尋到姐夫的身體之後，再一並帶回去，此地不宜久留，淮州既然已經陷落，那我們就不該待在此處！”
洛召樓此時必須強迫自己保持頭腦的冷靜，他知道洛凡安已經幾乎瘋了，此時倘若他再不冷靜，便也沒有什麽生理可言！
洛凡安將身體縮了縮，抱緊懷中的頭顱.……“你沒有想到吧.……逞了一輩子的英雄，最終還是會落到這個下場.……但隻要有我在，我會陪著你，守著你……今天你先走一步，在奈何橋邊等著我……我這輩子，終究欠你的是太多太多……終究是會找到機會回報給你的.……”
洛凡安也說不出什麽漂亮話來，隻懂得抱著頭顱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洛召樓在一旁聽得煩厭，索性也就坐了下來，坐倒在她旁邊托著腮幫子聽她囉嗦。
“你燃個火折吧……”洛凡安淡淡道。
洛召樓晃了晃腦袋，趕走已經湧上來的困意“大姐.……你瘋了不成？雖然眼下我們已然是脫險了。但現在在這裏燃火折子，無異於是讓別人注意到我們啊……”
洛凡安抱著腦袋搖搖頭“你多慮了.……這看守城門的士兵能有幾個是真的訓練過的？不過是混口飯吃……明天說不定就會隨意再掛一個上去。我總不能讓阿羿髒著臉走……總是要為他清洗一下的……”
洛召樓本想開口拒絕，但話到嘴邊，聽到洛凡安正抽泣著，想想大姐此時正是最傷心的時刻。她沒有暈倒還能神誌清楚地坐在這裏已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想來這周圍的將士也武力決然不高，自己練到這個份上，也無須忌憚他們什麽，於是還是從腰間掏出了火折子，吹了一下之後點燃了……
洛凡安顫顫巍巍地挪開手，想要看，又似乎不忍心……
但手間的冰涼已然誠實地告訴了她，她手上的這個頭顱的主人，已然是沒有可能再醒過來了.……
那雙纖纖玉手慢慢地挪了下來，一寸.……又一寸.……最終全然放了下來。
當洛凡安的視線落在那頭顱上的時候，她猛地渾身一震。
繼而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了上來。
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似乎她自己都無法形容……極度的慶幸，不舍，憤怒，焦急.……以及害怕.……
“不是姐夫！”洛召樓懸著的一顆心突然之間落了下來，然而剛落下沒多久，還是沉了下去……
這顆頭顱，的確不是雲羿的……但這個人，他二人都認識.……
“雲霽.……”洛凡安顫顫巍巍地叫出了這顆頭顱的名字.……
“是雲霽……是他！”
洛凡安知道，此時若是有半點的開心，那是對雲霽和雲羿極大的不尊重，但她又抑製不住地難受起來……
城門口懸著雲霽的首級，雲羿視親情如命，斷不會就這樣仍由自己弟弟的首級在城門口放著.……
雲羿現在是否活著？又是否安全？
“大姐.……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洛召樓輕歎一口氣“我大概是曉得怎麽回事了.……也許姐夫都沒有來過淮州！那天晚上的急報，可能是發到了昊明侯府當中，但接到急報的人，是雲霽而不是姐夫。雲霽害怕自己的大哥受到傷害，所以代替姐夫到了淮州，這才遇害！”
“那那張字條呢？”洛凡安此時全身的神經開始放鬆了下來，她定定地看著雲霽的臉。
洛召樓搖了搖頭“既然有莫失莫忘蠱在，那現在雲霽死了，雖不可確認是否同他有關，但幾乎就是相差無幾了.……雲霽吞下莫失莫忘蠱，隨後將沾有莫失蠱的字條藏在花瓶當中，自己來了淮州！”
洛凡安徘徊了一會兒之後，這才釋然……是的……若是說這種字體她看得懂……那這密文原本就是雲氏兄妹三人用來傳遞消息的，要說，是雲霽留下之後給雲羿或者是雲容看的，那事情也就成立了.……
但仔細想想.……或許這字條還真不是雲霽寫給雲羿看的.……雲羿願意為了一劑解藥，就冒天下之大不韙，怎會下得去這個手……估計也就是雲霽寫給雲容的……若不是雲容突然決定留在了穆梓園，說不定現在看到這張字條的，便是她了……
“你說.……阿羿有沒有事？他有沒有死？會不會出什麽事情？”
洛召樓搖頭“雲霽既然已死.……他也算是個聰明人，既然肯舍棄自己的性命來保自己的大哥，那這條命一定是舍得非常利落劃算的.……所以姐夫一定沒事！”
洛凡安聽到這句話之後，心中的害怕，也算是消除了大半了.……
是啊……雲霽一直都隱藏鋒芒，但那天在牢裏的那段對話讓她知道了他是多麽聰明的一個人……這麽聰明的一個人，應當是不會有什麽問題.……他的取舍，一定是會有回報的！
“那我們現在怎麽做？”
洛召樓一下子掐滅了手中的火折子，周圍也暗了下來.……
“別把狼給召來了……眼下我們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知道了姐夫沒事，那回去就是.……隻是姐夫一向注重親情，倘若讓他知曉雲霽已死，他定然是接受不了的……所以至少，我們要把他的身體給找到，一並帶回去再說……”
洛凡安點點頭，將手中的首級捂緊了些.……他說的對……雲霽死了，雲羿不知道該傷心成什麽樣子！
“你待在這裏就是！我一個人去城裏頭探探！這期間的路途凶險，我也不知道眼下淮州城到底是一座死城還是有禁軍把守……”
“還是跟著你一塊兒去吧……”洛凡安站了起來“你說的對，這裏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我若一個人待在這裏，被士兵發現，恐怕難以自保，跟著你，至少能有個保障.……放心，我總不見得扯你後腿……”
洛凡安蹲下身來，解下了自己的外衣，將雲霽的首級包裹好，隨後徒手挖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坑，將他埋了起來……
“我們先將他暫且放在這裏，等找到了身體，再帶回來縫好吧.……”
洛召樓本想開口拒絕，但聽她說得也頗有道理，自己實在不能將大姐一個人丟在這裏……點頭之後，拉著她便向淮州城內跑去……